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头栈道到底是经不起风吹日曝,他们遇到了好几处断掉的地方,只能绕行走山路。越往高处去,从山坡俯瞰到的景色就越好,初春时节萌苏的绿意在山脚成片的蔓开、几株山茶花像星子一般点缀在那片融融春意中。乔尔一路看着风景,不知不觉就放慢了脚步,等到她回过神儿来时,一群人已经走远了,只有张云雷还在离她一臂之距的地方陪她慢慢悠悠地走着。
路边的枯树枝盘根错节,横斜在头顶上方的枝杈总是会刮到乔尔的头发,张云雷生怕她不小心被刮伤,就掀起自己的棒球帽扣在了她头上,一只手臂绕过她的肩,隔在了她的侧脸与那些枝杈间。
荆棘条划过他的手背,留下了好几道红痕,乔尔看着心疼得不行,连忙去扯扯他的袖子,却被揽住肩膀往他身边一带,那原本就咫尺的距离彻底被打破。
她红着脸庞一抬头,正要从他臂弯里挣脱出去,就见张云雷可怜见儿地看着她,“别动!嘶——真疼..”
他就吃准了乔尔见不得他疼,乖乖地窝在他臂弯里。
山路边有零星的不知名的花,深蓝花蕊中透出淡淡的紫,花瓣慵懒地朝外舒展,如梦如幻的姿态像极了一株洋桔梗。乔尔看着那些花儿,像想起了什么,突然握了握张云雷的手说:“小哥哥,你知道桔梗花的花语吗?”
张云雷疑惑地回过头,只见她弯弯眼睛,粲然笑了起来,“你好笨!”
嚯!小妮子要成精。
“那你给我说,什么花语”
“不告诉你!哎——你真的好笨噢”
张云雷眉峰一挑,手指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呲牙:“揍兴*!”
小妮子捂着额头笑着躲他。
桔梗花开的时候,是一见钟情的开始。这场爱慕啊,注定长长久久、经世不忘。*
……
一群人从清早开始登山,在半山腰歇脚吃了些压缩饼干,又继续前行,等到了山顶时已经暮色四合。他们在一块石壁旁边露营,一群人像模像样地支起摄影机的脚架。
张云雷帮着乔尔林曦把帐篷搭建好,搬了四块大石头压住四角,未免山顶风大将帐篷吹掀。利索地搭好了两个帐篷,他盯着自己指间的泥秽犯了小洁癖,附近又没有水流,心里膈应得很。
乔尔一转头,就见他站在原地对着双手苦大仇深,她登时就明白了,从背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将随身带着的手帕打湿,朝他走过去。
张云雷乐得朝她摊开手掌
少年人十指修长、棱骨分明,修剪整齐的指甲弧度圆润、干干净净,蜷起指来时指节露出淡淡的青白,就像一小段竹节的颜色。乔尔握着他的指尖,低头仔细地给他擦去手背手心的泥灰,“我之前给你的那块帕子你怎么不带着呢,手帕要比纸巾耐用些”
张云雷想了想惯常躺在自己衣兜里的那块手帕,勾了一下指尖,挠的小姑娘指腹痒痒,咯咯笑得缩了下手。
“那是定情信物,不能随便用!”
眼见着快要日落,须得快点找到水、拣些树枝生火,不然夜里山顶温度骤降,单凭几片暖贴没法儿御寒。乔尔看旁人都在忙碌,搭棚的搭棚、支架的支架,就和林曦说她去找找附近的水源。
她和张云雷拿了两个手电筒备用,拎着小桶朝林子里面走去。
山顶温度低寒、春意就来得晚,偌大一片林子里只有零星的枝头生出绿意,枯褐色的树枝野蛮地盘踞在他们的头顶上,遮天蔽日,显得更加昏暗。加上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很早就日落天黑,他们走在林子里不得不打开手电筒,为了省电,又只开一个。
张云雷将乔尔的手握住揣在自己登山服的口袋里,两个人静静地走在一起,侧耳细听附近有没有水流的声音。
他们已经走出挺远了,张云雷心里计算着路程,为了安全起见,要是还找不到水源他就带着乔尔折返了。
突然,一阵细微的水声落入了乔尔的耳畔,她眼睛一亮,又怕一不小心就捕捉不到那声音,连忙朝水流的方向小跑过去。她的手从张云雷的手里滑落出来,他甚至都来不及再握住,就见姑娘雀跃地朝那边走去。
乔尔走出了手电筒的照明范围内,视野一下子就暗了,这时候夜幕已经落下,她彻底看不清楚眼前的路。她往前跑了不过几步,脚下猛然踏空,一声惊呼还未喊出来,人便掉进了一个三米深的坑里。
“乔儿!!”
