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刚才的戏演得可真好。如果你不来后台找我，我恐怕会真的以为，才过半个月你就认不出我了。”
虽然没有剧本和事先排练过，但她好似是天纵的演戏才能，可以表现得那么自然无伪。
此时的向天，已经卸掉脸上的妆。他把李肃青拉进了红色幕布后头，这里是连接更衣室的一角空地，狭小而隐秘。
李肃青是那种我黏你可以，但是你不能随意碰我的性子。她挣开了向天的桎梏，皱眉道：“你混进迟府来做什么？”
“我们相识一场，我就不能来看看你吗？”
这轻浮的话语令李肃青的眉头皱得更深，但对方是个土匪头子，你能和他计较说话的礼数吗？
“看望？不是来杀我，不是来杀迟瑞的吗？”迟瑞就不用细说了，本就和他们有仇。而李肃青，当时向天带着坠下山崖的她重回到寨子，路上可没有蒙住她的眼睛。这也就意味着，她至少知道一条可以从山下顺利到达青峰寨的路线。
“你劫持我在先，后来救了我两次。那天晚上，我在龙天泽面前为你掩护，也算是救你一次。所以我们之间的账，扯平了。”
向天不吭声，那李肃青就当作他是同意她说的这番话。
“三当家的死，是你们烧杀掠夺在先，迟瑞正当反击造成的结果。至于那些带瘟疫的青城流民……应该不是他唆使上山的。既然你说我们相识一场，那么我想请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和迟家的恩怨一笔勾销，行吗？”
“一笔勾销？”向天冷笑了一声，原来心里见到李肃青的热情和喜悦，被一盆冰水猛地浇灌下来。“我跟迟家只有怨，只有仇，没有恩。你住在迟家做少奶奶才几天啊，就这么向着他们？”
胡搅蛮缠的人，最容易招李肃青生气。“不是，你讲点道理好不好？你非要在一个老人家的大寿日子里见血吗？”
但生气完全不是李肃青原来的目的，她渐渐地缓和下来，苦口婆心地劝道：“实话也不怕告诉你，沈凌雪的陪嫁之一，督军府的一百名侍卫，现在全做了迟家的护院。所以，我建议你还是赶紧走吧。”
“你是关心我，还是关心迟瑞？”
“若仅以私人感情来看，迟瑞虽然是我名义上的丈夫，但也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
向天突然将食指竖直放在嘴上，打断了她的说话，眼神示意：有人过来了。
向天转身躲回了更衣间，就在此时，红色幕布被人突然的大力掀开。迟瑞冷眼盯住李肃青，问：“你在这儿干什么？”
李肃青泰然自若地回答说：“没什么，随便逛逛。”
迟瑞盯了李肃青一会儿，又目光警惕地四下里逡巡。最后上前牵住她的手，把人拉了出去的同时，说道：“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什么叫“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李肃青从他的话里，感觉到一股子傲慢和腐朽的气息。没走上几步，就甩开了迟瑞的手道：“我自己会走路。”
迟瑞握紧蓦然落空的手掌心，回头看了一眼，什么话也没说，抬脚跟上李肃青的步子。
【二】
是夜，迟瑞一如往常，在书房中核对着今日的账簿记录。他拨着算盘珠，珠梁相撞的声音清脆，也不知怎么的，令他忽然走了神。
他想起了另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
“迟瑞虽然是我名义上的丈夫，但也只是一个陌生人而……”
脑海中的余音尚未绝，指尖倏转——
一支上好的紫毫湖笔，就这么生生地被摔烂在地。
【三】
一大清早，沈凌雪就派人来请李肃青。她把府里的丫鬟小厮都召集起来，在院子里训话，摆足了正房夫人的派头。
“你也来说两句吧。”沈凌雪睨了李肃青一眼，让出中心主位。
李肃青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也会经历妻妾争斗这种无聊的事情。不仅沈凌雪在审视她的能耐，底下的下人们亦是。
