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国丧之后,新帝继位,接连两场大典耗資不少,王相公变法的心情愈发殷切。

    按制宰相和参知政事多不过五员,两相则三参,三相则两参。目前有申、孔、王三位宰相,申首台和孔相反对变法。而唯一的参知政事兼枢密使罗恪,又是孔相的门生。

    新帝是个不顶事的,一心玄修,又常年吃丹药吃坏了身体。所以太后除了要垂帘听政之外,还要教导皇后孟氏和尚且年幼的东宫太子。整个人忙得是焦头烂额,所以她无心也无全力去支持王相公,你们自吵去吧,吵出结果再来上报。

    所以在一年后的此时此刻,王相急需陆允这个帮手。陆允回京述职,考评得佳时,他便迫不及待地举荐了陆允为参知政事。但光举荐还是不够,最好是能结为姻亲!

    “公子公子,我听说!我听说王相公和他家大娘子去陆府了,好像是要给他们的次女说亲!”

    不为本来是在街上一家新开的糕点铺子前排队,听边上的三姑六婆在八卦此事。他向掌柜付了钱,拿起油纸包便立刻跑回来了。天可怜见的,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还不能停下喝口水,现在扶着门槛喘得似牛叫。

    “什么?!”本是端坐着在看书的齐衡顿时变了脸色,摔了书,在书桌前来来回回疾走几趟。

    不为喘息渐定:“公子,这不是好事吗?您为什么看着这么忧心烦恼?”

    齐衡气得猛甩一袖子,“朝堂上的事儿你不明白,快叫人备马车,我要去陆参政的府邸!”

    陆允原来那小宅子自然是不符她如今的地位身份,太后原本想御赐一座府邸,被陆允拒绝了。她仍是住在仙桥巷,只不过在附近挑了一座更大的宅子。买了不少丫鬟和仆役在前院,有贵客来时,充当门面。至于她自己,仍时不时地回那小宅子住去。

    按她的解释是,小地方住惯了,反正前后也离得近。看不惯陆允的人自然是背地里嘲笑一句“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想要巴结讨好的,则是称赞她“为官清廉、不图享受”。

    而她为什么要龟缩在那小宅子里,齐衡是再清楚不过了。所以这亲,也是万万结不得,陆允必要想办法回绝了王相!

    如何才能既回绝了他,又不让他误会陆允拒绝结盟?齐衡坐在马车里,绞尽脑汁地想着对策——

    看来还是要回到最初的目的。

    “不去陆参政的府邸,就在桥头停着,见到王相公的车驾立刻叫我。”

    不为出了车厢,在外面守着。过后见到王家的车驾,便立刻低呼了一声:“公子,来了!”同时挥手,让对方的车夫停下。

    “什么人?”王相掀开车帘子。

    齐衡躬身行礼:“见过王相公。”

    “原来是小齐御史。不知有何贵干呐?”王相的眉眼之间有愠色,先前被陆允用“先帝待我恩重如山,陆允愿为其守孝三年以全忠孝”的借口回绝,心里正不大痛快着呢。

    “卑职有句话要传达给王相公:翰林学士罗彧,公正廉明,人品贵重,堪当大任。”

    王相听了没吭声,但齐衡见他已经会意,便立刻示意自家的车夫让开道,让王家先行。

    待他们走后,齐衡立刻去见陆允。见到了也不说话,兀自古怪地微笑着。陆允先是皱着眉头打量他,随后亦笑:“孺子可教也。”

    “你怎么知道?”齐衡吃惊地喊了出来,随后又琢磨明白了。“好啊!我说你之前同我无意提起罗学士做什么?原来是早等着要考校我。”

    本朝为防臣子结党、滥用权力,宰执官和台谏中,实行任职回避制度。若是出现兄弟、父子或是近亲同时分任宰执和台谏中的情况,在位日久的那人必然要上书辞位,外放为官。若是有人厚颜赖着不走,必会受到御史们铺天盖地的弹劾。

