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个年过得并不安稳。沈凌雪无法再坚持下去,只能被迫答应纳蔷薇为迟府的小姨奶奶。

    蔷薇的新婚之夜,沈凌雪派桂儿去把李肃青养的那只八哥,悄悄放进蔷薇的新房。

    蔷薇行完礼、敬完酒,回到婚房时,发现整个房间被弄得一塌糊涂,整个人都快气疯了!

    “门是关着的,它怎么进来的?”珠儿很傻很天真地问道。

    “这还用说吗?!肯定是有人放进来的。”

    “您是说……李少奶奶?”

    “平日里装作一副善良无争的模样,没想到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蔷薇以己度人,越想越觉得有道理,那个李肃青要是没点心机手段,怎么能把迟瑞变得这样五迷三道的。

    蔷薇心一狠,吩咐珠儿把那只扁毛畜生抓住给剥了皮,扔到李肃青的房前去。

    在酒席上,李肃青是不应酬宾客的。沈凌雪抢着要做的这个迟府正房门面,她根本就没兴趣争。所以那一桌上,吃得毫无负担的人应该就属她和大蓉了。

    可是坐在她边上的迟瑞就不痛快了。那女儿红就像白开水一样,一杯接一杯地灌下肚。没过多久,双颊就升起了绯红。

    那艳色教李肃青晃了眼睛,她低声道:“花雕酒虽然尝着甜,酒味不重,但后劲儿大。你不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照这个喝法,今晚恐怕得醉死。”

    “你是在关心我吗?”迟瑞抓住了她的手腕,醉眼朦胧地看着她。

    “你想多了。我只是在担心,今晚上的新娘子会不高兴。”李肃青挣开了他的桎梏,和其他人说道:“各位慢用,我先回去了。”

    大蓉手里抓着个淌着汤汁的大鸡腿,一脸遗憾地看着她:“少奶奶你这就不吃了啊?”

    “我吃饱了。再说这天色已经黑了,我想回去休息。”

    整个客厅大堂,灯火通明,温暖而嘈杂。但是迟瑞却觉得自己置身于一间黑漆漆、静默无声的狭牢里。

    喝酒吧,喝了酒,就不冷了。

    【二】

    今天是他的大好日子,温香软玉在怀,他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可他就是不知足。

    迟瑞痛恨自己的无能和贪婪,突然重重地捶了床,吓得蔷薇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对不起。”

    床帘被掀起,流苏晃动,与氤氲的灯火相应成美妙的剪影。可蔷薇的眼里看不到这样的景色,她的心蓦地沉了下去。

    “你要去哪里?!”女人的声音叫不回固执的迟瑞。

    婉儿打水回来,见到站在院子门口的迟瑞。“少爷,您怎么过来了?要我进去通禀少奶奶吗?”

    迟瑞挥开一片落在肩膀上的枯叶,“不用,我就是随便走走醒酒,不小心路过这里。”

    婉儿见他言不由衷,但做奴婢的也没这个胆子去拆穿主子,所以便做起自己的活。

    直到婉儿用刷子刷起李肃青房前的台阶,迟瑞才注意到那儿有一滩暗色,立刻紧张地问她:“这血是怎么回事?”

    婉儿回道:“也不知道是谁恶作剧,把少奶奶养的那只八哥给剥皮了扔在门口。刚回来的时候,看见那一团血肉模糊,实在是太吓人了!”

    “她,她还好吧,有没有被吓到?”

    婉儿摇了摇头,“说来也奇怪,李少奶奶看见那尸体,一点也没被吓着,反而盯着看了很久,问蛋壳是不是还安好。狗今天由兰香管,没出什么岔子,活蹦乱跳着呢。少奶奶知道了,才叫我把这里给处理干净。”

    迟瑞松了一口气,“出了这样的事,怎么不立即来禀报我?”

    婉儿的神情变得充满困惑:“少奶奶她说,这太无聊了。”她不知道李肃青是指去禀报迟瑞这件事无聊,还是指这个血淋淋的恶作剧无聊。

    或许两者皆有吧。

    李肃青打开窗子透气,居高临下,她看见了一个此时不应该出现在此地的人。

    迟瑞不小心对上她的视线,两人皆有不安,这是第一次他先转身走了。

    【三】

    洞房花烛夜,新郎官却在书房里睡了一夜。

    迟老夫人扶持蔷薇,是因为沈凌雪的性子太强硬,李肃青行事无所顾忌,这两个人都会伤到迟瑞。可是她没想到,这蔷薇完全是个不顶事的。

    李肃青顿时成了沈凌雪和蔷薇两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她们两个一天到晚在后院上演蹩脚透顶的宅斗大戏,可惜主角根本就不奉陪。女主角不是在学校,就是在报馆;男主角不是在布厂,就是在酒楼应酬。

    忙碌起来,也就感受不到孤独了。孤独,是苦恼的核心。

    三个月转瞬即逝。

    报馆办公室前桌留洋归国的周先生,终于按耐不住想要同她表白。李肃青举起特意在无名指戴上银戒的左手,示意早已不是单身。那位周先生的神情,就像是他手里的那捧玫瑰花一样,被水打蔫了。

