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出门的最主要目标不是别的，而是张佳乐托了七拐八弯的关系找门路带林榆偷偷溜进百花的比赛场馆提前适应一下场地。
虽然起初的打算是在年后过来，不过既然今天有时间，那就早点把事办了，刚好免去打扰别人的春节长假。
本来嘛，出门前他就预感到自己头上恐怕要顶个诱拐未成年少女的锅，结果剪完头发更惨，对面来接应他俩的人一照面就流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神情，眼神里明晃晃地谴责着好好的一个小伙子居然对“十几岁的小男孩”下手，真是世风日下。
乐哥风评被害日常（1/1）
能怪谁呢？虽然这是个货真价实的姑娘，可中性化的装扮生生减龄六七岁，外表观感直指子侄辈，而且暧昧痕迹总不是假的吧，铁证如山啊！
张佳乐完全有理由怀疑这是有预谋的陷害，不然她怎么偏偏挑了一件领口这么大的衣服，都不遮掩一下的。
而从林榆目光中传递回来的信息也算是间接承认了这一点——还不是因为看你想溜街撒狗粮，就……配合一下演出么。
如果不是她头顶一撮小软毛像得意洋洋的小尾巴一样翘在空中晃来晃去或许更有说服力一些。
皮这一下很开心嘛？张佳乐视线稍微一转，就见那撮还没手指长的头毛秒速偃旗息鼓，仿佛暗示刚才的无风自动全是他的错觉，他忍不住上手一摁，本就质地柔软好不容易才竖起来的短毛被这一下压得蔫蔫趴了下去，下边的脑袋也顺着力道往下一低，看上去委屈得什么似的。
于是对面投来的眼神更加鄙夷了，以大欺小挺顺手？这还是当着外人的面，私底下岂不会更过分？
幸亏张佳乐事先考虑到他个人与百花之间的复杂关系，宁可多绕几个弯子找了个做外围工作不认识职业选手的人，假称两人是狂热粉想偷溜进去近距离参观一下比赛台，不然接下来荣耀版的头条大概就是“某大神暴露特殊嗜好”？
没用多久，那人倒是搞明白了性别问题，不过应该也很不愿意当电灯泡，便嘱咐两人注意安全、不要乱动设施以后先行离开，给他们腾出自由行动的空间。
因为是偷溜进来的，场馆的采光顶遮阳帘严严实实地封闭着，只有安全出口的指示灯发出一小块一小块的绿光，默默指引方向，幽暗又寂静。
没有比赛时的灯光聚焦，场地完全是另外一种感觉。
两人开了手机上的手电模式，凭借张佳乐对场馆的熟悉摸到台边。
手机照亮的区域缓缓向前延伸，一个不应存在的轮廓逐渐从光的边缘移动至最亮的中心。
林榆从踏进场馆的那一刻起已经预料到这一幕，她很庆幸一开始就拉开距离，没有给张佳乐拉手搭肩的机会。
她眼中的这个空间注定与别人不同，也不应该让任何人分担。
可是仅仅两步远的距离其实并不够，而她又低估了两人亲密的程度，或者说，她对于感官同调的认知尚且停留在确定关系前的那个版本，以为对自己的意识有着绝对的掌控。
如果她知道张佳乐并没有完全遗忘以往睡梦中见过的场景，甚至今天早上还逮到了潜意识的小尾巴，也许就会更谨慎一些。
可惜没有如果。
平静的黑暗中有什么已经按捺不住，毫无顾忌地躁动起来。
四面八方引颈垂涎，盯牢了台上无知无觉的祭品。
祭品是光明所眷顾之人。
林榆身前投下的光中有一个。
而只有张佳乐看到，他身前投下的光中还有另一个。
这另一个的左边衣袖上一片殷红，血珠从指缝间滴落，地面却不见一丝痕迹。
眼前的场景绝对超脱了现实，张佳乐顷刻汗毛倒竖，但当他注意到前方低垂的指尖在不平稳的光线中有如错觉般微微颤动，担忧心疼瞬间盖过惊吓疑虑。
胆大心细是一名优秀的职业选手必备的素养，他当即判断出这场景跟全息投影差不多，对他并没有实质性的影响，于是快步上前抓住林榆的手臂，果然，手中完全是正常的干燥毛衣的触感，再用手机近距离一照，又哪里有一丝血迹？
环顾四周，一派安宁，涌动的暗潮似乎有了顾忌，忍耐着蛰伏下去。
都是些什么鬼玩意？幻觉吧？
联系到半年来时常做的那些古古怪怪的梦，以及林榆半遮半掩透露出的奇妙本领，张佳乐倒是觉得这事好像也不难理解，不过这会儿却不是探讨的时机。
接受能力再强，也不等于他能视若无睹地正对着场中那个宛如灾难片现场的地方闲庭漫步过去啊！
“没事的，我能看见。”林榆只当他是担心光线太暗容易磕绊，动动手臂想抽出来。
张佳乐却不肯如她所愿，手上不松劲，口中更不客气：“这么黑，能看见个鬼啊！跟着我走，别自己乱跑。”
可不就是看见个鬼么！
人人心里都住着鬼，却不是每一个都有本事跑出来吓人的，更别提这副明显想要拖人下地狱的架势——你乐哥这么闪亮的存在居然无视了吗？还不速速退散！