“都散了吧！”立威？李肃青没有这个心思，只是对着沈凌雪道：“沈少奶奶，借一步说话。”
这话，她并不想让婉儿听到。
“你没必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不会在这里待很久的。”
沈凌雪心里纳闷，“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会想办法离开迟府。到时候，你就是迟瑞唯一的妻子。”
就在两人刚说完话的时候，刘管家过来禀报：“李少奶奶，督军府来人了，请您去府里问话。”
【四】
“你是怎么回到金城的？”
“龙副官，凡事一二不过三。您的记性这么差，我很好奇阁下是怎么胜任您的职位？”
龙天泽握拳狠敲一下桌子，震得桌上的文件和水杯都动了一下。“你别顾左右而言他，老实回答问题！”
李肃青掀了掀眼皮子，冷淡道：“怎么，我现在是成犯人了吗？”
“是不是犯人，这取决于你的答案。”
事实上李肃青可以不回答，谅龙天泽也不敢在督军眼皮子底下，对她用私刑。但李肃青的心肠“很好”，既然他想听，她就跟复读机一样，干巴巴地将那套说辞复述了一遍。
“但你没死，山上的瘟疫也好了。怎么看，都像是你们里应外合。”
“您可真是说笑了！山上的瘟疫好了，这证明他们当时已经找到了治病的药方，所以才要把我扔回金城，自生自灭，同时把瘟疫传给金城的其他人。如此险辣狠毒的用心，您难道看不出来？”
顾家父女助她良多，此时正是把他们摘出去的好机会。
“我看明明就是你私通土匪！”
“我没有。”
“那好，有一个证明你清白的机会。带我们上山，你肯定知道上山的路。”
“顺序错了。”李肃青对着露出疑问神情的龙天泽，粲然一笑。
“龙副官，我懂法的，谁主张谁举证。你认为我私通土匪，应当是你先拿出证据来证明这一点，而不是要我自证清白。老话也说了，捉贼拿赃。”
龙天泽没有料到李肃青竟然是个极其难缠，而且擅长玩文字游戏的人。他继续问道：“那你在山上三个月，那群土匪为什么没有杀你？”
“这个问题您不应该问我，应该去问那群土匪。我又不是土匪肚子里的蛔虫，怎么会知道他们的想法？”
龙天泽用的那一套审讯招数，在李肃青看来清晰极了：首先，他把陪她来的沈凌雪叫到外面等，只有他和她两人面对面，造成李肃青心灵上的孤立。随后，他又以动作和言语威吓，胆小的人，在这一关就会很难过。最后又用各种相类似的问题和定罪名，进行疲劳轰炸，妄图令她逻辑混乱，心理防线溃败。
看穿了，应对起来就会很容易。
所以龙天泽足足问了半个时辰，把自己的嘴巴都说干了，都没能从李肃青嘴里撬出一个有用的字。
正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迟瑞不顾守卫的阻拦，突然直接冲进了龙天泽的办公室，身后还跟着一直等在外面的沈凌雪。
“肃青，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李肃青笑眯眯地看了龙天泽一眼，回道：“没有，龙副官这是找我聊天呢。”
迟瑞仔细打量着李肃青，确认她真的无碍后，才上前一步隔着桌子正视龙天泽，字字清晰冷肃：“龙副官，以后从迟府请人，得我点头。”
“李少奶奶不是说了吗，只是随便聊个天。”
“随便聊聊也不行。她是我的人，找她问话得当着我的面。”
龙天泽笑了一下，怀着恶意说道：“迟少爷，你未必把李少奶奶看得太金贵了吧？像她这样绵里藏针的人，一般人可得罪不起。”
李肃青挑了挑眉，“我可把龙副官您的这句话，当做是称赞了。”
“笑面虎！”龙天泽心里嘀咕，面上仍是摆出一副虚伪的笑容。
迟瑞沉浮商海数载，已然看出李肃青不仅没有受到伤害，反叫龙天泽吃了个软钉子，有苦说不出。
龙天泽是什么人？普通人落在他手里，能讨得了好？这恰恰证明他的眼光不凡，看中的人非同一般。迟瑞嘴角起了微微笑意，对李肃青说：“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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