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迟瑞转身看见李肃青的时候,其实是怔愣住了。他见过沈凌雪穿洋装,总是一身娇美的蕾丝裙子,和她本人的性格并不符。而他认为性情温和,应当迤逦娉婷的李肃青,却是一身的利落。
有时候,究竟是衣着能无意识体现一个人隐藏的一面?还是人特意选择这些衣着,来展现他的不为人知?
“你回到金城,也不打声招呼。要不是刘妈在街上,看见督军府门口有一个女人拿着令牌,你又打算偷偷摸摸地逃跑是吧?”
李肃青沉默以对。被迟家的人抓住,这是件极其小概率的事,她在琢磨自己是不是应该去买张彩票,如果她还能出得去的话。
迟瑞的声调很低沉,他缓缓走到李肃青的面前:她的表情,也未免太过于有恃无恐了些。
“你离开迟家的这段日子,上哪儿去了?”
李肃青仍旧是沉默。幸好已经考完试放假了,不然她哪有功夫在这里跟他瞎耗。
“你是不是去了青峰山?说呀,说呀!”
李肃青被迟瑞突然暴怒的神态吓了一跳,至于他是从谁那里知晓了这件事,她不用想也知道是沈凌雪。
“是,我是去了青峰山。”
“你从迟府逃跑,是为了去找那个叫向天的土匪吗?”
李肃青微皱眉头,她从他的问话里,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是,我是去找向天了。我拿着令牌出现在督军府,就是为了替他求情。”
她故意迎合着迟瑞的问题,回答出了事实,却又有几分暧昧不明。
“为什么?为什么?!你、你不会是爱上他了吧?”迟瑞小心翼翼地问道。
啊,原来这就是沈凌雪告诉他的说辞:她离开迟府,去往青峰山,是因为她爱上向天了。
虽然沈凌雪这种背后扭曲事实、败坏他人名声的行为令李肃青感到不满,但是……何不顺水推舟呢?反正她从来也不在乎她在金城的名声。
“是,我是爱上他了。”
迟瑞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双眼泛红,摇头否认道:“不可能,不可能!他是个土匪,你怎么可能爱上他?你肯定是在找借口。不可能,你在骗我。”
“你是不是在骗我?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你在骗我!”
“迟瑞,既然事实已经是这样了,你就当迟家从来没有过我这个媳妇不行吗?”
“你对我无情无义,说走就走,却对一个土匪痴情到如此地步,你是要给我天底下最大的难堪吗?!”
李肃青用平静的声音,说道:“所以我建议你休妻。”
迟瑞用他那双忧郁的眼睛看向她,那张令他心动的脸上,分明带着冰冷而残忍的意味。
是谁教她变成这样的?
迟瑞转身走了出去,冷声吩咐门外的几个守卫:“盯住她,不许她离开房间一步。”
【二】
金城监狱。
“姑爷,他就在里面。”
“你来找我,是想要知道肃青在哪里,我不会告诉你的。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
当向天看见一脸冷肃的迟瑞走进来之时,他突然意识到,他逃生的机会来了!
像他这样的浸淫血腥杀戮久了的人,知道身体各个要害的精准位置,要偏几分几厘才不会真正致死。所以当初向天敢答应穆风的要求,如今他更要冒险一试。监狱的守卫过于森严,只有在人来人往的医院,他才有可能逃走。
“在青峰山的时候,我在她眼睛里可以看出来,她根本就不爱你。”向天以言语相激。
迟瑞冷声道:“她爱不爱我,那是我们的事情,跟你没有任何的关系。肃青,是我的女人。”
“我不明白,迟瑞,你为什么要自欺欺人骗自己呢?还这么投入。你能困住她的人,但你永远得不到她的心,因为她的心,在我这儿。”
在李肃青面前,他们两个都是失败者。尽管向天能看得出来,李肃青根本就不在意所谓名声,对封建礼教更是嗤之以鼻,但他还是嫉妒迟瑞。因为他是她的丈夫,尽管只是名义上的。
“在你这儿?你凭什么?你不过就是个下三滥的土匪,你告诉我,你凭什么!”监狱朦胧的灯光里,迟瑞的面容变得有些扭曲。
“你说对了,我是个土匪。我也觉得很奇怪,她为什么不喜欢你这样一个英俊才子,偏偏对我这个土匪,情有独钟?”
向天从床上跳了下来,走进迟瑞,脸上的笑容带着恶意和炫耀。
“我猜,你很乏味对不对?噢,我明白了,明白她为什么不爱你了。因为你永远也无法带给女人,冲动和惊喜。”
向天在“邀请”迟瑞杀他。
而头脑已然发昏的迟瑞,冲动地咬勾了。
【三】
李肃青困在迟府的房间里出不去,顾知夏三人还在她城西的院子里等,她该怎么把消息递出去呢?
