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坦白

    眼见三皇子如此急躁模样,三皇子的表哥治国公的嫡幼孙柳魁,捋了捋自己精心蓄养的胡须,一手又摇了摇手上的羽扇,一副孔明在世的做派,幽幽开口。

    当然,这也与柳家的发家有关。在四王八公中,柳家相比其他几家,是难得的文武双全之人,靠给太、祖爷当军师,运筹帷幄立下赫赫战功。

    作为刘家的第三代无望继承爵位之人,刘魁雄心壮志的,想与祖辈一般,指点江山,也从龙一回,好赚取荣华富贵。

    “三皇子稍安勿躁,您不妨细细回想一二,这些年来,说句实在话贾代善所获偏爱可与那废太子不相上下。”刘魁说这话的时候,眼眸忍不住带着怨恨之气—当年他毛遂自荐想要入黑蛟军为军师,他的祖父亲自去贾家商谈,贾代善不顾他的才华与两家的关系,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这回他可得让贾代善好好睁眼看看!

    听到这话,三皇子愈发坐立不安了,不耐着开口:“父皇可是当庭指出这等下作手段。现今还能利用荣府家务事遮掩一二,若是在行此道,被父皇他们抓住了证据,我们可都讨不了好!”

    说到最后,隐约间还带上了些质问—既知晓贾代善得宠,又何必去给贾赦下、药?

    “阴谋阳谋都无碍,只要最后的结局能够有利我们便可。”柳魁摇了摇手中的羽扇,神色带着轻蔑开口,缓缓接着自己先前的话题继续道:“可饶是一手带大的亲生儿子,甚至元后还是为救驾而亡的,但当废太子触犯了皇帝的利益,不还是被废了吗?现如今,我们不还是有底牌在?挑动贾代善与皇帝的关系轻而易举。”

    “只要宴会计划顺利进行。这些都不过是旁枝末节,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三皇子闻言,想着宴会起兵的计划,眉头拧了拧,“可是宫里……”

    “殿下,再不行动,恐怕这禁军统领都已经要换人了。皇上将贾代善调回京中,逐步削弱其他人的兵权,甚至顺天府伊都换任了。到时候若是皇宫,甚至京城被联手控制得稳若磐石,就再也无机会了。”刘魁说着,声音压低了一分,眯着眼恨恨道:“莫说宁国公是八公之首,向来被优待的问题了。以贾珍那废太子妻内侄的身份,现如今还能娶得了洛家女,护国长公主都点头。这就足以说明皇上是暗中护着的。要知道那废太子的遗孤现如今还在宫里养着呢。”

    “皇上便是好圣孙呢!”

    最后一句话,刘魁凑近了三皇子耳畔,那羽扇挡住唇畔,一字一顿极其缓慢的说道。

    听到这话,三皇子面色漆黑若锅底。三年前废太子自缢,却是留下了遗腹子。现今据说看得可牢,养得可精了。

    眼眸闪出嫉妒的火苗,三皇子沉声,“的确。这开弓没有回头箭!”都布置好了,岂容说改就改!

    与此同时,同样说都说了的贾赦一见贾代善与泰和帝一同前来,也不顾自己小命问题,噼里啪啦说了个贼爽。上到贾史氏对外诓骗虎符,让当今—即现如今的十皇子纳贾元春为贤德贵妃,贤德贵妃还有个生而携玉的宝玉弟弟;下到赖嬷嬷家富贵无双的后花园,尽是贾家一地鸡毛之事,有什么就说什么。

    泰和帝好几次想打断,但人这嘴皮子一动,就跟开闸被泄的洪水一样,哗啦啦啦啦啦啦啦的流。

    “贾赦,”贾代善恨不得脱鞋底揍一顿,牙根紧咬,“能不能先说些有用的?宫宴!”

    “宫宴我又没参加,具体情形我怎么知道?”贾赦反问的理直气壮地,“我甚至连你的丧礼主持权都没有!刚才跟你说得清清楚楚了,我被下、毒了,贾史氏什么反应你知道吗?这件事还是被抄家后赖嬷嬷的说的。她反被细作威胁了后,处理办法,您老人家都想不出来。”

    一想起自己从大理寺看到的认罪文书,贾赦忍不住想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伪造出我醉酒奸杀你小妾!人才吧?”

    听着那哈哈哈凄厉的大笑声音,贾代善沉默的看着整个人面色灰白,泛着青黑的眼圈将人原本就白的脸蛋衬得又格外的灰白了几分,就像被囚禁多年一直不见天色。浑身上下都带着浓浓的阴鸷之气,真活脱脱有几分话本里形容的恶鬼索命般。

    颓然的靠上楠木交椅的椅背,贾代善压住自己满腹的心绪,神色带着肃杀开口,一字一顿开口:“先说政务。”

    听着贾代善几乎字字泣血的四个字,泰和帝揉揉头,看向恍若红烧、兔子的贾赦,叹口气,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早已拟定好的信笺,带着不容置喙的语调:“你看着这名单上的人,一个个说。”

    贾赦看了眼开口说话的帝王,满腹的火气“咻”得熄灭了一半,他不怕死,可怕帝王诛杀九族,那样子他没法入地狱后见祖父。

    瑟缩了一下脖颈,贾赦颤颤巍巍的接过信笺。

    瞧着贾赦这一副老实的跟鹌鹑的模样,贾代善气得不打一处来。对他这个亲爹,就跟炸毛的猫一样。

    太不公平了!

    “皇……皇上您这也太为难我了,”贾赦一眼扫过人名,绞尽脑汁想了又想,“这……这上面我没几个认识的。我要是知晓他们后续如何,我何至于后半辈子当马棚将军?”

