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 众人都露出了然的笑意。岑阳向老板要来了扑克牌, 一边洗牌一边解释游戏规则:“我准备2到Q的扑克各一张, 再加张王牌,等会咱们十二个人随机抽取一张, 在其他人不暴露自己身份的前提下,抽到王牌的人任意指定一个号码接受惩罚,能听懂吧?”
夏小寒点点头:“和国王游戏差不多。”
第一轮游戏很快开始, 趁大家摸牌的间隙,岑阳以单身多年的手速飞快建了个聊天群组,成员涵盖除许炽之外所有在场的十班同学。
“全力集火炽哥和嫂子,明白?”
下面立马回了一串工工整整的“收到”, 一时间场上大多数人心怀鬼胎地面面相觑, 不知道的还以为在进行什么见不得人的地下谍报工作。
第一个抽到鬼牌的是个穿着嘻哈的男生。这个游戏很讲究概率,就算他们铁了心要撮合许炽和温瑜, 指定到这两人的几率也并不大。这也是岑阳组建群聊的最大原因——只要每个人都报出自己的号码, 选中他们的可能性就能陡然升高到三分之二,还有那三分之一的几率是不幸指定到夏小寒, 不过机会多多,失误一两次也没关系。
男生大义凛然地挺直了腰, 此刻他就是全村唯一的希望、身负无上荣耀的丘比特、做好事不留名的红领巾,在将在座的所有人环视一番后,他低头看一眼手机, 以主持人报幕般正经严肃的声音说:“我选择3号。”
大家都快要控制不住脸上泛滥的微笑, 没想到许炽与温瑜在同时确认一遍自己的号码后, 又面无表情地抬起头,仿佛无事发生,而温瑜身边则响起一阵清亮的女声:“是我耶!”
全场人员笑意凝固,聊天群组内哀鸿遍野。
“三分之二的几率都碰不到,你也太衰了吧!”
“衰仔,按照你这个运气,近日恐怕有血光之灾,一定要注意安全。”
“浪费我表情,赔钱!”
夏小寒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大冒险,男生与她互不相识,因此也不便抛出太过火的挑战,只让她去要来了大厅里一个同龄男学生的微信号码,如此毫无新意的要求又引得场上一片唏嘘。
夏小寒要完号码,回来时胆战心惊又无比庆幸地小声对温瑜说:“还好今天陆宁没来,如果那个书呆子见到我去要别人微信,一定又得教训我——他就是太死脑筋,所以才一直找不到女朋友。”
游戏继续,这次抽到王牌的居然是夏小寒,她没其他人那么多的顾忌,不假思索地喊了声:“10号!”
场上陷入一片短暂的沉默,然后许炽不紧不慢地把牌面亮出来,沉沉应了声:“大冒险。”
这叫什么?运气。岑阳当即自言自语道:“老听人家讲‘傻人有傻福’,今天总算是见到了。”
夏小寒嘿嘿一笑,有意无意地瞟身旁的温瑜一眼,在全场操碎了心的吃瓜群众满怀期待的目光下抬高声音说:“给你喜欢的女孩子打个电话吧。”
此话一出,连岑阳都忍不住为她鼓掌。既能让他们俩彼此确定心意,又不至于因为太过直白而丧失了浪漫的惊喜感,一想到温瑜手机响起时她恍然大悟的模样,岑阳就忍不住露出慈善的姨父笑。
万万没想到,许炽在愣了片刻后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我没她电话号码。”
夏小寒与岑阳:卒。
这是真话,在学校里他与温瑜低头不见抬头见,根本用不上手机这玩意,更何况一中对电子设备管得很严,她一般不会拿出来用。
许炽像是自嘲般低低笑了声,刻意不去看身侧的温瑜,径直把一杯啤酒一饮而尽:“我喝酒。”
如果不想完成任务,或是任务实在难以完成,就要用喝酒代替惩罚,这是每个人都心知肚明的规矩。
眼看又一个机会被白白浪费,众人都感到了这个任务的艰巨性,在讨论组里交换了意见后,一致认为要迅速攻下敌方城池,速战速决。
然而下一轮游戏还没开始,就听见许炽用指节敲了敲桌子,他笑得了然又冷淡,带了点调侃的意思:“只有九个人的群聊挺有意思吧?”
