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系统

    莫说茶盏还没飞出一丈便开始落地，雷声大雨点小的，贾珍早已手脚麻溜的朝贾史氏身后躲去，边嚷着：“叔祖父，本族长警告您老人家，再凶我就请家法打你！”

    伴随这话，上好的官窑青花茶盏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一声响清脆似乎砸进贾赦脑海之中，跟先前那一道若玉珠落盘之音渐渐重合在了一起。虽然声音好听，却是冰冰凉凉，不带任何情绪，甚至还带着魔力一般，让原本有些情绪激动的贾赦似坠入冰窟之中，万千的思绪都被冻僵了，仅剩下的一丝意念随着声音而去。

    【尊敬的宿主，您好！恭喜您被选定为文化传承大使。因为检测到宿主现今的身体情况以及情绪，故而紧急屏蔽相关信号，为宿主做些说明。】

    “你……你是牛头还是马面？”贾赦边说，控制不住的脑袋左右转悠了起来。当转到第二圈，贾赦身形便有些僵硬，他非但没有听见开口说话之人，反而对面看起来年轻的贾史氏，贾政，还有贾珍，甚至他身侧的父亲，都被定住了一样，恍若木雕。

    这地狱……

    有一股寒意从脚底腾的升起，贾赦正脑海闪过自己看过的各种传奇话本志怪故事，便听得自己耳畔又传来那恼人至极的声音，硬生生打断了他的深思。

    【因为绑定后系统检测到您生命力为零，无奈之下提前贷款百万积分，从您的记忆中选择您之前相似的中、毒经历，偷天换日的，为您争取到一线生机。】

    【当然您不用担心自己的负债。系统检测过，您身处的是《红楼梦》位面，现如今身处荣国府，周边处处是古红学家考据之物。诸如，您只要您将《待漏随朝墨龙大画》、赤金九龙青地大匾，青绿古铜鼎，錾金彝拍照上传，便能够轻松还贷。】

    “妖精，你到底嘛玩意？知不知道做人最不能三心二意的？”贾赦捂住了耳朵，就见自己眼前出现了一道诡异的红光，而后出现硕大的“铜镜”。镜面上写着规规整整的楷体—新手引导介绍。

    【本系统是为宇宙的新新人类，了解地球古文化而特别智造而成。因人类在离开地球的时候，发生某些不可抗力的因素，导致原先保存的古地球文化芯片残缺。经过寻到新家园，休养生息后，数以万计的民众要求恢复人文教养。故而经过科学家们的研究，终于在黑洞中寻找到追溯时光，搭建古今对话桥梁，成功研发出万维宇宙空间。后又百年试验，推出文化传承系统。根据考古学家研究表明，《红楼梦》是中华九年义务必读书籍，是传说中的四大名著之一，由此还衍生出红学。是优先级试验对象。】

    贾赦一目十行的扫过，又细细的看了又看，感觉自己身上的疼痛都减少了一分，不耐烦开口：“妖精，你要吃我魂魄之类的直说行吗？又不是没看过聊斋，不懂赶尸之类的鬼神之言。这么叽叽歪歪干什么？这上面什么意思？字倒是认识，连起来怎么都看不懂？”

    “还有！”贾赦吁口气，咬牙喝问：“让我看到这群人有意思吗？”

    “信不信我变厉鬼？！”

    【宿主，请稍安勿躁，您拥有取名权，但是确定要为本系统取这般爱称？根据古文化学者的研究，这样的称呼一般发生在情侣之间。所以还请宿主慎重考虑，系统哪怕在智能，却也只是机器人而已。机器人法则有规定的，不能人机相爱。】

    【且在此重申一下，本系统旨在收集古人类的文明，拥有联合国授权，是官方正经的系统。】

    【宿主，经过您的记忆提炼，本系统评估过您的文化素养，您现在的情况，可以用用后悔药真有了来形容。】

    【您拥有后悔药，回到了自己的过去，可以改变一生的遗憾，开不开心？】

    “回到……”贾赦话还没有说完，眼眸便圆了起来，看着对面年轻的一帮人，脑中空白了一瞬，往事猝不及防的塞进了自己的脑海中，瞳孔一缩。

    “我就要死，我……”

    抬手捂住自己越发绞痛的肚腹，贾赦呲牙裂目的，“妖孽，你……你刚才说大老爷中、毒来着？你给我弄到什么时候？”

