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幽冷的大殿内,宁安不动声色看着面前的周月棠。他亦沉着脸,右手拿着一柄小银刀,用白布慢条斯理擦拭着。
然后,那柄刀落在了宁安纤细的小臂上。她“嘶”了一声,微微皱眉。
就在刚才,周月棠已经与她说明了来意。她本以为周月棠是为了六皇子的事情而来,谁知周月棠却说,他是为了给柔嘉报仇。原来就在三天前,柔嘉突然身中奇毒,周月棠寻遍名医,只得到个以血养气的方子,说或许可以解毒。
宁安听后其实非常头大,她很想说你这肯定是找上江湖术士了,还拿人血补气,咋不说吃人肉能长寿呢?但后来她感觉到,周月棠并非真的相信那大夫的话,他这么做,更大程度上单纯只是想报复宁安。
他觉得这毒是宁安下的。
鲜红的血液滴在白色瓷杯之中,周月棠蹲在她椅子旁,阴测测地笑:“你欠柔嘉的,一样一样都要还清楚。”
多么熟悉的台词,好像在原著里,他弄死宁安公主前也说了类似的话。
宁安瞥他一眼,淡淡道:“我说了,柔嘉的毒不是我下的。”
周月棠微微一笑,不信。
“她在宫中一向行事低调,从未得罪过宫中之人,谁会想要害她?宁安,我真是看错你了。原本我真的想过和你成亲……我会让你成为我名义上的妻子,给你相应的尊重,几年之后我们安稳和离。届时你还是公主,还享有食禄和田地,该有的尊崇一点都不会少,而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可你太让我失望了,你居然和太子联手,还如此恶毒的残害你亲妹妹!宁安,我真是后悔,后悔与你遇见,后悔当初答应皇后……”
“你说够了没有?”宁安毫无感情的打断他,她上半身被绑在椅背上,只能转过脸,盯着他道:“周侍郎,您想的是不是太多了?听你这意思,是觉得我对柔嘉嫉妒成狂,所以才会下毒害她?可我为什么嫉妒她?因为你?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早就解除婚约,你我不过是陌路人,我犯得着为了你去害她吗?”
“你还在狡辩。”周月棠冷冷笑了笑,神色自信,却非要皱眉好似无奈。
“我已经逼问柔嘉身边的嬷嬷,那人姓安,她承认是被你所收买给柔嘉下毒。我也派人调查过,那些毒全都是从你公主府送出来的!人证物证具在,你居然还不承认?”他额上青筋暴.露,又觉得自己失态,吸了口气,放低声音道:“何况,若你真的对我无情,何至于和太子联手对付我。世人都说因爱而生恨,我却不知,你竟恨我至此,竟下得了手去对付柔嘉,她是你亲妹妹啊!”
宁安嘴角颤了颤,喉咙里泛起一股酸。
与此同时,她感觉到一点从心田直冲而上的怒火和悲伤。和上次在酒楼里一样,那不是属于自己的情感。她感觉到原身对周月棠的愤恨,那种愤恨里还夹杂着巨大的失望和恶心。不过宁安觉得这已经很好了,毕竟原著里周月棠可是直接叫人端着碗□□,眼睁睁看着人给原身灌了下去。杀了原身还不够,还把她的尸体丢去喂狗。那时候,原身已经是周月棠的妻子,他杀了原身后,在灵堂前表现悲恸,成功消除了皇后和太子对他的怀疑,再后来,又带兵杀了皇后和太子,原身的母亲和哥哥。
至于周月棠杀原身的原因,是因为柔嘉怀孕了,她无法再忍受和一个有妇之夫苟且,打算同赵平去往北疆。周月棠知道后痛苦不已,当即杀了宁安,为柔嘉空出正妻之位。当然,这些情节在书里都是唯美的,配合着宁安公主的刁蛮跋扈,男女主角的感情显得越发纯洁痴情。带球跑的柔弱公主,为了美人孤注一掷的枭雄,虐心又曲折,又有谁记得那个傻子一样的炮灰女配呢。
宁安不知道原身在死前想着什么,是否还惦记着这个她从小爱慕的男人,还是说,她终于后悔,而正是因为她的后悔,所以自己这次穿越才会落在她身上。毕竟在原著里他,宁安公主是和连沉毫无关系的角色啊。
“我若要杀柔嘉,不会用这种拖延时间的毒,更不会让人查到毒的来源。再者说,我既然在太子身边做事,又怎么可能不防备着你的探子?”宁安说了几句,又觉得自己脑子也是有病,居然和这人解释这么多,放弃沟通:“罢了,你爱信不信。”
周月棠看她这般冷静淡然,脸色变了,戾气未消。
“我自然不会信!你因嫉妒而伤害柔嘉也不是一两次了!那年宫中元宵,你难道没有因为我赠柔嘉河灯而发怒,把她的河灯踩得稀烂。还有那次宫宴,我不过和柔嘉多说了几句话,你就冲上前打她耳光,告到皇后面前,诽谤柔嘉声誉!还有之前……”
宁安道:“侍郎说的这些,发生在你我有婚约之前还是之后?”