他是个聪明人,一眼就看出这些人存了别样的心思。岑阳习惯了接他的话,条件反射般立马答:“那当然了!”
说完了才反应过来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讪笑一声把手机放在上衣口袋里,还不忘了假装若无其事地拿胳膊碰了碰身边的人:“别网上冲浪了,多不礼貌啊。嗨起来嗨起来。”
显然已经遗忘了自己始作俑者的身份。
一伙人悻悻地收了手机,把一切交托给命运。可惜大概因为之前耍小聪明遭到了命运女神的嫌弃,他们愣是没能再指定到温瑜和许炽,反倒把彼此的私生活挖了个一干二净。
温瑜一边吃串一边目瞪口呆地听,她真是没想到高中生生活还能这么丰富多彩,无论是“同时交五个男朋友并持续三个月不被发现”、“与大自己八岁的实习老师谈恋爱”,还是“在酒吧喝得不省人事后,第二天发现自己躺在垃圾桶里”,都是她闻所未闻的事情。
偏偏其他人对此仿佛见怪不怪,听了也不过哈哈一笑,再“呜哦”地叫唤一声,许炽见她呆呆的模样,靠在椅背上笑着解释:“他们平时就爱浪,见笑了。”
也不知道运气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几乎所有人都要么爆料要么冒险了一遍,只有温瑜还一次都没有参与进来。她在那之后又划水了几轮,直到快要散场时,才终于被岑阳误打误撞指定了。
温瑜选择了真心话,他本来以为今天绝对没机会让她开口,不成想此时瞎猫撞上死耗子,一时间被兴奋冲昏了头脑,把之前准备的问题忘得一干二净。
岑阳不说话,其他人在一旁干着急,干脆直接问她:“小姐姐谈过几次恋爱?现在有喜欢的人吗?他叫什么名字?”
那场景,简直是饿狼扑食,饶是岑阳也看不下去了,连忙轻咳一声示意大家安静下来,思索片刻后问:“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
这是个在真心话环节老生常谈的话题,在以前初中时,小姐妹们也经常满怀好奇地问她,未来想要与什么样的人在一起。
“喜欢”这两个字对于懵懂的少女来说最为暧昧,总是隐隐约约漂浮在可望不可及的心底里头。她们对此往往表现得羞怯甚至排斥,内心却总免不了暗自悸动。
要是在以前,温瑜一定会用诸如“温柔、稳重、才华横溢”一类常见的褒义词来描述,但如今她却拿不太准了。
她静静想了会儿,略带歉意地笑了笑:“我也说不清楚……有些人遇上了就会自然而然地产生好感,曾经所有对于另一半的设想都因为他而不复存在了。如果非要说的话,我希望我爱上的不是他的某种特质,而是那个最纯粹的人。”
这段话虽然文不对题,却是温瑜心里最真实的想法。她说着说着自己感到有些害羞,声音越来越小,于是又引起一阵起哄:“没有硬性要求?比如貌比吴彦祖啦,智商二百五啦,有钱随便花啦……”
有人干脆玩起了角色扮演:“不成不成,这个答案无法取得陪审团一致认同,请证人重新发言,不然就处罚你喝一杯酒啦。”
坐在门边的大波浪妹子作为在场为数不多的女性同胞,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之情:“你们这群雄性动物根本不懂女孩子的心,她这段话说得多浪漫啊。不过我有个问题,既然能有这种想法,是不是代表你已经遇见了那个‘单纯喜欢他本身’的人?”