    所以罗彧若是去任御史中丞,其身为参知政事兼枢密使的兄长罗恪,则过不了多久,必要辞位外放。再加上申首台不日就要告老辞陛,如此一来,不就立刻少了两大变法阻力,孔相便是独木难支了。

    “你若是不领会,无非我表明,然后让你跑一趟便是。如今你这样兴冲冲地过来讨好卖乖,必然是领会了。”

    陆允前脚刚拒绝了王相结亲之意,后脚若是亲自献策,未免有上赶着的嫌疑,有失体面。而齐衡和她素来交好,由他去说也就间接表明了陆允的态度。

    齐衡坐下来喝了口水,又故意为难道:“那你何必要拒绝呢,结了亲不是更好?”

    “王相与孔相是今日争执要不要变法,而我和王相是要明日争执如何变法。不过是今日盟友,明日政敌,也正因如此,他才敢来结姻亲,不怕台谏弹劾。”

    陆允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只不过这么做,未免太罔顾为人父母的责任。我若是娶了他家二姑娘做大娘子,真到了翁婿政见分歧的那一天,那,那我家大娘子该如何自处啊?”

    闻言,齐衡顿时被嘴里的茶水呛到,咳得整个人双颊通红,眼泪水都流出来了。

    “喝个水你至于吗?又没人和你抢。”陆允一脸嫌弃地看着他,但目光很快又犀利了起来:“不过……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会回绝?”

    “哈哈哈,正是因为清楚你的为人,才知道你一定会拒绝。你陆修静若要娶大娘子,必然是慎之又慎,绝不会仓促定下。”天知道齐衡是怎么睁着“纯真无辜”的大眼睛,把这些鬼话给说出口的。

    这解释说得通,于是陆允又松懈了下来,懒洋洋地靠坐在文椅上。齐衡斜下里一摊手,不为很有眼色地把油纸包放在他手上,然后退了出去。

    齐衡将油纸包打开:“最近新开了一家糕点铺子,叫碧玉轩。他家的招牌赤豆白糖糕,我觉得特别好吃,所以特意买来给你尝尝。”

    凉虽是凉了,但香气还在。陆允见齐衡一脸期待献宝的神情,很给面子地拣起一块。但是才咬了一口,她脸上的五官就纠结在一起,出现了难以言喻的表情。

    “不,不好吃吗?”齐衡慌慌张张地拿起一块尝尝——没问题啊,就是这个味道。嘿嘿,好吃。

    陆允费劲咽下去后,喝了口茶水去味儿,抱怨道:“太甜啦!”顿时“新仇旧恨”齐上心头,“原先你哄我尝一碗桂花酒酿圆子,差点没把我齁死,从那个时候我就不应该相信你这张嘴!”

    陆允本就喜好咸辣,不爱甜。偏偏齐衡又嗜甜,若是普通菜色还好些,一旦碰上甜汤糕点,那简直就是两个字……灾难!

    “你一天到晚吃那么多糖,就不怕把牙给吃坏了?还有,我听那些丫鬟们说,吃糖容易发胖。”陆允的目光,不怀好意地盯着他珠圆玉润的脸盘子。

    齐衡委委屈屈地把吃了一半的白糖糕放下,嘴里小声嘟囔道:“那你自己也没见忌口啊。都说了糯米不好消化,容易积食,还东一块炸糕,西一块粢饭糕的……”

    陆允把耳朵凑近,“你嘀嘀咕咕,说什么东西呢?”

    齐衡乖巧闭嘴,把头摇成拨浪鼓。“没什么,就是之前咱俩一直聚少离多,想你想得紧。”

    虽然说过去三年往来的书信中他也经常讲这样肉麻的话,表达思念之情。但是通过嘴巴说出来,还是让陆允顿时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看这天色将暗,你快回家去,我还有些公务要处理,就不留你用晚饭了。”

    “哦。”齐衡扁了扁嘴,一步三回头,身上的怨气快要成有形实质了。

    陆允妥协:“行了行了,明天有你的晚饭,总成了吧?”

    顿时步履轻快。

    “这人什么毛病啊!”陆允没注意到自己是笑着说出这句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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