周月棠猛地停声,两只眼睛还瞪得大大的,义愤填膺的澎湃心绪被堵回嗓子眼。宁安看他表情就知道,这些必定是在他和宁安公主订下婚约后发生的事。有婚约在身的人,却与别的女子眉来眼去,宁安公主不发怒才怪。
周月棠嘴唇翕动,他想反驳,又不知该怎么说。末了,他冷着脸,眼神依旧轻蔑而嫌弃:“你本质上便是蛇蝎心肠之人,和婚约有什么关系?”他捏起宁安下巴,笑道:“难道你以为,这么几句话,就能让我怜惜你,放过你?我不会,你只会是柔嘉的解药,欠她多少,就要还她多少!”
她无语地盯着他,手臂上的疼痛渐渐也麻木了,在昏过去之前,她想:要不是主角光环,宁安公主得多瞎才能看上这人啊。
*
再次睁开眼,她已经回到了皇后的昭阳殿中。自己好像没有昏迷多久,耳边还能听到周月棠和皇后吵架的声音。从床上坐起来,小臂已经被人包扎过,但包的很粗糙,连结都没打紧。她穿好鞋子下榻,刚走到卧寝外,就听到周月棠冷淡的声音在说:“臣知道皇后娘娘爱女心切,但宁安公主害人性命,本就应当严惩。还望皇后娘娘不要罔顾是非,不变黑白。”
皇后又急又怒,指着他:“你这乱臣贼子,到底是谁颠倒黑白!柔嘉算什么,宁安怎可能去害她!真是可怜我宁安念着你这么多年,为了个女人就差点要她的命,你良心都被狗吃了!”
周月棠微微垂眸,嘴角噙着一丝冷笑。
宁安走过去,几步后又顿住,看向站在皇后旁边的玉珊公主。若是从前,周月棠一出现,玉珊公主早就叽叽喳喳说个不听了,而这回她竟然在一旁发呆?
皇后被女儿送回来时的惨白模样吓到,看到周月棠就一肚子气,早忘了周月棠如今是挟持她们的人,大声骂着他的无情。宁安走过去轻唤了声母后,三人声音一顿,朝她看过来。
听到她的声音,玉珊肩膀抖了抖,视线落在宁安包着绷带的小臂上,面色白了分,手里捏着的裙带从指间滑落。
宁安装作没看到她的反常。
另一边,周月棠淡淡扫了宁安一眼,淡淡道:“请殿下养好身子,后日还要麻烦殿下走一趟。”朝皇后行礼后,他转身准备离开。
皇后指着他背脊怒骂,一旁的玉珊怔了片刻,上前拉着皇后道:“母后别骂了,我看这都是宁安的报应,要不是她下毒害七姐姐,侍郎怎么又怎么会如此报复。”
“下、下毒?”皇后惘然一瞬,转身抓着宁安:“宁安,你真的给柔嘉下毒了?下的什么毒,你快去解了呀!别再为了周月棠犯傻了!你解了柔嘉的毒,他说不定就放过咱们了!”
宁安握住她的手臂,目光缓缓移向一旁的玉珊。
“母后,周侍郎刚才有说柔嘉公主是中毒吗?”
皇后一顿,反应过来,同宁安一齐看向旁边的玉珊。
“没有?那儿臣就好奇了,周侍郎没提,我也没提,八妹妹是怎么知道柔嘉中毒的?”
她眼睛一眯,不怒自威,玉珊公主退后一步,面色煞白,嘴唇紧张的颤抖起来。
……
殿外,周月棠也听到了里面的动静,他目色一狰,转身就要推门回去,然而手抬起又落下。他眼神一动,还是走出昭阳殿的宫苑。
这么回去对峙,如果不是宁安,岂不是说明他冤枉了她?可他怎么可能冤枉她!他已经认定宁安是对自己因爱生恨,所以才会嫉妒柔嘉,伤害柔嘉。从儿时开始,这个小姑娘就像个牛皮糖,粘在他身上甩都甩不掉。她的世界应该是围着他转的,怎么可能会突然就对自己一点也不在乎?
他绑宁安,用刀子折磨她,正是因为他笃定宁安还对自己有情,所以他用这种方式刺激她,让她知道他对她的厌恶,让她伤心难过,然后更加恨他。从某种意义上,恨就代表着爱,有多少恨,就有多少爱!
他可以不爱宁安,可他不允许曾经那样炙热爱过自己的人,突然对自己毫无感情!
周月棠叫来亲卫,让他们继续去查柔嘉中毒一事。他心底里还在猜测,或许刚才只是宁安在做戏,她只是想嫁祸旁人,继续欺骗自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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