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纹身

    贾代善说着,目光幽幽的看了眼山壁,感觉自己都能将两个儿子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得眼皮跳动了两下。

    长长吁口气,压下飘荡在脑海的一句句“只管生不管养”,贾代善转向旁边的站立的听风和财使,郑重的弯腰抱拳,眼底带着心疼,一字一顿开口:“这两孽障拜托你们看着了。动刀子挥拳打起来的都别管!这两都惜命着呢,等他们嚎没力气,就会动弹了,包裹里该准备的都准备了。”

    说着,贾代善缓缓直起腰来,神色冷峻: “这也是命令!”

    听到这话,听风和财使面色凝重,单膝点地,“是,属下遵命!”

    密室内莫名的流淌着一股难以寓言的悲伤与沉重,贾珍偷偷的将披风往下拉了拉,探出脑袋飞快横扫了一眼,当眼角余光撞见贾代善望过来的锐利眼神,立马又缩了回去。

    见状,贾代善反倒是嘴角弯了几分,一扫先前强撑的冷硬,又低声吩咐过几句注意要点后,逼近贾珍,干脆无比的又继续扛着人回军营。

    贾珍:“…………”

    乖乖吃完饭,洗漱完,老实跟鹌鹑一样的贾珍又恢复了些活力。负手在帅帐里溜达着来回,东摸摸西翻翻。眼看着自己都把贼手摸上了帅案上的大印,某人还是恍若石雕一样一动不动的,贾珍憋不住了,期期艾艾凑近,望着面无表情的贾代善,狠狠深呼吸一口气,眯着眼瞪向贾代善,开口:“叔祖父,您管管我呀,我要闯祸了,为什么不把我也扔山里头呀?赦叔说我可坏啦,没有管好自己下半、身,莺莺燕燕无数哒,还不懂法,坑了传说中的琏二弟,让他国孝家孝纳二房!”

    听到这话,贾代善望了一眼贾珍。

    —他知晓贾赦,除却那死无对证,就连抄家时也没啥证据的情、色之事爬、灰没跟贾珍说起,其他的,特别是坑了贾琏的这尤二姐外室之事,说得是特夸张与严重。

    贾珍被横扫而来的严肃眼神吓了一颤,气势当即就削弱了下去,颤着音给自己描补着:“可……可赦叔也说啦,我对洛绵绵可好了的!我这辈子只有跟她有孩子呢,独苗苗蓉儿!”

    顿了顿,贾珍似拿到了勋功章一般,眉飞色舞着:“叔祖父,您看,我有不好也有好的,很符合古人说得人无完人嘛。再说了,我会知错就改的,您别气坏了,都不督促我好好学习早日过未来岳父大人那一关了。”

    说着,贾珍靠近拉拉贾代善的衣袖,拉长了调子,撒娇:“叔祖父!”

    “没气坏了。”贾代善扑棱了一下贾珍脑袋,“反而还挺高兴珍儿懂知错就改的。叔祖父啊……”

    长叹口气,贾代善望向峡谷的方向,“我也是在反思反省自己从前日子过得太任性潇洒了。”

    听到这话,贾珍沉默了一瞬,挠挠头,对人这番自我剥析不在意着,反而一脸纠结,继续追问自己先前的困惑:“那你什么不让我一起受罚啊?你不把我当孙子!”

    说到最后,贾珍眼都还红上了,“你答应过祖父要宠我训我管我的!”

    “瞧你这小模样。”贾代善闻言,失笑了一声,捏了捏贾珍气鼓鼓的脸颊,“连受个罚都要纠结偏心眼问题了?叔祖父哪能将你跟他们一视同仁?大孙子,可是糟老头子的掌中宝。”

    拍拍贾珍的肩膀,示意人也在床榻边坐下,贾代善语重心长半分析半教育着:“咱们要学会因材施教,对不对?那条道路,不适合你,而且你两个叔叔之间的恩怨,你个小侄子掺和进去干啥呢?这两日没受够教训?他们两人之间若是着眼与荣国府,着眼这一亩三分地的爵位家产,熬不过几十年,早就斗到血流成河,你死我活了。”

    说着,贾代善也不知晓自家的种究竟是哪里坏了。不谈其他,只要踩着他爱国忠君的原则了,哪怕是跟随过他的弟兄也能毫不犹豫斩了;贾史氏针对后院某些事,那也是手起刀落,兵不血刃的,他们夫妇两怎么就偏偏生出养出这么两“胆小鬼”来。

