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一】

    坐上北上求学的火车,拿到留洋的船票,远走高飞,再也不见,这是李肃青心里打的主意。不过在这之前,她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干净。

    “李姐姐,您今儿个怎么有空到我这小院子里来了?”蔷薇放下针线和绣棚,脸上的神情颇为意外。看了看她身后,还是一个人来的,没丫鬟跟着。

    李肃青开门见山:“你这玉坠是从哪儿得来的?”

    “我这坠子普通得很,为什么姐姐们老是盯着它呢?”

    确实是普通,如果不是蔷薇新婚当日,沈凌雪看见它时神情异常。再加上后来蔷薇去向各桌客人敬酒,知夏看见了又觉得它有些眼熟,李肃青根本不会注意到这块玉坠。

    “既然普通得很,我想你不介意我拿走它吧?”还没等蔷薇反应过来,李肃青已经伸手扯下了玉坠。

    “诶!可是姐姐,这是我家里祖传的宝贝——”

    李肃青露出了一个盛气凌人的笑容:“祖传的宝贝?我不这么认为,这分明是你手脚不干净,偷来的!”

    “你胡说,这是三太太送给——”蔷薇突然闭紧了嘴巴。

    “督军府的三太太?嗯?”套出了这个答案,李肃青心里有些意外,但横竖是与督军府脱不开干系。

    “既然不是家里祖传的,那么这坠子我看上了,用这个和你换。”

    这是有备而来啊。蔷薇打开了那细长的檀木盒,发现是一串珍珠项链。这项链蔷薇见过,是迟瑞去年送给李肃青的中秋礼物,她竟然就这样随手不要了?!

    既然如此,不要白不要!怀着又妒又恨的心情,蔷薇忿忿地、“啪”地一声盖上盒子。

    【二】

    如果说蔷薇对李肃青的妒恨是因为其在迟府的名份地位,那么沈凌雪在这基础上还多了一层,她渴望而不可及的,来自迟瑞的爱。

    所以沈凌雪更加意外,李肃青今天竟然会来找她。

    “我知道你不是沈凌雪。翠翠,这才是你的名字。”李肃青的语气很肯定,似乎并不需要她的狡辩。

    吴翠翠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紧张地看着她:“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不知道这中间具体发生了什么,让你顶替了知夏的真实身份。不对,现在应该叫她凌雪。但是我能感觉到你对她的关心是真的,所以我现在决定给你一个坦白的机会。”

    李肃青说完,亮出了她手里的玉佩。正如她所说的,她并不知道具体细节。但是这个玉佩,似乎一下子把吴翠翠的精神给击垮了。

    她神情恍惚,最后面如死灰地坐了下来:“有一对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

    李肃青:“不是对我坦白,是对所有人。”

    吴翠翠飞快地摇头,脸上的神情害怕极了,似乎那吐出的字眼是对她死亡的审判:“督军最恨别人骗他,如果他知道了真相,一定会杀了我的!”

    “不是因为如果你失去督军千金的身份,你在迟家就会难以立足?”

    李肃青并不打算在此时展示她的仁慈,这让吴翠翠觉得有些难堪,把脸撇了过去,“当然这也是其中的一个考量。”

    “你是一个直率的人。所以……”李肃青把那块沈虎给她的令牌扔在了桌上,又是有备而来。

    “这可以救你一命。至于迟家的大少奶奶,我始终认为一个就足够了。”

    “你什么意思?”吴翠翠警惕地看着她。

    李肃青只是微笑了一下,并没有直接解答她的疑惑。“我希望你是自己去向所有人坦白。如果你不做,在我离开之后,会有三份信分别交给凌雪、督军和报馆。但是我不希望事情会发展到那个地步。”

    【三】

    第一次李肃青决心要离开,因为向天,她被迟瑞的人发现。

    第二次李肃青决心要离开,又是因为向天,她现在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咱们的工人死了三个,重伤了七个!”

    迟瑞:“死者一定要厚葬,另外,每个人再赔五百大洋。按我说的办。”

    “是,少爷。但刘万山知道是咱们捅的篓子,那车皮说什么也不给咱们了。”

    迟瑞:“先别着急,把他请到府上来,我自己跟他谈。你再请两个德高望重的前辈过来作陪。”

    阿四:“少爷,向天很明显向咱们来的。他在暗,我们在明,不好对付。”

    迟瑞:“给护院们配枪,拨三分之一的人到工厂去巡逻。他们现在还不敢太猖狂。”

    迟瑞向几个管事交代完事情后,打开病房的门,却发现李肃青站在那,似乎把他们刚才的谈话从头到尾都听到了。

    “你早就知道向天没死?”

    “你刚醒过来,不宜下地走动。”迟瑞先扶她回床上躺好休息,才继续道:“就在一个月前,府里遭贼的那次。第二天阿四跟我说,他看见的那个人好像是向天。再加上发现贼的地方,是在你院子附近的墙头,所以我猜他可能没死。我立刻到督军府,去质问沈虎,结果证实了这个猜想。”

    李肃青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她问:“那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你并没有杀死向天。这也许会改善我对你的看法。”

    “我知道你真正介意的重点并不在于他死没死,而是我的做法:因嫉妒而谋杀。意识到自己所犯下的错误后,我没有一天不在后悔。”

    迟瑞的神情介于痛苦和平静之间,他顿了一会儿,随后又鼓起勇气直视她的双眼:“但我必须得说出我现在的真实想法,那就是我想要向天以死偿命。”

    “天主原谅那些真心忏悔的人。”李肃青笑着拍了拍迟瑞的手背,他反手握紧,就像是握住了救赎。“至于如何惩罚罪犯,还是交给沈军他们去做吧。”

    迟瑞点了点头,不知怎么的,他原先有种荒谬的直觉,认为会永远失去她。也许就是对这次事故的不安预感吧。

    “我不知道你还信天主教。”迟瑞说道。

    事实上她并不信。

    “关于我,你不知道的事远比你想像得要多。”李肃青转移了话题:“怀特神父怎么样了?”

    如果不是因为碰见神父,在他的那个车厢闲聊了会儿天,李肃青绝没有这么好命,只是受了点轻伤。

    怀特神父是个身材瘦削的英国人,即便他头发已经花白,脸上长满皱纹,也能依稀看出年轻时的英俊风采。

    迟瑞回道:“左腿骨折了,恐怕得在医院里待上一段时间。”

    “我对他今天所遭遇的感到抱歉。”念头已生,便不再犹豫。李肃青长舒出一口气,道:“必须有人,要为这一切负责。请再仔细和我说说,关于向天这件事,督军当时是怎么回答你的?”

    迟瑞:“我开枪打伤了他,沈虎救了他。就这么简单。不过我认为,沈虎放走向天,是为了对付青峰山上的严正。”

    李肃青高高地挑起眉梢,不置可否。视线只是看向身上盖着的洁白被单,似乎那洁白已经变得了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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