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十年。
帝孤行己意，力整吏治，刑罚辅之，无数人牵连下狱，空缺待补。朝野震荡，人人自危。
多事之秋，天灾连连，祸事不断。
人言天子悖其德，惹上苍降祸于世。一时间，流言蜚语甚嚣尘上。
帝充耳不闻，数日忙于案上，焦头烂额，终累倒，缠绵病榻。
“臣早说过，陛下要注意身子，切忌日夜颠倒，大行房事。陈年顽疾，遗毒未褪，终落下病根，恐难长命。陛下竟还这般糟蹋自己!”
“近些年陛下清心寡欲，臣本甚感放心，却不料近些日子...陛下风流，臣也不好多言，只是终究得克制啊。但还日夜颠倒处理事务，这...这真是!”赶着找阎王收命呢!
太医神情激愤，急急在要紧关头刹住了车，直憋得脸红脖子粗，下巴上几绺胡须都翘得要上天。
苏轩陌瘫在床上，听着太医痛心疾首地絮絮叨叨，堪比和尚念经，烦不胜烦:“行了行了。朕知道你一片苦心，再开个药方吩咐下去让他们煮点药就是了。朕以后会注意。”
“可是!”那太医皱眉，还欲再言。苏轩陌一个眼刀子甩过去。终吓得人住了嘴，愤愤退下了。
职业生涯中的污点!吴太医这半辈子，就没见过这么脾气硬的病人!
平常人知自己命不久矣，谁不是战战兢兢谨遵医嘱。就皇帝与常人不同，放浪形骸随心所欲，深更半夜边吐血边批折子，累晕过去后留下惨烈现场。太监总管进去看见，吓得以为有人谋杀皇上，尖叫得声音都劈了叉，凄厉异常，嗓子到现在也没好。可谓害人害己。
总算清静了。被腹诽却浑然不知的苏轩陌目送吴太医离开，松了口气。刚想下床伸展下身子，摸个蜜饯水果吃吃，去下口中药的苦味，便闻殿外有公公拉长了嗓子通报:“皇上，风大人来看您了。”
苏轩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躺回被窝，瘫在龙床，神色恹恹，实力演绎病患。
风挽进来时，看见的就是天子面色苍白如纸，气若游丝的模样。一时勾起不少旧事，他敛下眸色，叹道:“陛下操之过急了。”
一语双关。说得既是苏轩陌如今大刀阔斧肃清朝野，也是说他连夜工作害其自身。
天子阖目，嗓音沙哑:“朕别无选择。”
“陛下身体不好，陈年顽疾。”风挽看他，却非问句，而是陈述句。
苏轩陌恍若不闻，转而问道:“太子读书如何”
风挽:“太子聪慧，尚能举一反三。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如此甚好。”君主开怀。
风挽看着他，不言语。
须臾，苏轩陌终于打破静谧，声音倦怠。
“朕也曾想做个好皇帝。但人非圣贤，终有私心。的确，是朕操之过急了。”
“朕这些年，负了太多人。”叹息轻若鸿毛。
风挽长袖下的手，不自觉攥紧。
年轻俊美的帝王因病倒下，褪去平日锋锐，苍白面容上一双眼眸雾气氤氲，竟有些迷离意味，平添几分琉璃玉瓷般的脆弱。
“朕常想，若非生在帝王家...”
几声轻咳。嗓音也近乎模糊不清，伴着一声轻笑，近乎梦呓:“...仗剑走天涯，共饮江湖酒。”
霎时间，听者一怔，攥进掌心的指甲深深嵌入肉中，刺痛入骨，想必出了血。
万般情绪涌上心头，却骨鲠在喉，不知何种滋味。再开口，嗓音艰涩:“陛下日理万机，千万好好休息养病。这天下，可还需要您。太医已经开了药方，公公们不久便能端新药上来，陛下莫要嫌苦。微臣就不叨扰了。”
风挽行了个礼，径自告退。行至一半，顿足:“少吃些蜜饯。”
正欲偷偷爬起来去拿蜜饯的帝王:“......”
伸长了脖子，望见风挽走出去了。苏轩陌掀开被角，却又被脑内一道声音止住。
{都叫你别吃了。}
苏轩陌委屈{左右尝个甜味嘛，反正也就是吐血，又没什么感觉。}
系统觉得自己平常真是太宠着宿主了。
{不然我把屏蔽装置给你打开。}
{导演，你不爱我了。真的。}
{没爱过，谢谢。}
苏轩陌气呼呼地瘫回去，单方面和系统冷战了一分钟。而后忧愁地瘫在床上和系统继续唠嗑。
{进度怎么样了啊}
{洗白进度10，卡住了。}
苦肉计煽情牌也没有效果。
苏轩陌愁得头发都快掉了，有一种拼命刷新后台，进度条就是卡住不动的无力感。算算日子，风挽应该已经查到护身符那件事了，顺藤摸瓜，也能查到那些旧事。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恶。所以每个反派几乎都有个不为人知的悲惨身世。当然，是非善恶，其实于人于己，并不分明。不论从谁的立场出发，造成的伤害是无法挽回的恶。
有再多苦衷隐情也好，背叛就是背叛。
所以，卑劣些说，他所倚仗之所有，也不过是那人喜欢他罢了。
现在看来，好像有些凉。主角果然不是恋爱圣母脑啊......爱的反面便是恨，爱愈深恨愈切，弄巧成拙了也说不定。
第一百零八个失败者的记录浮现眼前，苏轩陌重又回想起被血腥马赛克和凄厉惨叫支配的恐惧。
{导演，我怕。}怂哒哒。
系统接收到宿主脑内马赛克图像，冷笑{理解我的心情了么!}
数次被马赛克精神玷污几晚上的心情。
{...这不一样!}
{我觉得，逼宫那天就是我的死期。好死不如赖活着，不然，跑路}
{随你。}
天子向来言出必行。越想越怂的苏轩陌思考片刻，果断唤出了暗卫。
“千隐。”
黑衣蒙面人悄无声息出现在床边:“属下在。”
好，好快!
苏轩陌小小惊了一下，面上仍平静深沉，四稳八方端着君王架子:“朕托付于你一件事。”
三言两语交代了关于“跑路”的秘密事宜，暗卫领命后，天子总算放下一颗心，彻底瘫软在床上。
却是事无巨细，效率之高，方案之完备，令人叹为观止。
目睹完全程的系统心情复杂。
{你是真的怂。}
帝王包袱极重的苏轩陌高深莫测道{你不懂，这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强行挽尊。
然而事情总赶不上变化，苏轩陌此时不明白，他千算万算，还是算错了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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