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唐装逼的过程通常是把锅甩给另外一个人,然后自己坐享其成——万一装逼失败了也有借口推脱——这次依旧不例外,他把计划中最难的环节直接糊在了老朋友的脸上,还强行攀了一个亲戚关系。
所以他内心十分踏实,以至于后半夜真的睡着了。
…………
……
如今的四九城里一片混乱,听闻那外来的洋人大军即将杀入城中,宫里的老佛爷已经带着皇上和一大群文武百官逃走了。
天子都跑了,寻常百姓哪能不慌?
然而在这些混乱紧张的逃难人群之中,戴着斗笠的黑衣人顺着这条空旷到有些荒凉的街道走着,他步履匆匆,似乎在寻找什么。
忽然,黑衣人看见了不远的街角拐弯处,坐着一个算命先生。
这位算命先生的胡子拉渣,与其说是出家人,更不如说是一个土匪。这个奇怪的算命先生穿着打有补丁的灰色长袍与深色马褂,鼻梁上还架着一副黑色的西洋镜,身后立着一条长幅,上书“铁口直断,童叟无欺”八个大字。
“先生您这口气很大啊。”黑衣人松了口气,径直上前,直接将一钱碎银拍在对方的桌前,同时眼睛死死地盯着闭目养神的算命先生,“麻烦帮我算一卦。”
对方眼皮都没有抬一下,老神在上一般,直接将银子推了回去。
“这位爷,这天色将暗,今日算命的吉时已过,还请明日再早些来吧。”
“我明天就离开这皇城了。”黑衣人长出一口气,只是手上微微用力,又把银子推回去,“而且……定倭老弟,您何时学会这占卦之术了?”
“吾师承那英吉利的占星之术,信的便是一个‘心诚则灵’!故而,不劳和玉兄挂念。”算命先生撇了撇嘴,总算是把眼镜往下推了推,一双明亮的黑色眸子出现在眼镜后面。
被称作“和玉”的黑衣人笑了笑,“百年未见,您倒是越活越有烟火气了!”说到这,他顿了一下,“说真的,帮老哥算算吧。”
打扮成算命先生的老唐再度翻了个白眼,“那好吧,我问个问题——和玉兄你是啥星座的?处女座吧?”
“……我以为兄弟你要问我的生辰八字?!”
“小弟学的是外头的西洋玩意儿,谁有兴趣去弄懂大哥您的生辰八字。”
“崇洋媚外!唐定倭你变得更加崇洋媚外了!”
“我崇不崇洋干您何事?况且前朝的魏默深大人可是说了,咱这叫做‘师夷长技以制夷’!”
头戴斗笠的和玉若有所思,“你说的是魏源大人吗?那倒真是一位有远见的人物,可惜了!他三年前便已驾鹤西去。《海国图志》这等著作,在大清国里传播得倒还没有你的母国那么深远。”
“我的母国?哈哈,我以为我是个中国剑灵。”
“别傻了定倭老弟,咱们都承认,您的根儿就在这里,就在咱们脚下这块神州大地!但问题是——你本体就一日本刀啊!别当我没见过东瀛的其他付丧神。”和玉说到这里忍不住啧啧称奇,“想当年,你们那里的平安朝派来大批遣唐使,一船上除了人就是妖,挤挤挨挨的,差点没沉下去。更可笑的是,东海里的那位龙王爷压着龙子龙孙们,才没让它们跳起来吃了那些路过的小点心……”
“小弟虽姓唐,可非唐朝之物。”老唐不动如山的坐着,双手掺在袖子里,继续说,“好了好了,说正题吧——我观和玉兄你印堂发黑,怕是不日有血光之灾……”
接下来,老唐开玩笑般的用西洋占星术知识,给相识了几百年的老兄弟算了一卦。
听完那些完全是FLAG加诅咒的话语后,和玉并未生气,反而是哈哈笑着,并将一块温润上好的羊脂白玉交给了他。
“他日我若是身陨,就麻烦老弟你替哥哥我收尸吧。”
老唐这次没有推辞,也没有诧异,仿佛是预料到对方的交代后事,于是他沉默着收下了东西,“……非去不可吗?”