    “你赦叔一口气憋不长,真把刀子扔他面前,他也只有在重归的那一刻,没准能够下得了手。狠厉不过一炷香时间,就怂了。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从前贾史氏借着老二打压他的时候,没准还有一口气争。可他也不是恨老二,是最恨贾史氏。”

    回想着贾赦的话语,贾代善眼眸带着一分无奈三分的傲然:“可你赦叔也是有原则的,踩着他的祖父,他的继承人了,贾赦就敢舍得一身剐。他现在豁出去死说个痛快,日后他若是活着,最起码的不用晨昏定省,在你叔祖母跟前上演母慈子孝。”

    “哇。”贾珍闻言惊叹了一声,“叔祖父,您不管吗?这样子日后若是赦叔为官,御史大夫会参的。”

    “泰和帝若是用他,就不会在意。至于我,敢用一家人和和睦睦逼他,那没准真会没个儿子。”贾代善拍拍贾珍的脑袋,叹口气,继续道:“至于你二叔,莫说动刀子了,捏拳揍人的勇气也提不起来,比你赦叔还面。只要我活着一天,甚至你叔祖母活着,他就会第一时间看我们的脸色。有贼心没贼胆的,怂得慌。老二比老大还让我愁啊!跟没断、奶一样。”

    贾珍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瞧着说完这话就沉默无言的贾代善,跟着耷拉下脑袋,捋捋不存在的胡须,“老贾啊,你家破事太多啦,幸亏你还活着,否则本族长管不过来,也不敢管呐。”

    “臭小子。”贾代善扑棱着贾珍脑袋,“族长前麻烦添两字—暂、代,还有你爹在呢!”

    “有本事您把我爹从道观弄回来呀?”贾珍气哼哼着:“别把我打傻了,要不然一辈子都赖上您老了。我也不要断、奶,要永永远远跟着叔祖父您!现在睡觉啦,叔祖父您给我继续念无双公子的话本。好不好?”

    瞧着眉开眼笑,抱着他胳膊撒娇的贾珍,贾代善深深叹口气,敛下眉眼间浓浓的愁绪。

    其实相比两儿子,他更忧愁眼前这人。

    这年头,独苗少,有爵位是族长,翻遍全京城也就这么一个崽。肆意自我似乎都刻入骨子里了。

    贾代善板着脸,“不讲。你就不会多安慰你叔祖父几句?白疼你了?看不到我很生气很伤心很难过?”

    “可我不是安慰您啦?让您老把目光放在孙子上,还不够吗?”贾珍双手托腮,美滋滋的:“看,我这么胖的孙子呢!您自己还说我是你掌中宝!有我这个宝贝了,还要两糙儿子干嘛?”

    虽然贾珍这模样挺可爱的,但贾代善瞧在眼里却是愈发忧愁了,耐着性子循循善诱:“你还说自己是堂堂的族长呢!你可以尝试换种角度想想,像先前自我批评说得不就挺好的?每个人都不是完美的,像我说完你两个叔叔的不好,你就可以接一句,你赦叔政叔的好,比如孝顺啊爱学习啊有古玩特长之类的。族长最常用的一句话,家和万事兴。”

    “你们长辈好麻烦啊!你自己心理清楚为什么还要说啊?”贾珍皱着脸,“一点都不诚实!叔祖父,您怎么跟那些上门打秋风的穷酸破落户一个模样啊,尽是鸡毛蒜皮的事,各种矫情的。”

    贾代善气得一巴掌轻轻往人屁、股上拍,“珍儿,你不能光拿着族长显摆,不承担族长的义务,这说话就不能这样孩子气,要……”

    贾珍护着屁、股往被窝里钻:“要睡啦,不然长不高。”

    “我……”贾代善一噎,一把揪着往被窝里钻的贾珍,想好好在聊聊,就听得帐外的交谈声,手顿了顿,“等会再收拾你。乖点要礼貌,知道吗?”