    但花还是美的。这应当是她这一段时间来,难得的乐趣了。

    李肃青每日作息规范,但是压在心头,觉得无趣的情绪始终无法消散。规规矩矩、有条不紊地活着,实际上她已经死了。她需要一个全新的开始。

    这天是迟瑞的生辰,府里没有大办,只是全家人聚在一起围着大圆桌吃晚饭。各人一个接一个地向迟瑞说起祝福的话语,送上礼物,李肃青才明白今日的特殊性。

    “李姐姐,你的礼物呢?”蔷薇好整以暇地准备看她出丑。

    李肃青深深地吸了口气:“抱歉,我不知道今天是你的生辰,所以我没有准备。”

    “没关系。”迟瑞贴心地替她解围:“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了,非得要礼物。”

    蔷薇讥讽道:“李姐姐,你对相公也太不上心了吧?”

    将李肃青视作情敌的对抗情绪,使沈凌雪故作沉默。迟老夫人则是不满地看着李肃青。大蓉尴尬极了,只好埋头吃饭。

    【四】

    “少奶奶,大晚上的咱们来厨房做什么?”婉儿好奇地看着她。李肃青没有搭话,只是卷起袖子,洗手,然后开始揉面团。

    “少奶奶是要给少爷做长寿面吗?少爷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李肃青回头看她,婉儿立刻识趣地闭上嘴去洗菜。

    她没有做很多,只是小小的一碗鸡蛋青菜面。毕竟吃过晚饭,夜宵也不宜吃太多。装进食盒,交由婉儿去送去书房了。

    李肃青打着灯笼,在花园里漫无目的地走着。可是那灯笼破坏了黑夜,她熄灭了扔在一旁继续走着。

    不知名的虫豸叫声,直灌耳膜。可那不会引起她的半分恐惧。不知为什么,她的心灵突然在这种阴森的黑暗之中,获得了宁静。

    不过鉴于她现在的身份,平静总是短暂的。

    “我在这里。”李肃青高喝了一声,以应他人的呼寻。

    迟瑞循着声,找到了坐在揽月亭里的李肃青。他步态不稳,一把将她抱住,后怕的情绪铺天盖地涌了上来:“府里刚进了贼,去你屋里找不到人,路上又看见被扔在草丛里的灯笼,还以为你出事了。幸好,幸好……”

    “遭了贼?”她皱起眉头,“没丢什么东西吧?”

    “这倒没有。”

    李肃青用手指推他的胸膛,但是迟瑞死活不肯松开。他不是没有和自己的坚持搏斗过,但失败了。这也是坚持为什么会被称之为坚持的原因。

    他想要去触碰、抚摸,亲吻甚至是结合。

    婉儿早就退开去。迟瑞手里的灯笼也掉落熄灭,夜色之中,呼吸声愈发粗重。唇瓣在颈边和耳边难耐地游移:“为什么不亲自送过来?这么不想看到我?”

    李肃青将头偏了开去,方才抬头细细地端详着他。没有灯火,还会有月光、星光。纯粹的黑暗,也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

    所以能看见迟瑞的神情,温柔而深邃,惹得人惊心动魄。

    她突然捧住他的脸,吻了上去。

    迟瑞呼吸一窒,随后用力地回吻过去。如同颈项交缠的鸳鸯,耳鬓厮磨,不肯放手。

    她虚压着他的唇,低语道:“我已决定离开,就在三天之后。”

    迟瑞十指扣紧她纤细的腰肢,似乎对此早有预感。每一次李肃青的离开,总是伴随着给他的关怀和礼物。

    “你……还会回来吗?”

    “永不。”李肃青掐住迟瑞的脖子,将他推开了。神情陌生而危险:“这个地方,总是让我诡异地、无法控制地想去讨好别人,按照别人的想法而活。温柔娴静?见鬼去吧!”

    李肃青仰头看着天空,好像天幕之外有什么东西在盯着她。这个模样,让迟瑞觉得她像是病了,更多是精神层面上的。

    “你没事吧?”

    就像梦一般的恍惚,李肃青低下头时对他说道:“没事啊,你怎么在这?”

    迟瑞的瞳孔猛地一缩,他还没来得及震惊,一阵怅然若失的情绪袭上心头,许多念头转瞬即逝,只剩下:

    “府里刚进了贼,去你屋里找不到人,路上又看见被扔在草丛里的灯笼,还以为你出事了。”

    “我没事,抓到贼了吗?”

    “跑得太快,没抓到人,所幸府里也没有什么损失。”迟瑞眨了眨眼睛,“那个,那长寿面是你亲手做的吗?”

    “算是赔礼吧。”李肃青斟酌了一下用词,“对了,还有一个月这个学期就结束了,我打算去北平继续求学。”

    迟瑞还没来得及想好拒绝之词,就被李肃青截住话头:“咱们当初可是有言在先!”

    迟瑞叹了口气,“正好那个时候,我要把头一批布运到北平去,你就坐刘万山租给我的那几厢车皮去。一路上,有人照应着,我也好放心。”

    李肃青点头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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