第109章 109

    棉花胡同离西大街不远, 旁边是一家幼学私塾,是个闹中取静的地方。梅宅就在棉花胡同第三家, 从门口经过可以看到院子里高大的玉兰树上花正开着, 让人心旷神怡。

    “开门!”江伯臣隐怒的拍门声音打破了门前的安静,他是来兴师问罪的。

    守门的婆子把门打开了一条缝,见门口站着一个满面狰狞的男人,就道:“我家主人不在家, 恕不接待生客。”

    说完就要关门,江伯臣一把拦住, 怒道:“什么生客, 我是你家老爷!”

    梅雪娘真不愧是商人出身, 一点规矩都没有,看看这门房,连自家老爷都敢拦。

    守门的婆子没理他,啪一声把门关了, 嘀咕:“哪来的疯子, 长得人模狗样的,精神却不正常。”

    江伯臣气了个仰倒, 在门口直打转。

    好好好, 梅雪娘,我就不信你不回来了, 等你回来, 我再好好教训你知道什么是夫纲。

    不一会, 梅雪娘果然回来了。

    马车刚刚停下, 江伯臣就冲了上去:“宛姐儿呢?”

    他急赤白脸的,语气很不善。

    车帘撩开,梅雪娘从车上下来,他顿了顿,脸上的怒火收了不少。

    三年未见,岁月没有在梅雪娘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她比从前更美更从容雅致了。

    “宛姐儿在什么地方?”江伯臣又问了一次。

    梅雪娘知道江伯臣是来做什么的,宛姐儿跟萧湛的婚事有波折,江伯臣唯利是图必然着急了。

    但她觉得江伯臣没资责怪女儿,因为女儿的婚事他不能插手,这是当初和离的时候,他们说好的。

    梅雪娘不骄不躁,语气淡淡:“你找宛姐儿做什么?”

    她眉宇间一派淡然恬静,这么多年了,她一贯如此,如今好像比从前更淡然安静,有一种从内而外的美。

    这让江伯臣很不舒服。

    梅雪娘一个女人,没有依仗,在外面讨生活应该很辛苦,她过得不好才是理所应当的。如今她过得这样好,让他难受。

    “你还有脸问!”

    心里难受归难受,这一趟来的目的他没忘:“我问你,宛姐儿跟顾金亭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教孩子的?这么大的事,你竟然都不跟我商量一下!”

    梅雪娘就笑了一下,因为他觉得江伯臣很可笑,他有什么资要求她跟他商量。

    江伯臣却误会了,还以为梅雪娘是对他笑的。

    他有点高兴,又觉得理当如此。

    他们到底是夫妻,梅雪娘对他到底是念念不忘的。

    说不定她很想回江家。

    但他不会轻易让她如愿。

    江伯臣板了脸,摆出老爷的架子:“从前的事情我不跟你计较了,但以后宛姐儿的事,你不能再瞒着我。先进屋,我慢慢交代你。”

    他抬脚朝门口走,让梅雪娘跟在他身后,就跟从前那样。

    走到门口了,见梅雪娘站着没动,就皱了眉:“你还站着做什么?”

    欢喜傻了不成?

    梅雪娘立刻把江伯臣看得透透的,心里闪过一丝冷笑,嘴上却道:“江大人且让让,你把门挡住了,马车不好进去。”

    她还叫他江大人,莫非还要拿乔?

    女人嘛,难免矫情,他能理解,也愿意纵着她,但是不可太过,他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江伯臣后退两步,把门口的路让出来,马车驶进了宅门,紧跟着梅雪娘也进去了。

    江伯臣的脸色就不好看了,这个女人,真是没规矩,丈夫还在外头呢,竟然自己先进去了,商户出来的就是不行。

    等会进去,他要好好说说她。

    江伯臣抬脚要朝里走,眼看着要迈进宅院了,“砰”一声门被关上,他吃了一个闭门羹。

    江伯臣犹如被开水烫了一样,跳起来就要砸门,忽然看见贴身仆人江大有急匆匆跑来了:“老爷,宫里来人了,让您立刻进宫。”

    他神色慌张,如临大敌,江伯臣一看就知道是出事了:“怎么回事?”

    江大有声音紧绷:“是二小姐犯事了。”

    听江大有说了皇帝召见的原因,江伯臣几乎不曾晕过去:“这个祸害!”

    同样是女儿,瞧瞧宛姐儿多乖巧,这个江令媛除了给他惹祸,还会干什么?

    不能再留她了。

    江伯臣飞奔进宫,一见到洪文帝就跪地请罪:“皇上!”

    他痛哭流涕,以头抢地:“微臣有罪,微臣没能教养好女儿,惹出这样的祸事来,微臣……”

    “江大人先别哭了。”萧湛微微皱眉,清冽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哭声,“宋山长辨认过,说这的确是江令媛所书写。江大人有话,先辨认过字迹后再说。”

    江伯臣哭声戛然而止,抹了抹眼泪,先给洪文帝磕了个头:“微臣悲愤惭愧,一时失礼了。”

    然后他从萧湛手里接过那张纸条,并没急着看,对萧湛说:“多谢贤婿提醒。”

    贤婿!

    这一声贤婿出口,洪文帝、肖公公、大皇子都忍不住侧目。

    洪文帝有涵养,没做声;肖公公见惯了,见怪不怪。

    大皇子就忍不住了,他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之人。

    萧湛跟江令宛的亲事闹出这么大的风波,长了眼睛的人都知道这门亲事不成了,那句“贤婿”江伯臣怎么能叫得出口?他不怕萧湛一脚给他踹死吗?

