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君臣

    贾代善抬手拍拍贾珍的脑袋，神色带着一分的柔和，但当人转身的那一瞬间，满面阴沉，带着些戾气，毫不犹豫的驭马直奔皇宫。

    —他要比听风更早一步面见帝王。

    语言的魅力有时候能够拯救一个人，一个家族。

    作为现如今的京城节度使，帝王的心腹，贾代善是不用在宫门口—这入皇宫的第一道防线，进行检查等候通传，熟门熟路的来到了乾清宫。

    “孙公公劳烦通禀一声。”贾代善朝人抱拳，道：“我有要事要见皇上面禀。”

    “贾将军，您客气了，奴才是万万不敢。”被唤做孙公公的内监看着贾代善抱拳的模样，嘴角的笑意是加深了一分，避开之后，朝人深深一弯腰行礼，道：“贾将军您稍后，奴才这就入内禀告皇上。”

    “多谢。”

    贾代善依旧是抱拳感谢，目送人弓着身入殿的背影后，抬头斜看了眼殿门上高悬的三个大字—乾清宫。这三个字方方正正，是楷体抒写而成。本朝太、祖爷在大定七年的政变后，便更换了前朝大家抒写的匾额，自己亲自手书此匾选用楷体，寓意哪怕至尊皇家也不能没有规矩。

    太、祖爷……

    作为四王八公的后裔，他贾代善也有幸在幼年见过太、祖爷，那是他一生的敬畏的帝王，那……

    正回想着往事，贾代善听着脚步声，看见出来的孙公公微微一颔首，挺直了脊背入内面圣。一步一步的走入富丽堂皇，象征着皇权威严的乾清宫，贾代善眼角余光扫了眼相比往日的宫仆，明显少了不少人，下意识的眼眸闪了闪。

    “末将参见皇上。”贾代善单膝跪地，行礼。

    但随着他行礼过后，并没有如同往日那般听见一声“不必多礼”/“起来”等或者合乎君臣礼仪或者带着亲切熟稔的亦寻常友人的声音，反而偌大的殿内静寂的可以，只听得到沙漏嘀嗒嘀嗒的响声。

    这声音，联系前情，恍若置身刑场，罪犯等待最后的“午时三刻”。

    贾代善在心理默默数了一下，跪地等了一炷香时间，缓缓吁出一口气，开口，“末将拜见皇上。”

    第二次的呼唤如同前次一般，依旧没有任何的回应，贾代善狠狠深呼吸一口气，抬头看向御案上正垂首批改奏折，一副挺忙的帝王，一字一顿，“末将贾代善拜见皇上。”

    —他们贾家有他贾代善在，哪怕有什么狗屁玄术的，甚至巫蛊的，导致落魄，他贾代善还能带着家人活得好好的。

    “贾、代、善！”听到这一声大不敬的呼喊，泰和帝直接手头上的御笔一扔，一字一顿咬牙喊了一声。

    “皇上息怒。” 戴权看着那御笔飞溅的墨滴将奏折都染出了污渍来，吓得一哆嗦，直接带人跪地。

    “出去。”泰和帝吩咐道。

    戴权闻言愈发心中惴惴不安，但帝王在怒头上，他哪怕是伴随帝王长大的心腹内监也没多少胆子敢多嘴一句，带着殿内的所有宫仆，弓着腰鱼贯而出。

    听着身后的殿门关上发出的“枝哑”声音，贾代善薄唇紧抿，略有些动容。这偌大的殿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这说明帝王还是念着一丝的情谊。

    想着，贾代善看向泰和帝，面上也有些不好意思，声音弱了一分：“皇上。”

    泰和帝司徒承衍，现年四十有三，是大周实质性的第二任帝王，但是从礼法上来说是第三任。因为太、祖爷在大定七年的政变后，将其原配之子，原本追封的文太子册封为帝。将当时不过十岁的皇太孙司徒衍过继到了其名下。这番操作，满朝皆惊，但无人敢置喙。因为太、祖爷把参与谋朝篡位的子嗣都宰了，包括了当时的太子殿下。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一场惊心动魄的宫廷政变，是他们友谊的开端。

    当年，作为皇太孙的司徒承衍面对乱党，尤其是其亲爹的人马，毫不犹豫出面护着他们这些伴读，特别是他贾代善。

    因为四王早已带兵驻扎一方，留下的武将中，就他贾家掌控着京城驻军的兵马，想抓他当人质。

    “贾代善你能啊！你们贾家挺能啊！”泰和帝瞧着人这模样，心中的怒火一下子燃烧了出来，猛得一拍桌案，“你这番入宫，是来请罪的呢还是打算绑架朕？给谁摆脸色？”

    说罢，面色一沉，就连眼神也跟着凌厉起来，恍若鹰隼，直勾勾的看向贾代善，似乎能够直击人心。

    “皇上您息怒，”贾代善头皮一麻，忙不迭解释道：“末将想着，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小心驶得万年船。我就想宰那些王八羔子，这带着面色凶狠了些。”