不愧是把五个男朋友轻松玩弄于掌心、人称“行走的恋爱圣经”的十班班花,众人闻言不约而同发出一阵惊呼,都把视线挪到温瑜身上。
“我……”
她只说了这一个字,未尽的话语便被纷杂的思绪斩断在喉咙里,不知道为什么,当听到这个问题时,她的脑海里忽然不由自主地浮现起了许炽的模样。
温瑜的心砰砰直跳。
在以前的相处过程中,她从来都只把许炽当做一个学习帮扶对象,心里也一直迈不过原剧情的坎。可如今众人的命运已与从前截然不同,往后的他们也绝非是原作里老死不相往来的仇敌关系。
他在她心里……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
“我也说不清。”温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还是喝酒吧。”
她说着便打算拿起面前盛满啤酒的玻璃杯,指尖还没触碰到杯子,它就被人一把握住拿走——许炽不由分说就替她将啤酒喝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晚喝了太多酒,他的脸有些红,声音也是低沉醇厚的:“你少喝酒。”
场上又泛滥起一大片意味深长的笑,岑阳喝了一口旺仔牛奶,悄悄拿出手机在群里发:“这波不亏。”
“炽哥是不是脸红了?谁胆子大去偷拍一张,咱们把它做成表情包呗!”
“已截图,散伙后直接私发炽哥,不谢。”
“你们别高兴太早,他俩结婚我们还得包红包。”
“岑阳喝旺仔牛奶干嘛?旺仔旺仔,忘了那个仔,多不吉利啊。”
这场不靠谱的游戏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结束了,大多数人在撸串时喝了不少酒,导致离开烧烤店时都呈现出微醺的状态。
夏小寒有个千杯不醉的设定,作为少有的意识清醒的正常人,她与温瑜道别后就径直打车离开。这里离温家不远,加之温瑜实在没什么零花钱,便决定独自走路回家。
此时已接近晚上九点钟,烧烤店所处的街段不算繁华,路上鲜少出现其他行人,只有阴惨惨的白月光映出她萧索的影子。冷风吹得树枝发出哗啦啦的低吟,湿漉漉的雾气弥漫在昏沉夜色里。
她还没走出多远的距离,便看见路灯下立着一个纤长高大的人影,温瑜只远远望一眼,就通过熟悉的轮廓认出那是许炽。
他垂着头,视线悠悠垂坠在朦胧的月色里,像一捧清冷的水落在她身上。温瑜没戴眼镜,因而看不清他的表情,等走近了才发现他微红的眼眶与紧蹙的眉头。
她顿了顿,放软声音问:“怎么了?”
许炽抿着唇不说话,轻微晃了晃身子后靠在一旁的路灯上,黑漆漆的眸子直直注视着她,犹如幽暗无光的深潭。
温瑜闻见他身上的酒气,混杂在冬夜冰凉的冷气里,被风吹散得只剩下一丝余息。她叹了口气,用陈述句语气:“你喝醉了。”
许炽歪着头眉峰一挑,眸光忽地清明几分,语气仍旧是懒洋洋的:“手机号码。”
她没反应过来:“什么?”
许炽加重了语气,像个索要玩具的小孩:“把你的手机号码给我。”
他说得干净利落,含了几分不可违抗的命令,又像是在撒娇。温瑜愣愣地,不知怎么就想起他参加的那场大冒险。
给你喜欢的女孩子打个电话吧。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就不由自主红了耳根,然后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许炽只是恰巧想起他们没有彼此的联系方式而已。
她故作镇定地报了电话号码,话音刚落下,口袋里的手机就嗡嗡振动起来,萦绕在耳边的还有少年僵硬沙哑的声音:“刚刚给你打电话的是我的号码,记得存。”
果然,他只是想互相留下电话号码而已。
温瑜暗自自嘲一笑,又听见许炽低低说:“现在太晚了,我送你回家。”
“你都快站不稳了,还是打车回去吧,我一个人没关系。”她无奈地笑着拒绝,说完了又觉得不忍心,于是抬眸望向他提议,“要不还是我送你回去吧,你这副样子,我看着有些担心。”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我不想回去。”
夜里冷极了,温瑜深吸一口气,又听见许炽闷闷地继续说:“今晚那个女人在我家。”
许炽的家庭情况是学校里公开的秘密,“那个女人”应该就是他父亲的出轨对象、以及间接导致许炽母亲自杀的罪魁祸首。
许炽对他们可谓恨之入骨,堕落成如今这副模样也全是出于对父亲的反抗,这会儿不想回家与之见面也是情有可原。温瑜皱了皱眉,认真地向他提意见:“那你今晚去宾馆么?”