    “记得几个说几个。”

    “哦。”贾赦挠挠头,“钟楚涵钟阁老嘛,我记得,珍儿他原配外祖父,好像五年后还是六年后死的。死的原因我知晓马上风!据说是死在歌姬肚皮上的。这件事外头封锁了,珍儿给我八卦的。”

    秉承着破罐子破摔原则,贾赦直接抬头打量了眼帝王,瞧着人面无表情的模样,继续开口:“高振,王中柯,李礼,这三好像都是皇子外家吧?我爹他们从不让我跟他们家的子弟玩,没交情,但耳提面命的,我倒是知晓名字,最后结果都死了。上官云,艾玛,这个我知道!”

    激动的拍了一下桌子,贾赦道:“这老狐狸还跟我抢过古玩呢!他倒是在阁老任上退的,但是他们家子弟不成器,跟我那老岳家一样,被仙人跳了。皇上,我跟您说,您赶紧派人去!我那傻逼的三舅子在边关重镇当同知的,被一歌姬撺掇窃取了军需运送情报。最后大理寺查明了,您龙威大怒,还跟东海各番邦动了战争,长达五年。”

    贾代善听到这话,抬手猛得捶了一下茶几,“蕞尔小邦岂敢?”

    “有什么不敢的?没听过养寇自重?”贾赦随口道了一句:“反正后面几年,群魔乱舞的。我能够记得这事,还是因为史家还从中捡漏了,从此一门双侯,富贵无双。王子腾也是由此成为青年小将,开始青云直上。从此后二房就压得我们死死的。”

    “说起来,爹你怎么选亲家的?我好心出面把张氏侄女给买了,免得沦落封风尘的。”贾赦说着就忍不住委屈,“可谁知那是个男的!是我大舅子的长子。男的就算了,还傻逼的不懂低调保命,还伪造路引参考,金銮殿大放厥词的,麻蛋,这可是通敌叛国的罪,皇上诛三族又免家眷死刑,已算法外开恩了的,这傻逼到累得我还被大理寺查了。最后连累给琏儿也只有捐个虚官的份。否则就那算盘打的,塞户部当小吏也比给老二管家好。”

    “什么?”贾代善不信,“张家会干这事?”

    “继续先说正经事。”泰和帝打断父子间的对话,声音透着股冷,不亚于外头刮着的厉风。

    贾赦只觉自己被冰冻住了一般,当下没心情讨伐自己岳家了,老老实实继承垂头看信笺,“田旭,没啥印象。楚涵,我知道,礼部尚书,大周朝最年轻的也是为漂亮的,最后是因公死在公案上。说起这件事,我就想不通了,林如海也是死在任上的,但非但是您……”

    迎着泰和帝的锋利的韩光,贾赦在自己嘴巴上打了一下,“我……我是说我梦里,那太上皇还有当今,好像都没啥表示,任由琏儿去收敛。都比不过我敬哥的丧礼。我敬哥走的时候,那太上皇都已经走了呢,但还是挺给面子的。”

    泰和帝听到这话,揉揉头让自己适应贾赦的汇报画风—三两句后永远偏离正题,道:“到底是四王八公后裔,做脸面而已。根据你的诉说,林如海应不是新帝的人,甚至狠狠得罪了他,否则怎么会连恩抚都不乐意?”

    贾代善眉头簇了簇,琢磨着自己未来女婿到底什么性子。按着贾赦所言,泰和帝立十皇子为帝,基本上是出乎满朝文武的意料之外。那么,也可以说大部分官员都没有从龙之功。那当今不该是平等对待朝臣?且就贾赦所言的贾家,那二十几年后,简直是恶贯满盈了。

    就这样当今还能给优厚,为何不给死在任期上的林如海?

    至于为何有些信贾赦所言为真,自然是因为九州听风合力查探,已经查明了宫中的慧嫔有问题。

    “反正我也不喜欢这个妹夫。爹,要不然你干脆换一个得了,林如海四五十岁才生个娃呢。贾敏到底是你女儿,别让她顶个不下蛋的母鸡称呼。”贾赦说着,也不管贾代善泰和帝如何思量,垂头看着信笺,开口:“这个郑有谦,是吏部尚书?我不记得他如何了,反正接下来吏部尚书跟割韭菜一样,一茬一茬又一茬的。我知道他儿子郑好仁。皇上,不是我贾赦给你上眼药,这郑好仁真真是衣冠禽兽。玩娈、童幼女那些七八岁的都算得上是下九流的纨绔了,可他这个人吧。平日看着人模人样的,可实际上黑心肠!比珍儿那谣言的爬、灰还黑心肠,他玩婴儿,您知道吗?”

    “这件事我跟您说,我记得格外的清楚,全京城的秦楼楚馆都因此闭馆了整整半年,大理寺是一家一家查抄过去了,这一根藤上抄出来的人,那真真是丧心病狂。这郑好仁,韩鑫,还有历卿这个不举的,性、虐待发展出的暗、娼,对,现在就已经有苗头了,在西城朱雀大街的香妃楼里,您不信现在就去抄,底下暗阁据说是白骨累累……”

    瞧着说的唾沫星子满天飞,愤怒不已的贾赦,泰和帝果断的提笔写了另外一张名单。

    贾代善抬眸横扫了一眼拿到新名单的贾赦,抬手捂了捂眼,无视人眼中刹那间迸发出来的光芒,亮得哟,就差在脸上写—这道题我全会。

    拿着京城纨绔子弟名单,贾赦滔滔不绝,甚至还给泰和帝补全了一下地方纨绔事迹,还聊了聊未来几十年内京城流行的鹰犬斗鸡蛐蛐品种,扬州瘦马戏班子等名伶恩怨情仇,黑市古玩界流出的前朝皇陵随葬品,仿冒山寨行业欣欣向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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