    大殿之上,唯有萧湛很冷静,他面色不改,看不出任何异样。

    要不是场合不对,大皇子都要对他说一声佩服了。

    江伯臣打眼一看就知道这是江令媛的笔迹:“皇上,这的确是江令媛的笔迹。”

    他把纸条还给萧湛,又哭趴下了:“皇上明鉴,这个江令媛虽然是臣的女儿,但简直像是讨债来的。处处跟臣作对,在家的时候就陷害姐妹、顶撞父亲;在女学又违反规定。臣屡次管教,她是屡教不改。家里出了这样一个顶撞忤逆之人,臣便与她断绝关系,将她送到清心庵反省思过。”

    “但是臣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会成为大皇子侧妃,更不知道她会干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

    “虽然臣早在两年前就与她断绝关系了,但臣没有看好她,让她离开了清心庵,让她被人怂恿,为人利用,做下这样的错事,是臣失职。求皇上惩处,臣绝无怨言。”

    绝无怨言?

    绝无怨言会说这么多?这一声声,一句句,全在洗刷他自己的嫌疑,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江令媛已经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了,把江令媛从清心庵弄出来的人是大皇子,有什么事跟他无关。

    大皇子越听越恼火,恼江伯臣甩锅,更恼江令媛陷害自己。

    “父皇,若儿臣真要指使江令媛做什么,悄悄跟她说就是,何必要弄飞鸽传书,还要在上面特意点明‘殿下’二字?这分明是有人故意构陷儿臣。”

    大皇子当然也不是吃素的,一脸气愤道:“儿臣对天发誓没有怂恿江令媛破坏这门婚事,若有虚言,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洪文帝是皇帝,也是父亲,他膝下子女不多,大皇子是他颇为看重的嫡出长子,听他这样发誓,当即呵斥。

    “朕要听你有用之言,休要胡言乱语。”

    大皇子知道洪文帝信了自己,精神一震,乘胜追击:“儿臣所言句句属实,幕后之人明面上是冲着顾金亭、萧湛而来,实则是为了陷害儿臣。儿臣恳求父皇把江令媛交给儿臣,儿臣一定严加审问,查出幕后真凶,还自己一个清白,也叫父皇得知没有白疼了儿子。”

    洪文帝目光从众人脸上掠过:“朕给你一个月的时间。”

    大皇子大喜,立刻谢恩,并保证一个月后一定会还洪文帝一个满意的答案。

    出了乾清宫,大皇子冷冷对萧湛说:“今天的事,本皇子记住了。”

    萧湛拱手:“臣也希望殿下早日揪出黑手,江令媛是关键人物,殿下一定要看好了。”

    大皇子冷哼一声:“本皇子自会将她看好,就不劳萧指挥使费心了。”

    这件事他跟萧湛都是受害者,应该不是四皇子干的,那会是谁?难道是老二想一石二鸟?

    大皇子走后,江伯臣立刻上前来给萧湛赔罪:“贤婿啊。”

    他老泪纵横,眼巴巴看着萧湛:“宛姐儿不懂事,让贤婿受委屈了。我本无颜面对贤婿,但这是御赐的婚事,贤婿能否包涵?”

    皇子侧妃的女儿没了,他又把大皇子给得罪死了,要是跟萧家的婚事再没不成,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一脸地迫切,生怕萧湛不答应。

    萧湛态度还算温和:“江大人放心,婚事不会有变动的。”

    虽然不喜欢江伯臣,但他喊他“贤婿”他却不反感。

    江伯臣立刻喜笑颜开:“好,好,好,贤婿如此大度,真令人自愧不如。你放心,我回去一定狠狠说宛姐儿一顿,让她知道自己错了,让她来给贤婿赔罪。”

    他说完要走,被萧湛拦住。

    萧湛比他高了整整一头,又穿着金吾卫的锦衣,这样横在面前,压迫敢扑面而来。

    江伯臣能感觉到眼前男人的不悦,心里发憷,脑中发懵。

    却听到男人清冽的声音:“宛姐儿没错,便是有错,也自有我这个夫婿给她撑腰。”

    他没有刻意说重话,江伯臣的心却颤了颤。

    他也听明白了,他这个贤婿霸道护短,虽然还未成亲,已经把他女儿护上宠上了。

    他连连点头:“是,是,有贤婿给宛姐儿撑腰,宛姐儿怎么会有错?”

    江伯臣后退两步,挤出一个笑:“宛姐儿是我的心肝宝贝,掌上明珠,我从舍不得说一句重话。刚才我是说笑的,贤婿勿恼。”

    差点说错话得罪了这个贤婿,江伯臣赶紧改口,心里又为女儿御夫有术高兴。

    我女儿如此有本事,当爹的何愁没有富贵荣华?

    江伯臣美滋滋地走了,萧湛被洪文帝叫了进去。

    帝王表情淡淡的:“你与江氏的婚事,就此作罢。朕再另指名门淑媛给你。”

    婚事闹得沸沸扬扬,江令宛的名声已经坏了,她不适合再做萧湛的妻。

    “臣不愿。”

    萧湛眉眼不动,撩袍跪下:“臣非她不娶。”

    洪文帝不解、不满的目光扫过来,落在他身上:“为何?”

    萧湛不动如山,不畏惧帝王凝视:“因为她是臣心爱之人。若因旁人的流言蜚语,就与心爱之人分开,那是懦夫行径。臣不是懦夫,也绝不做懦夫。”

    懦夫行径吗?

    洪文帝目光复杂,没有说话。

    如果当年他能像萧湛这样去争,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洪文帝视线凝滞良久:“婚期还有不到一个月了,准备聘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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