张云雷飞快地向前一扑,抓住了她的手腕,却没来得及稳住脚步,一齐坠进了那个深坑里。
坑虽深,底下却垫着厚厚的树叶,摔下去倒并不算很疼。张云雷扶起乔尔左右打量,生怕她哪里受伤,“摔着哪儿啦,疼不疼?”
乔尔这一波惊吓没过去,还懵懵的,直愣愣看着他摇了摇头。
手电筒摔坏了、手机没信号、这地儿离营地又远,张云雷抬头望着那个洞口,得,这回可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小姑娘回过神儿来自知犯错了,乖乖地低着头等批评。张云雷敲了一下她的头顶,“傻丫头,我捉那么紧你都能溜咯”
他低头故意恶狠狠地说:“真该把你铐在我身边儿!看你还敢跑”
……
到底是祸不单行。
张云雷还在琢磨能不能借着这坑壁上的凸起攀上去,突就听见天上一声轰隆雷鸣,闪电划破寂静的夜幕,像是应声一般,他还未来得及反应,瓢泼大雨就倾盆而下。
他匆忙脱下外套,让乔尔紧靠坑壁蜷坐下来,他背对洞口站着,微微躬身,双臂将衣服撑开,竟把风雨挡得严严实实。
雨水从他的发间流淌进衣领中,他的后背被淋了个透彻,豆大的雨滴砸在背上,一波一波的,砸的皮肉发疼。
他低头看向乔尔,突然觉得这丫头有些不对劲儿。
她的呼吸过于急促沉重,甚至压过了雨声传入他的耳中,她把自己缩成一团蜷坐在那里,手臂互相环抱、双膝紧紧并在一起,外面雷声响起,她便像受了惊讶一般骤然抓住了他的裤脚。
张云雷觉得不对,也顾不得挡雨了,连忙蹲下身扶住她的肩,他甚至能感受到手掌下这具身体的颤动。他皱着眉头捧起了乔尔的脸,却见她紧紧闭着眼睛,牙齿咬着下唇瓣,将要咬出血来。
他从没见过乔尔这样,慌忙伸手去抚她的唇,“乔儿、乔儿、睁眼看我!”
幽闭恐惧症。
乔尔从来没跟他说过。
张云雷把她抱进怀里,紧紧的、要把人勒疼的力度,他的唇挨着她的耳朵,一遍一遍地喊她的名字
“乔儿、尔尔”
“宝贝儿,我在这儿呢、我在这儿呢”
过了不知道有多久,雨势才渐渐小了。
怀里一直毫无动静的人儿终于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说话的声音轻轻虚虚的:“小哥哥”
“在呢”,他说:“你别怕”
乔尔慢慢地抬起头,能看见他下颚的弧度,在雨后朦胧欲出的月光下,她抬手轻轻地碰了一下他的下巴
“我爸妈出事那天,也是这么大的雨、这么黑的夜里”
人们都说婴孩时的记忆是留不住的,她的脑海深处却有一副刻骨铭心的画面——那是母亲将她紧紧护在怀里的身躯、和父亲最后朝她看过来的那个眼神
不舍、担忧、悲痛
直到长大后,她才知道,那是告别的眼神。
张云雷的心里突然就泛起深深的苦涩和疼惜,他看到的是小姑娘明媚的笑靥,没看到的是她对幽暗的恐惧。她缩在自己怀中止不住颤抖的时候,他却只能用尽全力地抱住她,一下一下地哄拍着她的肩膀,“睡吧尔尔,睡着了就不想了。”
“我就在这儿,守着你”
睡吧,那是我想为你编织的梦,梦里有南瓜车、水晶鞋、有神仙教母的魔法、和永远不会消失的咒语。
而我就在这里,待黑夜过去,在天亮时、我唤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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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没有榣山这个地方,我随手打的。
*2011年的天琴座流星雨,北京时间4月22日23时30分至23日10时30分。
*揍性:天津话,德性的意思。
*洋桔梗:一见钟情的永恒爱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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