呃……敌不退我退，咱们先战略转移！
他拉着人绕开场地中心拐了个大弯，转到主队队长专席。
官方当然是没有队长专席这样的设定的，只不过除韩文清这样需要打轮换的老将外，一般战队的队长基本场场出战不落空，位置也就自动固定下来。
张佳乐想得简单，林榆每次出问题都是在场中，如果不出所料的话当年的事故也确实是在场中发生，那么相较来说比赛台反而应该是安全的，不过他却弄错了，非要用幽灵来打比方的话，那幻影并不是不可移动的地缚灵，而是随时随地跟着林榆的背后灵，脚底抹油也是不顶用的。
幸而他直觉准得可怕，一出手直接掐在脉门上。
林榆的左前臂当年受伤十分严重，伤后虽说应当休养，却没有那样的余暇，她的体质又比常人弱一些，心情更是不可能好到哪儿去，林林总总叠加起来……所以，后来持续发作的疼痛其实并不完全是幻觉，倒有相当一部分是骨折后遗症。
症状随着情绪或是生活节奏的变化时而加重当然也是正常现象，至于在幻觉中占有一席之地，成为压在骆驼身上的诸多稻草中的一束不假，却反倒成为了唯一的破绽。
就像幻影无法影响到张佳乐，但同样他也无法对幻影做些什么，可是当他握住林榆的左臂，当暖洋洋的体温同鲜活的脉搏一并传达，仿佛因追逐节奏而加速的心跳催生出欢脱的血液，生机飞速席卷枯涩的经脉，驱散了蚀骨噬心的痛苦。
林榆从来只是依靠自己的意志熬过每一次病发，头一回接收到来自外部的强行干预，突然被清空负面状态，也不知该作何反应，正发着呆就被塞到了座椅里，而后听到张佳乐在旁边没话找话地叫了一声：
“我去，邹远于锋这对儿懒货，孙哲平这破钥匙链怎么还在？当传家宝呢？”
原来却是刚好位于这个席位的空调出风口一向有点小毛病，调不了方向，选手坐在座椅上的时候被风正对着吹十分难受。最初坐这儿的是孙哲平，他是个比较糙的汉子，也没跟谁吱声，某次打比赛的时候顺手就把钥匙上拴的战队周边钥匙链拽下来卡那儿，人工改了个风向。比赛完了，收拾场地的工作人员还巴巴给送了回来，他依旧没说什么，收好东西，下回接着卡。如此反复几次，工作人员以为这是人家孙队特意放那用来助威的吉祥物，渐渐也就不再去动了。
等换了张佳乐当队长时，每一位场馆工作人员都已经口耳相传过那东西擦净即可勿要挪动，于是小玩意成功安家落户，一戳就是好几年，倒真有点吉祥物的意思了。
这在战队里微不足道的小事没人特意去说，邹远于锋自然不知道其中的典故。邹远没敢动，是因为他当时那个队长当得理不直气不壮，也完全不觉得队长专席上的东西自己有资格随意摆弄；等换了于锋呢，他却是个外来的，以为这又是百花队内的一项传统，很理所当然地便接受下来。
一个平凡的钥匙链，居然经历了百花史上全部四任队长，多神奇。
不过张佳乐可没打算聊这个话题，心里头放不下自己背着就是了，挂在嘴边上念叨那是煽情，太掉价！他就是觉得俩人单独在这黑漆漆静悄悄的地方晃悠，一句话不说好像怪别扭的，又不是蹑手蹑脚来做贼。
他这一出声，到底把林榆乱成一团的思绪给揪出一根线头来。
林榆凡事总要在脑中理出个计划才会做，多数时候还会额外准备一套应对事态意外发展的备用方案，比如她以为张佳乐只是新鲜劲儿没过想压马路黏糊一下，于是就按约会调整了状态，万万没料到还有跑来看场地这么一出，连备用方案也离题十万八千里，根本来不及将心理准备做周全！
是以听了张佳乐随口这一句，她才意识到一丝不妥。
百花于他有着特殊的意义，他却仍然带她来到这里，即使这相当于他再一次直接站在百花的对立面上——比赛是一回事，额外的事情却又是另一回事。
何必？
而在张佳乐想来，这与林榆的对手是谁没有任何关系，真正的交手永远是在场内而非场外，哪一个冠军队伍都不是把竞争对手拦在场外而拿到的，只有进行比赛才有胜败可言。
不过恰好是百花罢了。
林榆仰头望着他。
他眼中的明亮，甚至盖过记忆中的另一个人。
彼时知晓光明的模样，而如今有光落了下来。
林榆抬手关掉两人手机的手电模式。
不知道监控有没有开，但是，管它呢，就算开着，反正红外摄像看不清脸。
第一计划派不上用场，备用方案总是能够强行套入的，就当是在电影院吧。
黑暗之中，张佳乐忽然感觉嘴里被喂了一颗果汁糖。
起先微酸，略硬，然而入口即化，只是似乎混进了什么甜甜软软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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