门从外面被推开了。
“怎么回事?你怎么又回来了?”来人是沈凌雪。
李肃青摊手道:“显而易见,我是被抓回来的。”
“你不是去北方了吗?怎么会被人抓到?”沈凌雪把手里的绢帕捏得不成形,她怕她之前对迟瑞说的谎言会被拆穿。
门外的迟瑞,突然站定脚步,以手势示意门口守着的小厮噤声。
“我是去了一趟北方办事情,后来就改头换面,一直待在金城里。若非这次向天被抓,我去督军府求情,也不会被逮到。沈凌雪,你再帮我逃一次吧,这样做对你也有好处不是吗?”
原来她这三个月并非一直都在青峰山,但是这点微末的喜悦,很快就又被嫉恨和愤怒所压下去。迟瑞走进门,缓缓道:“他死了。”
“你说什么?”
“我说向天死了。督军府已经对外宣布,土匪向天枪决毙命。”
李肃青摇了摇头,“这不可能,督军明明答应我说,短时间之内,向天不会有性命之忧。”
“是我亲手开的枪。”
李肃青本来觉得,莫名其妙有一个喜欢限制人身自由的丈夫已经够糟糕了。但是没想到更糟糕的是,他现在变成了一个谋杀犯。
她不可置信道:“你杀完人,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回来了?”
迟瑞的目光很冷,“我杀了他,这是在替天行道,你明不明白?”
李肃青冷笑了一声。她发现自己拿那块令牌,去要求沈虎放人的行为,瞬间变得很荒谬可笑了。
所以她现在没什么立场可以去指责迟瑞杀人,更加没有立场去指责沈虎包庇徇私。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亲疏人情之上,而不是司法公正。
她自诩清流,可最后还不是流进了同一片海?
“既然你不让我出去,那可以请你派人去顾氏医馆留个口信吗?让知夏过来我这一趟。”
李肃青的平静,超乎了迟瑞的想象,以至于他过后回想起,还是会惊讶不已。
她说留个口信,为什么不是直接请过来?顾知夏在哪呢?是不是就在她这段时间的隐居之所?
有太多的疑问,所以迟瑞打算亲自去顾氏医馆。
【四】
“呦,迟少爷您怎么来了?”顾致远一看见他便放下手里的药材,迎了上去。
“顾大夫,我希望这次你不要再有所隐瞒。肃青现下就在我府里,我想知道这段时间,她到底都去了哪里。”迟瑞虽不疾言厉色,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这是久居上位者的人,才会拥有的气势。
“这……”顾致远刚才还热情洋溢的神情,顿时化为了愁苦,“迟少爷,你为什么不直接问肃青呢?”
“她不肯对我说实话。不过我已经知道,她去过青峰山,坐了往北的列车,后来又回到金城。”
经过半个时辰的车程,迟瑞现在已冷静下来,他试图理清这惑人的谜团,分辨他们每一个人说的每一句话,究竟是真是假。
“我想知道,她去青峰山是为什么?回到金城后,又住在了哪里,做些什么?”
顾致远一听这话,有些踌躇,起初并不应声。他慢吞吞地上下打量着迟瑞,最后似是下定决心道:“好吧,老朽把事情都告诉你。”
“肃青她上青峰山,其实是为了小女知夏。知夏她是我的义女,她失了忆,所以一直在寻找她的身世。她想起刚来金城那会儿,好像跟向天有点关系。为保安全,肃青陪她上了青峰山。”
“至于肃青去北边做什么,我不清楚,没几天她就回来了。随后就一直住在城西,她在上学堂。”
“所以她没有爱上向天?”含着喜悦和希望的念头,又悄悄在迟瑞的心里萌芽成形。
“这我不知道……”顾致远拖长了调子,吊得迟瑞那颗心七上八下的。“只是当初,如果不是那个向天拼死送肃青回金城,她很有可能就因为瘟疫活不成了。”
“那她为什么要从迟府逃跑?如果是想要读书,我不会反对的。”
顾致远反问:“那你为什么要关着她,不让她出迟府?她又凭什么相信你呢?”
像是突然遭到了晴天霹雳一般,迟瑞变得一言不发,浑身僵直,好一会儿后才恢复了常态。他顾不得礼貌,留了一句“让顾知夏去迟府”,便立刻慌慌张张地往回跑。
他做错了,他从一开始就错得离谱!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