“有句话你没听过么——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李贺李诗鬼的大作,我怎会没听过。”老唐面无表情,“可是洋人就在城外,皇上自己倒无法守国门……你要为这种临阵脱逃的满清皇室尽忠?”
“非也非也,”那人摇着手指,“我要为这天下苍生尽力,唐老弟,你要不要随哥哥去啊?”
“小弟就免了,太久没杀人,刀都生锈了。”
“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和玉压了压斗笠,大笑三声,甩袖而去,“今后时日,兄弟你要多加保重了!”
听着对方离去的脚步声,老唐扶了一下眼镜,嗤笑一声。
“区区唐朝玉石精怪,也要跟我谈尽忠之事?”
他抬起头,隔着漆黑的镜片仰望黯淡的天空,“可惜啊,我倒是要看着这鞑子的江山,是怎样倾覆而亡的!”
沉默了许久,他方才叹了口气,像是哀叹,又像是伤感:“吾之大明呐……”
…………
……
很多年没有做梦的老唐被一下子惊醒过来。
他揉着昏昏沉沉的脑袋,瞥了一眼窗户外头隐隐透出的光亮,显然是快要天亮。
紧接着,老唐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块已经从中间断裂开的羊脂玉雕饰,这雕刻的原本是一柄活灵活现的小剑,只可惜如今色泽黯淡,早已失去了灵性。
他沉思了一会儿,喃喃道:“和玉兄啊,你的在天之灵……是想暗示我什么吗?”
还是……在示警?
想不通。
那就不想了。
老唐在做了很久远之前的一个梦后,发现重新躺下时已经睡不着,索性不再继续睡觉,而是爬起来梳洗热身。
结果他来到洗手间后,发现镜子碎裂满地不说,就连水笼头里喷出的水都是红色的,这些锈迹让人误以为水管里塞满了血水。
真见鬼。
老唐扫兴的出门,他记得昨晚经过庭院外头时,好像有一口古井。
出去后他果然找到了昨晚记住的那口古江,打开井盖,捞起一桶水,发现这水还算清澈干净,没有什么异味。
老唐先是习惯性的打了一会儿的拳,又练了半天的刀法,把自己热得满身大汗,干脆把上衣脱下,直接穿着条长裤在院子里蹦蹦跳跳的热身训练。
其实直到老唐脱了上衣,他人才能看见他的上身纹了一条威风凛凛的碧色神龙,神龙双目紧闭,脑袋搁在他左胸口的心脏位置,通体毛发鳞片清晰可见、栩栩如生——自带纹身特效的老唐活像某些社会人士。
突然之间,他觉得有什么人在偷窥自己。
嗯哼?
借着如同镜面一般的刀身,老唐看见了一条脑袋上有眼熟签名的蛇骨头,小家伙正躲在墙壁后面,探出个脑袋看自己。
“哦呼!”他忍不住惊呼,原本有些纠结梦境的心情不翼而飞——因为迷弟居然看见了自己锻炼的模样,接下来要给它发一张合影签名照片吗?
小夜倒是被这大汗淋漓的新任审神者给吓得缩了回去。
它原地等了一会儿,发现没人过来,忍不住又探出头去看,却发现原本在练刀的那人不见了。
“你在看什么?”老唐蹲在探头探脑的暗堕短刀身后,十分疑惑,“找我吗?”
小夜左文字被吓得当场跳起来,拔腿就要跑,被老唐一把抓住尾巴——他一想到昨晚那不受控制的被人签名,就吓得差点大哭,满心满脑的后悔自己跑出来偷看,一时间只想要找江雪哥求安慰。
“等等,你跑什么?”老唐看着对方急切的样子,忽然明白了什么。他露出老人家看孝顺孩子一样和善的笑容,并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油布包纸。
“来,这个请你吃。”
小夜紧张地看着他用自己尾巴上的倒刺将东西勾起来,等老唐一松手,他就踉踉跄跄的带着包裹飞走了,恨不得头也不回的奔向远方,再也不要看见这个智障一样的神经病主君。
“哎,真是好孩子呢。”老唐欣慰的摸着自己的脑袋,心中浮现出江雪那长发飘飘的僧人模样——“那么小小年纪就知道要心疼他爹了,不知道他和他爹会不会喜欢咱的酱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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