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雷小时候没少打架，他打十一岁就住在师父家里，郭麒麟还年幼尚且掐不起架来，直到后来烧饼住了进来，两个十二三岁的孩子王，白天练完评戏，晚上就拿白日里开嗓的架势互怼，觉得不过瘾了就开始踢腿，还好顾忌着师父，不敢闹出太大动静。也有那么几次踹红了眼，抓起枕头就砸过去，大喝一声，两人演打戏似的。郭麒麟一晚上就别想安生睡。
时常也打破内讧，一致对外，说自己是这条街上的小霸王，除暴安良惩强扶弱，缴了不少糖果栗子。
但那些不过都是小孩子玩闹。
所以他一个十八的成年人和一群高中不良学生打了起来，还挂了彩，并不算是很丢人的事儿。
个屁
让烧饼知道了，能把牙笑掉。
已经入夜了，张云雷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米粒儿又惊又怕了一晚上，这会儿趴在旁边睡着了，他抬手轻轻敲了一下小孩儿的额头，“啧，没良心的”。
马路对面，小姑娘从药店走了出来，怀里抱着酒精棉签创可贴，一路小跑地穿过人行道。
她在张云雷身边坐下，拆开医用棉签袋，拧开酒精的瓶盖，朝他伸出手：“我给你擦一下伤口”
张云雷一愣，小姑娘指了指他的手腕骨，他这才发现自己腕骨那一处的皮肤不知道被什么划了一个口子，这会儿渗出了不少血，看着挺可怖的，就是不怎么显疼。
小姑娘一只手轻轻扶着他的手掌，另一只手取了棉签蘸上酒精，先把周围的血擦掉，再慢慢地给伤口消毒。
这就有点疼了，张云雷忍不住呲了呲牙，吓得小姑娘手上一顿，连连给他呼气。温热的气息扑洒在手背上，奇怪地，突然就不那么疼了。
旁边睡熟了的米粒儿突然大吼了一声：“打！打他！”
“.....”
小姑娘噗哧笑出了声。
她的辫子早在刚才的混乱中松散了，索性解开发绳，变成两个卷发马尾，随她笑得颤动的肩而微微晃。
她看了睡梦中吧咋嘴的小孩儿一眼，说：“我很早就注意到他了，初中部的小学弟，每回见到他，他身上都有大大小小的青紫..”
乔尔在校学生会担着职位，每周两次会跟着教导处在校门口值班，检查仪容仪表、制服穿戴。第一次看见米粒儿的时候，小孩儿穿着一身旧校服，脸上的淤青把她吓了一跳。
后来部门统计助学金名额的时候，她才看着照片对上人名，知道这个小孩儿叫米乐，家境特殊。兴许是一样从小没有父母亲，她对米乐就多了一份关注和照顾，后来早晨值班的时候，若遇见小孩儿从校门口进来，她都会笑着打个招呼，偶尔还会塞给他一个热的三明治。
学校里遇见了，也会招手叫他一起吃饭，布告栏公布成绩时看见他名列前茅，会轻轻揉揉他一头小卷毛，夸他真厉害呀，夸得小孩儿几根软趴趴的碎发都翘了起来。
今天放学的时候她就发觉不对劲，米粒儿见到她慌的连招呼都不打，埋着头往回走，像是害怕什么似的。她不放心，就一路跟着，果然看见了高中部的一群男生把他堵在了巷子里。
她总算知道小孩儿整日那一身伤是哪儿来的了。
她当即朝巷子里快步走去，一边故意喊道：“你在这儿干什么呢，找你半天了，跟姐姐回去。”她紧紧拉起米粒儿的手就要朝巷子外走
一个男生拦住了她，抽着的烟味道呛鼻，让她直皱眉头，“别走啊，米乐之前可说了，拿了助学金要请客吃饭的”
旁边有人认出她来，嬉笑道：“这不咱们高中部的模范生吗，嗨，咱们小学妹！”
她不理会，握紧小孩儿的手硬着头皮往前走了两步，却被眼前的人一把搡了回来，她没站稳，一下子跌倒在地
乔尔从小根正苗红一孩子，哪儿见过这场面，说不害怕是假的，掌心早已经出了冷汗，却想着身后有个米粒儿，强忍着不能怯
张云雷就是在这时出现的。
他大喊出那一声“嘿！”时，乔尔的眼眶一红，也不知道怎么，诸般委屈都涌出来了。
想起方才差点哭鼻子的场景，她耳根微微红了，埋下头去给伤口贴上透气纱布。
张云雷突然想起儿时师父说的一句话，说这人世间啊，共栖一树之阴，共饮一河之水，都是前世的缘分。
他们这也算是，缘分绵长了吧。
他心下蓦然涌起一阵欢喜，方才因痛楚而皱起的眉也舒展开来，他说：“我叫张云雷，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儿？”
才大她几岁呀就小丫头。乔尔腹诽了一下。
“乔尔，乔木的乔，莞尔的尔”
说着，她伸出食指在嘴边划了一个弧，嘴角随着弧度微微上弯，隐约露出牙齿，白的像贝壳。
张云雷看着她颊边极浅的梨涡，乐了：“这名字，可真省笔画”
乔尔指尖一僵，笑脸收都来不及收。
就你笔画多！
等把身上脸上大大小小的伤处理完，天色已经很晚了。张云雷没叫醒米粒儿，让乔尔帮忙把他轻轻背在背上。
他看着小姑娘，不放心她一个人，“走吧，先送你回家”
乔尔摆摆手，说：“走几步就是站牌，我等公交车就行，你把米粒儿送回去吧，他爷爷该着急了”。然后还没等张云雷说话，就背起背包朝他道了再见：“快走吧，我回去了”
他看了看那边灯火通明的街口，才放下心来，往上架了架米粒儿的腿，背着他转身朝家走去。
没走出几步，他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转身朝乔尔喊道：“丫头！你的手帕”
小姑娘在一片灯火下回过头，她微卷的发尾划下了一个俏皮的弧度，湛蓝色裙摆在风中轻轻摇曳，像极了浅海微波。
她粲然一笑，眉眼弯弯，贝齿明灭
“送你啦，小哥哥”
哎呦
张云雷心尖儿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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