    “还敢诡辩？你敢在朕面前耍心眼。”泰和帝闻言，面色愈发阴沉起来，沉声：“听风，是朕信任你，让你掌握。还记得你自己说的吗？饮马渡秋水，水寒风似刀，你当年没学多少诗词歌赋，但是听闻此诗，自己信誓旦旦要改变戍边的军旅现状。”

    猝不及防的从帝位口中听闻自己不算糗事的童年糗事，贾代善感觉自己老脸火辣辣的红，但转念看着怒气冲天的帝王，又不知想起了什么忍不住一笑，捏了捏拳头，目光不躲不闪，沉声开口：“您生气啦？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末将救您也义无反顾的。我相信您不像那些狗屁倒灶的，怀疑我拥兵自重的。”

    此话一出，原本就压抑的氛围，愈发凝固起来，甚至连空气中都带着些寒。

    泰和帝死死的看着贾代善，瞧着人依旧英勇无畏，带着初生牛犊不畏虎之气，一如初年，沉默了大半晌，最后深深叹口气。

    “贾赦的话，朕看了，说你死了。看在你死的份上。”泰和帝说着走下龙椅，目光幽幽的看向那象征皇权的位置，语调冰冷，“我母妃是第一个为我死的，皇祖父留了我的命，甚至将帝位依旧传给了我，这事你也知晓；想当年，朕刚亲政，想要立自己心爱之人为后，满朝文武皆反抗，因为人出身卑微，是个宫女，独独你支持朕，但是蔷薇死了，让朕不再幼稚可笑；娶了柔儿，相敬如宾的当着至尊夫妻，人最后是怀着三月身孕护驾而亡。家人，爱人一一为我离我而去，所以，贾代善，朕看到信笺上说你也死了，是什么心情吗？”

    不想去回想自己那一瞬间的失神，泰和帝目光转向跪地的贾代善，冷笑了一声：“我一直把你当弟弟培养成左膀右臂。你是想让朕印证天煞孤星，孤家寡人这个词吗？”

    “可是呢，往后看，却是看到了你如此的安排。黑蛟军控制贾家不够，还要用听风？借着贾珍的口还敢点出是朕的人马？”泰和帝面无表情转身拾级而上，回御案：“你知道什么叫背叛吗？”

    “对不起，我……”贾代善心中咯噔了一声，直接跪地朝前挪了两步，急急追上帝王：“皇上，我……我真不是想东想西，我第一时间就来找您了，其实我……皇上，大哥，您等会要打要罚都没事，能不能先查一下？”

    由于台阶阻碍着，贾代善只能语速加快几分：“我……我也不知道赦儿怎么回事，但还是知晓一点的，他这个人吧，哪怕话本看得再多，也不可能这么编政变的，还咒亲爹的。政变要紧，您先查查，然后国防之类的，您不要生气，我不去也派其他人去看看？”

    “有什么不可能？这当儿子的要杀老子，不是很常见？”泰和帝端坐在龙椅上，抬手握着鎏金的龙首，俯瞰着焦虑无比的贾代善，提醒着自己硬起心肠，冷笑着开口：“你跪的地方，就发生过好几起呢。”

    听到这话，贾代善浑身一僵，对上帝王冰冷的都有些不带情感的眼神，心知人是动怒，嘴巴张了张，但最后还是忍不住替自己儿子，替他们父子情谊辩驳一句，“皇……皇上，我信老大。这么蠢的，就他独一份的。”

    理智的弦彻底绷断，泰和帝起身袖子一甩，指向贾代善，“你是在朕面前炫耀了？你给朕跪着。”

    说着，便毫不犹豫走了。

    “末将恭送吾皇。”贾代善匍匐跪地，“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完之后，贾代善听着又“枝哑”一声关上的殿门，忍不住长叹息一声。

    听着自己的叹气声飘荡在殿内，余音袅袅的，贾代善颓然垂目，接着一声又一声的叹息。

    人到中年，烫手山芋是一波一波又一波。

    人心难赌。

    但所幸，他和皇帝还有相似的原则。

    他还记得当初政乱过后，太、祖爷拍着他有点脏兮兮的头，跟拍西瓜似的。所幸他爹也是这样的力道，他家世交大伯们都这种没轻没重的，锻造着他十分耐打。

    然后哪怕刚经历子嗣篡位的太、祖爷，没有想象中的伤感，反而带着些笑意，问道：“贾源家的小子，你懂什么叫天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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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出了门的泰和帝凝视着乾清宫三个字，眸光闪了闪。

    “小衍，你是不是也觉得爷爷狠心啊？将你爹，还有三个叔叔都杀了？爷爷这辈子说实在的，自己想也没想过能够登基成为皇帝的。一开始只是想活着罢了，后来身边的兄弟越来越多，这天下莫名其妙的就成了我司徒家的天下。”

    “后来爷爷明白了，这天下不管打还是治，都挺容易的。有个安定的环境，然后有饭可以吃，衣服可以穿。等这两样好了，修修房子啊，通通路啊，就成了。衣食住行，老生常谈。”