    【根据宿主您的记忆，是在承安三十四年十一月十一日，是……】

    “闭嘴！”贾赦疼得抽口冷气，眸光猩红，怒火冲天：“妖精，我刨了你家祖坟是不是？承安三十四年？你给我闭嘴！立马让他们说话！】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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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浑然不知自己还有一瞬间的意识空白，贾代善瞧着这唯恐天下不乱的熊孙子，恨不得真上手揍一顿，但转眼间发现自己左手揪着的熊孩子此时此刻像是冷静下来，不见先前那整个人阴森森的幽怨模样，不由得缓缓松口气，神色都带着些慈爱看向贾珍。

    贾珍虽然挺熊，但有一点人没说错，是族长。

    除却代表皇权的帝王具有威慑力外，也就是族长带有天然的宗法权利了。处理宗族内部事务，小到家庭纠纷，婚丧之事，大到宗祠祭祖都是族长拥有决断权利。宗法族长的权利，乡野间尤为盛行，基本上除却杀人放火等老百姓心目中“十恶不赦”之事，其他违法之事，老百姓都不去官府，去宗祠，找族长处理解决。

    当然，除却族长，一般宗族还会推出些德高望重的族老来协助处理族务。

    可贾家不是一般人家，主家是勋贵。

    原本的族长贾代化于四年前因病去世后，该继承族长之位的贾敬以自己是废太子伴读，免得宁府，甚至贾家被卷入恶斗为由，出孝后便入道了。这族长位置，其他几房的房主也暗中嘀咕商量过，宁府落败了，贾代化是废太子武师，贾敬又入道避嫌去，贾珍毛头小子一个，压根不顶事，便想以荣府为尊。这样的事情先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宁府本来不是贾氏一族主脉的，只不过开府的荣宁两公争气啊，在乱世中挣出这赫赫家业。原先的贾氏一族族长就主动退位让贤了，还带着其他几房房主拥簇着宁府为主宗，荣府为次宗。

    对此贾代善自然毫不犹豫拒绝了。

    莫说先辈的兄弟情谊，他自己也比贾代化小上十来岁，跟在人身后被“玩”大的，他们两人不是亲兄弟也没差哪里去。趁着宁府青黄不接，因此就当族长的，完全是丧心病狂。且说了，宁府看起来跟废□□牵扯挺深，但追根究底的，也没帮废太子。废太子跟皇帝的关系，他贾代善自己清楚着呢。说难听些，他们两府的事情，轮不到一群都没啥血缘关系的白丁给指手画脚的。

    当然还有一点，他贾代善还觉得他老爹大伯父太心软了，哪怕发达了外八路的亲戚也别乱认。要不是他们两老定了规矩，早就赶人了。

    不过，千言万语一句话，现如今可不让贾珍贾大族长能耐了。

    这贾珍跟他叔贾赦关系最要好了，小屁孩乍然当家做主的，也是个爱嘚瑟的主。所以呢，经常摆着族长的谱来插手家庭纠纷。闹到最后，都是贾代善一手拎一个拎到宗祠去反省。

    贾代善想着，看着神色和缓下来，眼眸也渐渐露出些清明的贾赦，又气又怒又无奈—看看老大这孽障，这小靠山来了，眼神都不一样了。

    妥妥就是怕他这个当爹的说几句，揍一顿。

    但他上半月揍人也是有理由的，这熊孩子出去浪，浪到鬼市淘古董，差点被人做局了。

    “好了，都别闹了，到此为止。”贾代善感觉自己被熊孩子折磨的脾气都好了起来，“黄太医麻烦您先看看。这风寒了吧，刚才摸过脑袋都滚烫的。”

    —黄太医医术不错，跟他们贾家三代关系都不错。经常被请来看个屁、股伤。当然也经常帮忙和稀泥了。

    贾代善正想着自己的脸皮就这么厚城墙的问题，就听见自家孽障非但不顺着台阶下，反而还抢先开口了，声音跟冰渣子似的。

    “今天是承安三十四年十一月十一日，对不对？”贾赦转头直勾勾的看向贾代善。真是他记忆中的爹啊！一样的俊貌，威风凛凛的。

    贾代善不明所以，但瞧着人那通红的眼睛，还是颇为好脾气的点点头，“对，怎么了？”

    “三天后有宫宴，是泰和帝为了庆祝自己喜得贵子，还是龙凤双胎的，对吧？”贾赦说着冷笑了一声，深呼吸一口气，眸光带着狠绝：“接下来我说什么你们都不许动，不许插、话！”

