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短短两个月来发生了不少事情,宁远侯顾偃开去世,顾廷烨被逐出家门。盛长柏与海氏大喜之日,平宁郡主和齐衡登门却不是来提亲,而叫齐衡认了盛明兰做妹妹。一颗少年真心,顿时沦为笑话。

    至于陆允,则是经受了不少“意外惊喜”,但没人真的敢搞暗杀这一套。一来士大夫不以言获罪,二来陆允毕竟是被皇帝当枪使,谁要是真的动手致使陆允身亡,皇帝那必讨不了好。

    这可怎么办?硬的不吃就来软的。酒色财气,总有一样是受用的吧?

    酒,陆允连同僚之间的应酬都不去,也就谈不上什么嗜酒了。

    财与气,这陆允真不愧寒门小户出来的,好歹也是个从四品的官儿,过的生活和平头老百姓没啥区别。更不要说什么招猫逗狗打马球,压根就不会!

    年轻男人,就不信你不在这“色”字上栽坑!有人在陆允回府的路上,安排了年轻貌美的良家子卖身为奴,以求葬父,却遭纨绔子弟强抢的一出恶俗戏码。

    仙人跳,古来有之啊。

    陆允察觉有异,却又不能不管。赶跑了纨绔子弟,那良家子便开始缠着她,言道自己要为奴为婢,侍候官人一辈子。

    “钱已经给足你了,休来再纠缠。否则我便报官了!难不成你想下大狱?”陆允强行拉出被李娘子紧紧拽住的衣袖,厉言斥责道。

    陆允是女滴,怎么可能吃这一套?送个像齐元若这样的美男子来驴她还差不多!

    陆允自然是吓唬她的,李娘子愣了一下,索性换第二计。半吐真言、痛哭卖惨,跪在地上磕头道:“陆官人,我也是没办法,如若您今日不肯收下我做您的奴婢,我就是死路一条啊!求您可怜可怜我吧!”

    “你说你是良家子,有谁敢无缘无故地来杀你?告诉我,我替你做主!”陆允端的是一脸清正英勇。

    “这……”她哪能把主家的名字说出来?

    “你若是有契在他人手里,这事便更加不是我该管的了。我给你指条明路,”陆允伸手指了方向,她愣愣地随看过去,“……再左转进去就是衙门,你上那儿去诉苦喊冤去吧!”

    她还没反应过来,陆允就跑了,跑了,了……挂着两条泪痕,在风中凌乱。

    李娘子伏在地上,向主家边哭边回禀。实在不是她不中用,而是陆允那家伙,根本就是个怪人啊!

    “罢了罢了,你下去吧。”

    啊?不继续了吗?她寻思自己还是挺愿意跟着那位陆官人,毕竟长得这么漂亮俊俏的郎君,不多见啊!李娘子边心里痴痴想着,边动作飞快地退下了。

    李娘子的主君是邱敬,他的长兄乃三王爷的讲经师傅。

    邱敬叫下人备好马车,出门前去拜见自己的恩师韩太傅。“恩师,这陆修静软硬不吃,并非真的清心寡欲,而是为全其所欲,以邀直名,故极其能忍。此人……怕是不好对付。”

    韩太傅听后思虑良久,对他讲了一件事:“宫里有人给我透了点风声,你知道陆允前两日给皇帝讲经,辩的是子不语怪力乱神,却谈到了什么吗?”

    邱敬走上前一步,洗耳恭听,韩太傅突然重重地拍了一下案几:“巫蛊之祸!”

    汉武帝晚年,丞相公孙贺之子公孙敬声被人告发为巫蛊咒武帝,与阳石公主通奸。公孙贺父子下狱死,诸邑公主与阳石公主、卫青之子长平侯卫伉皆坐诛。

    宠臣江充奉命彻查巫蛊案,他与太子刘据有过节,遂阴谋构陷太子。此案牵连数十万人,下至平民百姓,上至皇后卫子夫与太子刘据,亦被逼相继自杀。

    “他哪里是在谈怪力乱神?陆允这是在提醒皇帝,君就是君,只要一日在位,天子一怒,浮尸百万。那些打量着投奔未来太子阵营的群臣,结党挑衅君权,要想找个叛逆的由头杀了还不容易?”

    韩太傅叹了口气,身子佝偻下来靠在椅背上,“我们这位皇帝,向来宽厚仁慈,所以众臣才敢多次在朝上逼立储君。但如若他听进了陆允的谗言挑唆,恐怕……”

    “难道便这么放弃了吗?”

    “不,咱们就暂时韬光养晦,让四王他们的人出头去!毕竟四王名不正,言不顺。我们可以收敛低头,他们为了收买人心可忍不住!”

    俗话说得好,这姜还是老的辣。

    韩太傅三言两语,便分析清楚这场立储之争背后最大的危险所在。三王、四王毕竟都不是皇帝的儿子,就算是亲儿子——危及自身,父子之情亦难全。

    更何况这两位的存在,还日日提醒皇帝:他没有子嗣,大好的江山就要拱手给了宗室。这搁谁身上都堵心!