    “可也不容易。”

    泰和帝眸光一闪，深深叹口气。

    不容易，真不容易。

    之前哪怕政变，还是正常的争权夺势手段。

    可现在呢？

    前朝余孽，子嗣夺嫡，番邦部落，连番上演就罢了，还来个巫蛊。

    被帝王腹诽为巫蛊的罪魁祸首贾赦感受到喉间流淌过的苦涩，缓缓睁开了眸子，惊得仆从喜气连连，忙不迭去请人。

    贾珍率先崩进了房，欢呼：“赦叔，你醒啦？黄太医说你中了番外的砒、霜，量剂又少，且他医术高超，从阎王爷手里把你抢回来了。”

    “闭嘴！”贾赦默默侧个身，“别救我了，让我去死”

    “叔，您到底怎么了？”贾珍听到这话哀怨无比，“叔祖父进宫后，家里完全就是五步一岗三步一哨的，尤其是书房，都不许任何人进出，我想去找瑚儿玩都不成。干坐了一下午，又焦急又无聊的，政二叔还损我！当我不懂呢，不就是觉得你是巫蛊邪祟吗？”

    “这又怎么了？这世上不是本来就有能掐会算的神棍吗？”贾珍一摊手，“照他说的，看相算命的不都得死？没准你就是祖宗显灵也说不定呢。”

    “不要死了，我还是最喜欢你了。要不然我们打马吊好不好？”

    贾赦：“……”

    【宿主，经检测，马吊是麻将的前身。此根据古地球文化习俗记载，算得上老少皆宜之物。宋儒杨大年曾著《马吊经》，李嗣业亦著有《马吊谱》，详述马吊戏的玩法，只可惜时代动荡，此书遗失。现如今请宿主接受打马吊的任务，复刻传统的马吊，以供后人参考。完成后可获得三百积分，若是拒接任务，将会受到十级惩罚。】

    贾赦无视着系统的话语，默默抬手捂住耳朵，哑着嗓子，“你大晚上的不会睡觉？”

    “下午睡过了。而且到现在叔祖父还没回来，还是担心的。”贾珍耷拉脑袋，压低了声音开口：“我之前还缠着听风叔叔，就想打听呢。可人叔叔压根不理我。你知不知道听风是谁啊，我跟你说啊这可是皇上的人，然后……”

    贾赦目光冷冷的看着连笔带划的贾珍，眸光沉了沉。

    贾珍，在经历骤变后，比他有担当。

    说来说去，贾家能够落败，最大的根源在他，在他贾赦无法顶门立户。

    “贾珍，要是你政二叔同意了，我们就玩投壶！”贾赦开口打断滔滔不绝的贾珍，“我不好过，他也别想睡。”

    “好！”

    瞧着人欢快的离开，贾赦刚觉得自己耳根子清净了，就听得耳畔又想起一道声音。

    【宿主，经检测，投壶也是古文化博弈游戏之一。大名鼎鼎的《礼记》还有明确的篇章记载。现如今请宿主接受投壶任务，想后人展现古文化的之韵。完成后可获得三积分，若是拒接任务，将会受到一级惩罚。】

    贾赦：“…………妖精，你来说说有什么不是什么狗屁的文化的。”

    【宿主，很不幸，因为您身处在《红楼梦》位面，这方世界一举一动，对于后世而言都是具有研究价值的。】

    贾赦朝天翻了个白眼，“我忽然想到一件事，你现在让我去死，我的尸体肯定也很有研究价值。真的，不信你自己翻翻那什么汉武巫、蛊之祸。你也可以去看看那什么摸金校尉。现在我死了，以我爹荣国公的身份，他会给我体面下葬的。你盗墓，好吧？”

    “因为你这个妖精，我爹没准连忠武的谥号都没了。你口口声声文化，知道什么叫谥号吗？配享太庙懂吗？”

    【宿主，根据检测……】

    “你闭嘴！”贾赦气得咆哮，手紧紧掐着被子，蜷缩在一角，眼泪不自禁落下。

    他贾赦是个自私自利的，他忍不下去，哪怕真有后悔药了，他是恨不得揪着贾史氏问一句是不是亲生的。

    他做不到再兄友弟恭，母慈子孝。

    便将贾家卷入了灭族的危机之中。

    【宿主，莫要心伤。为安抚您的情绪，好让您早日振作起来，还清百万贷款，特免费为您播放古地球流行过的电视剧《都挺好》，为您提供如何处理原生家庭的矛盾攻略，希望您看完之后有所感触。】

    【最后友情提醒宿主，您已经绑定本系统，欠款百万，您除却配合，别无他法。您可以用“强取豪夺”，“强买强卖”，“皇、权威逼”等封、建词汇来理解本系统与您的关系。】

    “皇……皇权？诛……诛九族的？”

    【宿主，据说，本系统可以用“您猜”来作为回复，是最最极好不过了。】

    贾赦猛得坐直了身，对门外急吼着：“珍儿，马吊，三百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