    被贾赦这冷冰冰的话吓了一跳，尤其是那小狼崽子的眼神，带着狩猎前的锐利，贾代善心中一软，拍着人的肩膀，和善道：“好。”

    —真不愧是他贾代善的崽，还是有几分血性的。

    贾史氏见状，猛得一颤，没来由的心慌意乱。可偏偏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得身后一声少年清脆的催促声：“赦叔，你咋了？快说啊！”

    “本族长给你撑腰。”说着贾珍还插了个腰。

    贾政听到这话眯着眼看了眼贾珍，闪过一丝的嫉妒，但当下也顾不得其他，转眸看向贾史氏。

    贾史氏：“…………”

    得到贾代善的回答，贾赦也不顾其他在场人如何所思—反正他爹在，都会处理好的。于是，积攒着先前的一口气，贾赦无视自己的浑身的疼痛，毫不犹豫的开口，就像开闸泄洪般，哗啦啦而出： “听着，贾史氏想让我感染风寒，好让你携带老二参与宫宴，但岂料啊被别人钻了空子，我中、毒了。你顺着查我中、毒，然后发现宫中有巨变，跑去救援，但是晚了一步龙凤胎她娘也是刺客。眼见计划露败，人便直接拿着匕首刺杀泰和帝。所以你哪怕武功高，却也挡不住了，皇帝避开要害，但是你自己却是被匕首伤到了，救驾而亡。因为匕首上还有毒。但是呢，那娘们邪门的，却抓到后是栽赃陷害，说自己是三皇子的人，是三皇子给他亲爹带绿帽子，还当场咬舌自尽，来个了死无全尸。可是实绩上，是前朝余孽和茜香勾结的。当然三皇子也不是什么好货。这件事过后，就正式拉开了血腥的夺嫡大战。各种妖魔鬼怪陆续登场的，具体哪些人我也记不住。过了十年，泰和帝才彻底清查出这帮人，然后退位成为太上皇。还有记住灭了茜香，这小国打败了大周后，让你庶孙女去和亲了，老二家的，你要找老二算账去。”

    语速之快，蕴含的信息之多，让在场所有人都惊骇傻眼了，都来不及有任何的反应。

    一口气不连断噼里啪啦说完，贾赦狠狠喘口气，捂着肚腹，声音开始有些虚弱起来，“我要死了，这……这也叫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他一辈子了，没能承担起家主的责任。

    妖精的话，他不信。这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不过，哪怕是假的，是做梦，见到他爹了，能说的还是该说说。

    做人嘛，还是要有自知之明的。

    贾赦脑海不期然的想到了贾政那撕心裂肺却又带着嘲讽的话语，咬了咬唇，“我……我……我身上还有个妖精，要夺家产的，如果我真活着，你等我死后焚尸。灰飞烟灭透透的。我要清清白白下地狱见祖父。”

    “赦儿，你……”贾代善率先回过了神来，看着说着身体一软，似要往地上倒去的贾赦，也顾不得自己刚才耳畔听到的一切，声音尽量和缓起来，“不要怕，爹在。你只是做噩梦了，你……”

    “爹，你要死了知不知道？三天后！”贾赦看着似乎要粉饰太平的贾代善，语调有些急切，又带着无限的委屈与愤懑：“你死了，贾家就被那个女人给掌控了，当然这点是我贾赦的不好。但是你不是心心念念你的兵你的国，保家卫国的，皇帝出事了大周出事了，你还呆干什么？”

    “滚！”

    “你从来没有管过我们，现在来管什么管。”

    “我只要祖父。”

    贾代善面色一沉，看着说着说着开始蜷缩，神色都有些茫然，甚至疯癫起来的贾赦，手紧紧掐了掐自己的掌心，然后身形一动，毫不犹豫抬手往贾赦后脖颈一敲。

    当侧眸看着贾赦后背都有些被冷汗给浸湿的外袍，贾代善眼眸一沉，神色晦暗不明，让人难以看透。

    见状，原本就诡异的氛围此刻愈发诡异了。

    贾史氏耳畔回荡着那一句被人钻了空子中、毒的话语，就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处置。

    贾史氏不知该如何是好，贾政自然更不知该怎么办了。原先贾史氏是答应过让他前去宫宴的。半个时辰前收到贾代善回府的消息，更是派人来口信让他好好表现。可……可眼下这叫什么事？