    因着三王党及时收势,四王党便显得极为刺眼了。圣心似有所偏,皇帝后在朝堂之上大发雷霆,公开斥责了数位依附四王的官员,玩忽职守。

    但皇帝骂归骂,却没有对他们做出什么实际严厉的处罚,只罚俸三个月罢了。同时又将三王和四王及其一干家眷,从蕃地全部召集进京,朝堂之上出现了难得的、短暂的平静。

    这三个月以来,皇帝若是召她去讲经,她便去。每月只密上一疏,但是皇帝看了之后皆留疏不发。那三道奏疏上到底写了什么,无人知晓。只是在那之后,皇帝就不再召见陆允了。

    群臣们都在揣摩着圣意。盛长柏作为一个低职文官,竟同时受到了来自上峰、恩师和岳家有关的一些官员,有意无意的“关切问询”。

    甚至是他自己的父亲盛紘:“你和陆修静先前不是交好吗?现在究竟是何情形,他是坐了冷板凳?还是向皇上献了什么策?我听说他的奏疏竟然是绕过通进银台司,直接向圣上面呈。这可是违制啊!”

    也幸好皇帝没给出什么回应,否则御史台参他的谏疏,就该跟雪花片一样往上面飞了。

    盛长柏苦笑道:“儿子哪里知道?我和修静足有半年没说上话了。”

    再是三个月后,皇帝突然同意了三王过继六王之子。又将四王的两位讲经师傅悉数革职,擢陆允为中奉大夫,差为四王讲经事宜。

    “陛下圣明!立储之事总算有所了结。那陆允也被明升暗贬,这辈子估计就只是个中奉大夫,官途到头了!”三王党恨不得人人皆敲锣打鼓,放烟花炮竹来庆祝这件大喜事。

    四王党不甘心呐。可是不甘心又能怎么办?

    [二]

    皇帝冷落,群臣排挤。陆允又是亲信臂膀被砍后空降而来的,自然和四王不结一条心。这从高处跌落谷底的滋味,还真是有趣……又难熬。

    好在现在已经没人愿意浪费时间心力,来搭理她一个已经“废”了的人。盛家、齐国公府现在都可以去得,只是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接见啊!

    陆允递了拜帖,不为出来回话,说齐衡正在家中绝食,以期平宁郡主能够答应他,求娶盛家六姑娘为妻。头两日,只是不吃东西。今日连水也不喝了,整个人瘦得皮包骨头,怕是没力气见客。

    陆允皱起了眉头,“那我明日再来罢。请告诉你家公子,明日务必要见我,是性命攸关的要紧事!”

    不为见陆允说得这样严重,保证他一定把话带到。

    第二日陆大闲人再上门,去主屋拜过平宁郡主之后,便跟着不为去了齐衡的卧室。他正在穿鞋,因为饿得头晕眼花,套了半天也没套进去。

    不为想去帮他穿,陆允却伸手阻止,“扶你家公子榻上躺着吧,不必起来了。”

    “失礼见笑了。”齐衡靠坐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勾了下唇,那嘴唇苍白无色,缺水而干裂起皮。一双眼睛睁得极大,双颊消瘦,颧骨分明。失了往日温润,颇有些固执的苦相。

    不为搬了张凳子过来,陆允坐下后,齐衡开口便问了:“是什么要紧事?”陆允没回答,只是看了看随侍在旁的不为。

    齐衡吩咐道:“你下去吧,把门带上。”

    待屋里只有齐衡和陆允两个人的时候,陆允手指放在嘴上,示意齐衡小心噤声。随后从她宽大的衣袖乾坤里,左拿出一个封住的小木盅,右拿出一个布袋。

    陆允甩了甩酸痛的手,“一直拽着袖子,可累死我了!”

    齐衡好奇地看着:“这都是什么?”

    陆允费了点劲儿,才把木盅的盖子掀开:竟是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

    齐衡顿时瞪大了眼睛,肚子随之发出一记响亮的叫声。

    陆允把粥递给他,同时小声数落道:“你笨呐!要绝食反抗,不会自己先偷藏点吃的?装装样子就好了,做什么也不能和自己身体过不去。”

    虽然饿极,齐衡还是家教良好地小口小口吞咽着。听到陆允说的话,心里觉得自己不能欺骗父母,又莫名有一种受教了的顿悟。双眼熠熠发亮,真是可怜又可爱。

    “袋子里有四只鸡蛋,四颗果子。渴了就吃果子,饿了就吃鸡蛋。小心藏好,足够你再撑两天。”

    齐衡喝完粥,将木盅封好重新还给陆允。她塞回袖子,站起身道:“好了,我也没别的事,就先走了。”

    “多谢你,修静。”

    陆允回头嘻嘻一笑,“真要谢我,等你和六姑娘成亲的那天,多封给我些喜礼便好!”

    “朝堂上的事,我也有所耳闻。你自己尚且如此艰难,却还要来照料我。我,我实在是无以为报。”他看似金尊玉贵,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是真正能掌握住的,只有自己的一条命和一颗心。

    “言重了。我若是真的能照料得了你……”陆允摇头,满是讽刺意味地呵笑了一声。

    齐衡现在是一子两家求,六王之女嘉成县主和皇帝宠妃小荣妃的侄女荣飞燕都想要他。她本应该巧言劝说齐衡放弃盛明兰,与嘉成县主缔结婚约。将来她凭借这一言之媒、与齐衡交好,未必不能在三王面前复起。

    可是她不愿意这么做。

    “夫妻和睦相爱的这种幸福,我这辈子怕是绝无可能了。希望你能够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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