    说完这话,贾代善起身,面色带着笑意:“老纪,进来吧。”

    贾珍抬眸望了一眼,瞧着掀开帘帐而来的老纪,眉头一挑—来人他也熟悉,是他叔祖父的副将,逢年过节都常来家里玩的。也不起身,维持着先前钻被窝的姿势,就扭头冲人高喊了一句:“纪叔祖父好。”

    “好,”纪岚入内本心事重重的,一时间都还没注意到床榻上窝着的人,但听着这么脆生生的一句呼喊,满腹的话语都被惊得憋了回去,尴尬的挤出笑来,望着贾珍:“珍哥儿,好……好……老大,您这打起来了?”

    这白嫩的腰腹间突出一块青紫的,在灯光下都显得有几分刺眼了。

    “哪有!”贾代善闻言都被惊了个颤,扭头看着贾珍。

    贾珍点头若小鸡捣蒜,委屈巴巴的:“纪叔祖父,你要给我做主,他狠狠打我屁、股了,特疼。”

    “一边去。”贾代善看向自己的副将,“看看他给点颜色就灿烂的,你可别胡说。证据呢?”

    “不,这块。”纪岚上前指指顺着贾珍行动拉高里衣露出的一块青紫来,“不是?老大教孩子慢慢来。”

    “哈哈哈,纪叔祖父,这是纹身,国清寺那老秃……”贾珍迎着贾代善望过来的眼神,舌尖一转,“是悟心大师给我纹的,天官赐福!特好看特有寓意!”

    说罢,贾珍也不怕冷,撩起上衣来露出纹身。

    “老大,我老眼昏花认错了,这……”

    “这不是问题了。”贾代善揉揉头,“听他显摆,赶紧夸几句好看。都嘚瑟千八百回了。”

    瞧着贾代善一副束手无策的模样,一点都没杀伐果决的将军之气,纪岚望向贾珍,神色带着些复杂。但望着人兴致勃勃的都凑到他跟前展现出的纹身—蝙蝠口中衔枝仙桃,伴随着祥云飞来。是很常见的表示幸福长寿的图案。先前他看到的青紫,便是仙桃露出的枝叶。

    听着人眉飞色舞,手足并用诉说的话语,纪岚还是微微挤出了些笑来。只不过听着听着,联想今日之事,又面上带着忧愁。

    “我小时候体弱多病,那老和尚就说啦我命太好了,四王八公里唯一的独苗苗呀,小孩子压不住这贵气,得让人中之龙来帮帮忙。所以我祖父就求了皇上,皇上还特意赐给我一块长命锁呢,你看我到现在还带着。”

    将脖子上挂着的金锁片也掏出来炫耀了一番,贾珍骄傲着:“虽然四王八公和朝中大臣的子弟,皇上也会送些长命百岁的玩器,但我不一样的。我小时候满月周岁皇上都亲自来的,还抱过呢!所以呀,当他听到祖父的恳求后,就缕缕胡须,关心无比的问啦,然后非但问了老秃驴,还问过钦天监,还问了好多有名的和尚道士,特意给我选了这么一幅图。说是一辈子能够平安富贵的。”

    “我纹身过后就活奔乱跳的,一口气爬树都不带喘的。就是……”贾珍抑郁的垂垂头,“就是名字取得不好听,太娘们唧唧啦。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女孩子。”本来,按着计划,两府的第四代继承人,他贾珍应唤做贾瑚的。因为,瑚琏之器,乃祭祀尊贵器皿,寓意担当大任的人才。

    “可谁叫我命太好了,被改名叫珍珍。”

    “说你喘还胖上了?”贾代善听到最后气笑了,“赶紧钻被窝去。我跟你纪叔祖父喝杯酒去。”

    训完贾珍,也不等人回话,贾代善勾着纪岚的肩膀,拉着人外走:“怎么忧心忡忡的?”

    “老大,您这病到底怎么回事儿?这明摆着不是不让您参与叛乱后续事情了?”纪岚压低了声音,“是不是还是因为那高……”

    迎着扑面而来的冷风,纪岚话语戛然而止,下意识的扭头看了眼对着他们吐舌头做鬼脸的贾珍,只感觉脚底钻起一股寒气,他……他忽然有种不好的猜想。据说,昔年贾演贾源两位国公投奔太、祖表演临阵倒戈时,用的理由是找爹。

    荣府的年龄对不上,那宁府呢?

    要知道,据传太、祖爷身上有胎记,太、祖爷昔年派人寻失散的儿子时,用的也是胎记。

    胎记不能毁,可纹身遮挡还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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