    贾珍左右看看，瞧着不是面色灰白就是灰白中带着些青黑，吓得打了个哆嗦，蹑手蹑脚往后退。

    揽住贾赦，贾代善目光带着冷冽扫了在场一圈人，面无表情的开口：“麻烦黄太医先诊脉。黑蛟，带队守住贾家，没我的命令谁都不许出去！”

    “立马派人去道观，把敬儿夫妇也接回来。”

    贾珍后退的步伐一僵，扭头看向贾代善：“为……为什么啊叔祖父？我去道观也会认认真真读书的。”

    “我以后再也不看热闹了，您别朝我爹告状啊。我爹比您还凶，他会真打的。”

    贾代善深呼吸一口气，“珍儿，你知道叔祖父现在在想什么吗？”

    贾珍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还撒开腿就跑。虽然他不懂，但是人说话的神情好狰狞。

    贾代善：“………………”

    如果能重来，他一定要让他堂兄多生几个，让堂侄子多生几个。

    这千亩一根苗，这……

    这贾珍怎么不像林家哥儿一样呢。林海还三代单传呢，可人家呢，哪怕丧父了，但十四岁就是秀才了，还将家务管理的井井有条。

    瞧瞧人家主当的。

    再看看眼前这。

    “珍儿，在这乖乖守着你赦叔，政儿你也一样守着你哥。婉儿，将贾家仆从全部清查一遍。”贾代善说着，眉头微微一簇，视线飞快在扫过贾史氏和贾政一眼，沉默一瞬，手扣在唇边，吹了一声口哨。

    没一会儿，一道黑影飘落在地，抱拳行礼，“贾将军。”

    “听风，立马调查我儿中、毒事件。”

    说完，贾代善也不去看人，垂眸看看昏迷着也眉头紧锁的贾赦，朝黄太医行个礼，“劳烦黄老您照顾一二，我去去就回。”

    “叔祖父，您干嘛去啊？”贾珍看着脚步匆匆的离开的贾代善，纳闷不已，“我们都留下照顾赦叔了，您自己呢？”

    “珍儿，叔祖父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看看林海，叫海，这大海波涛汹涌的，大风大浪都能扛得住，再看看你！”贾代善脚步一顿，往人白嫩的脸蛋上掐了一把，“滚圆滚圆的小珍珠。”

    “切，炫耀什么未来四姑父啊。”贾珍扁扁嘴：“他不过一秀才而已，有我会投胎嘛？我有爵位，他有吗？家族人丁单薄不说，还欺负人的，都得您老派人出面去收拾。哪里像我？叔祖父您那么慈祥那么英勇无畏那么那么那么的好。”

    贾珍说着看了眼贾代善，眨眨眼，撒娇：“拿我跟人比，这不是跌您老人家自己的身价是不是啦？”

    “你这聪明劲就不能用在正道上？”贾代善戳戳人脑袋，失笑了一声，“去照顾你赦叔。我进宫一趟。”

    说到最后一句，贾代善定定的看向了屋内的家眷，眸光带着一丝的坚毅，垂头跟贾珍交代，语重心长：“不管我什么时候回来，你切忌切忌不能胡闹，老老实实的，听听风叔叔的话，知道吗？”

    “听风是什么？黑蛟叔叔我知道，是您一手创立起来的。黑蛟军所向披靡，可厉害了。”

    听到这话，贾代善眸光闪闪，压抑住内疚，笑着揉揉贾珍的头，看着人纯粹的眸子，介绍了一句：“皇上的人，比锦衣卫还厉害。所以要乖乖的。”

    “那……”

    说话间，贾珍一顿，然后毫不犹豫抬手捂住嘴巴，咬牙憋住自己想要问出的话—“皇上的人怎么会听你的话？”脑袋点了又点。因为他发现现在的氛围，比刚才还诡异，尤其是他叔祖母，面色白得跟宣纸一样。

    太奇怪了？

    不就是偏心眼嘛，这不是人尽皆知的事？叔祖母需要这样子吗？

    跟他说一声，他能够带政二叔进宫赴宴啊。但是宫宴可无聊了，他三个月前刚得爵，赶上万寿节。这大名鼎鼎的国宴，除了节目表演好看外，其他超级没意思。各种使臣话都听不懂就罢了，本国有些大臣还文绉绉的，长篇大论，跟唐三藏似的。当然最为重要的是，宫宴饭菜不好吃。有些热菜端上来都有些冷，叔祖父还找人开后门把他揣身边的，不允许他挑食。

    这就罢了，好几个使臣还跑过来挑衅叔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