他居然有些得意地笑了,眼睛亮堂堂地闪着光:“我没带身份证。”
她瞬间明白了这小子的言下之意。
“我的家里人都出去了,你可以去我家暂住一晚。”果然许炽在听见这句话时双眼兀地亮了起来,温瑜拿他毫无办法,努力加重语气让自己显得更硬气一些,“先说好了,你只能睡客房,不能在屋子里发酒疯,也不要发出太大声音让邻居听见。”
许炽抿着唇抑制狂涌的笑意,拼命点头。
于是她无可奈何地开始带路,一边走一边不时扭过头偷偷打量他。许炽正处于微醺状态,晃晃悠悠走在她身旁,红晕自耳畔蔓延至双颊,让温瑜无端想起傍晚时分迷蒙的晚霞;他的双眸因醉意而稍显暗淡,在街灯的照耀下却映出莹黄的微光,整个人看起来都是温顺无害又安静的。
“你的作文写得很好,钢琴也弹得很好听,嗯……唱歌也很棒。”许炽走路像在飘,思维也如同漂浮在波浪汹涌的大海里,想到什么说什么,“你不知道,当时你一出场,整个观众席都沸腾了,我在台下看着你,就想……”
他话没说完便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温瑜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她担心许炽摔跟头,于是轻轻握紧了他的袖口不放开。
可惜那时他到底在想些什么,直到最后也没能说出来。
二人慢悠悠到了温家,许炽直接瘫倒在沙发上,此时酒精已逐渐在他体内发挥作用,熏得眼眶和眼白都通红通红,血丝像蜘蛛密集的网缠成一片。
家里还有几瓶酸奶,温瑜听说酸奶解酒,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却唯独找不到吸管,这才想起来,是姐姐温瑾为了防止她争抢零食资源而将其偷偷藏了起来。
她被小姑娘青涩的作妖手段逗乐了,干脆撕开纸盖直接递给许炽,他乖顺地接下,仰头把它很快喝完。
温瑜看着他一上一下的喉结,忍不住想,在外人面前凶巴巴的许炽居然也会有这么听话地喝酸奶的时候,这种反差萌倒真是有几分可爱。
他喝完后把杯子放下,轻轻道了声“谢谢”。温瑜没说话,只是望着他笑——许炽喝得快,又没有使用吸管,在他的唇角和上唇都沾上了白花花的酸奶。而他偏偏又摆出一副茫然懵懂的模样,让她不明所以地感到心脏被悄悄挠了一下。
他很快明白过来,用手匆匆擦拭嘴角,温瑜忍了笑从茶几上抽出一张纸巾,顺手擦去他下巴上未被清理的余渍,语气轻快又狡黠:“这里还有,想不到吧。”
她说着笑意盈盈地对上许炽阴沉的眸,从他眼中的倒影里,温瑜看见室内明晃晃的灯光,还有近在咫尺的她自己。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跟前的少年便伸手将她小心翼翼地拢入怀中。他的身体微微颤抖,散发着炽热的温度,驱散了夜间所有的寒冷与清寂。
一切都静悄悄的,在萦绕鼻尖的隐隐酒气里,温瑜听见许炽心脏跳动的声音。
它沉甸甸地跃动着,每一次回音都敲打在她小鹿乱撞的心里。
她最后迷迷糊糊地想,这个拥抱原来是酸奶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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