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迟瑞来寻，李肃青和顾知夏不好就这个话题再聊下去。
“过去吧，奶奶在等我们开席。”
顾知夏抬眉扫了一眼走了几步，又停下来等的迟瑞，知趣道：“那我也先过去落座了，你等下有空再来找我。”
李肃青点了下头，随后就静待迟瑞的有话要说。
“她没有为难你吧？”这个“她”显然是指沈凌雪了，李肃青摇摇头。
“那就好。”迟瑞沉默了一会儿，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驼色为底，银绣比翼鸟的香囊。“这个，送给你。”
“你不要再破费送我礼物了，这些首饰、配饰我都用不着。”李肃青一瞥迟瑞的腰间，就发现这香囊是一对，根本就不想收。
“也没有破费，只是一个香囊而已。”迟瑞似是看出李肃青的拒绝之意，继续解释道：“下人做的时候，因为绘的图是比翼鸟，只有一个不吉利，所以才做了一双。”
下人如果要做香包，没事情绣什么比翼鸟？还不是主子吩咐的？李肃青看破不说破地回道：“那你把这个送给沈少奶奶好了，我平日里也不爱戴香囊。”
“她，她已经有很多香囊了。”迟瑞极其固执地看着李肃青，如果她不收，他就这样一直伸手站定不动。
再这样“对峙”下去，就要令人侧目了！
李肃青无奈，只能接过，随手挂在了腰间。
这下迟瑞便高兴了。他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内心溢满喜悦，连笑容都有些令人如沐春风。
香囊里除香料之外，夹层还有两细缕头发，合而作一结。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二】
“迟少爷，来，敬你一杯！”席上，督军的侄子兼副官龙天泽，主动为迟瑞倒了一杯酒，状似羡慕地感慨道：“迟少爷好福气啊！两位夫人，一个沉鱼落雁，一个闭月羞花，一个是督军千金，一个是女中豪杰。”
督军千金和女中豪杰，一个代表身份，一个代表才能处世，有这样放在一起形容的吗？龙天泽这话中的机锋，也未免太过浮于表面。
没人接他的话茬，可小姑娘心性纯真，感觉不到这里面的弯弯绕绕。迟宛疑惑地问道：“肃青嫂嫂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哥哥为什么要说她是女中豪杰呢？”
“你没听说你肃青嫂嫂从青峰寨里逃出来的事情？那群山贼，个个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狠角色！她一个弱女子，能全身而退，岂不是女中豪杰？”
“既然青峰寨那么可怕，那嫂子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呀？”迟宛听龙天泽讲完，愈发好奇了。
“宛儿吃饭！”迟瑞低声呵斥一句。
李肃青笑了下，转头对被吓得有些愁眉苦脸的迟宛说道：“因为我并不是自己逃出来的呀。”
随后她看向龙天泽，道：“龙副官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和谬赞了。当时我身染瘟疫，被土匪报复性地扔回了金城。若非顾大夫的竭力相救，肃青根本就活不下来。所以女中豪杰这四个字，愧不敢当。”
“肃青姑娘。”沈虎唤了李肃青一声，她站起来欠身行礼，沈虎抬手道：“你坐下吧。”
“先前青峰山派人谈判的时候，我恰巧不在金城。手下的人办事不力，令你深陷匪窝，身心俱创。我身为金城督军，有负于你呀！”
沈虎身为金城督军，位高权重，却仍然能够向她一个平民女子谦虚道歉。轻用其芒，深藏若拙。这个人，不简单。
“督军您言重了。我既然已经脱险无恙，那么从前的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你这丫头倒是想得通透。”沈虎目露欣赏之意，从腰间取下一块牌子放在桌上。“这样吧，我这里有一块令牌，算是我沈虎欠你一个人情。今后若是有什么事情有求于我，拿出令牌，我一定会满足你的要求。”
李肃青并不觉得自己会有什么事要求沈虎，但是得其一诺，有备无患，所以也没多做推辞就收下了。
【三】
用完膳，众人移步戏阁。底下中心搭起的戏台上，开始咿咿呀呀地唱起《麻姑拜寿》。李肃青不爱听京剧，没过多久就开始神游方外。
“我平时也不大看戏，让大少奶奶来点吧。”迟瑞说完，看向坐在他右侧的李肃青。
刘管家看懂了示意，刚准备把戏单递给李肃青。沈凌雪的丫鬟蔷薇突然清了一下嗓子，道：“刘管家，你可看清楚了，大少奶奶在这儿呢！”
刘管家见李肃青一脸无动于衷，以为她是默认退让。“是是，是我弄错了！”转身欲把戏单递给沈凌雪。
迟瑞板着一张脸，冷声道：“刘管家，谁说你错了？大少奶奶就在这儿，把单子拿给她。”
沈凌雪猛地站起，“迟瑞，你……！”
嗯？发生什么事了？李肃青一脸状况外地看着迟瑞突然站起来，走到迟老夫人面前，宣示她的正妻地位。
沈虎还坐在那呢。迟瑞的话一出口，迟老夫人这一时半会儿，也不晓得该怎么接。
“虽说理应如此，但这其中曲折变故，大家都是知道的。我看不如就不分大小，两位夫人平起平坐吧。”
“这是迟家的家务事，沈夫人没权利说话吧？”
二夫人明知迟瑞是故意给她难堪，但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哪能不护着他？她压住了沈虎微动的手，暗示他不要说话，面上还得装作若无其事。
“督军夫人，安排得合情合理，以后就这么办。两位呢就平起平坐，都是少奶奶称呼。”
“奶奶！”迟瑞还想再争，可是迟老夫人一锤定音，不欲让他再落沈虎的面子，令沈凌雪下不来台。
然而即便如此，沈虎还是以公务繁忙为由，立即向迟老夫人告辞了。沈凌雪主动送沈府的三位贵宾出去。
这感觉其实很荒谬。
身为矛盾争执的中心，李肃青却觉得自己好像游离在外。这些事和她本身并没有关系，她只是一个筏子罢了。
恭候在旁的刘管家，看完这出大戏后，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可总算把手里的戏单给递出去了。
对于李肃青来说，点戏犹如点菜，看名字来猜戏的大概情节。她随意翻了一页，道：“点一出《贵妃醉酒》。”
“杨贵妃虽得唐玄宗宠幸，但最终不过自缢于马嵬坡，结局悲凉；唐玄宗痛失最爱，也怅惋一世。小的见夫人刚立位分，恰逢喜事，点这出戏，不太恰当。”候在刘管家身后的戏班班主，突然开口说道。
“那就是说，《霸王别姬》也不能点喽。”李肃青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又往后翻一页道：“那点一出《苏三起解》好了。”
“苏三与王景隆虽然终成眷属，但他们相识，却是在青楼。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嫖客和一个妓'女。少爷夫人，才子佳人。点这出戏，更加不妥当。”
那班主的语气和措辞都有些说不出的讽刺意味，令迟瑞一下子就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打量半天，但是那张脸画了戏妆，迟瑞看不出有何异常。
“啊？”李肃青一愣，“我还以为这是讲苏三这个人沉冤得雪的故事呢。等等，苏三和王景隆，这不就是《玉堂春》吗？”
刘管家尴尬地讪笑了一下，“回少奶奶，正是《玉堂春》。”
这个故事，她是知道的，以前在《三言两拍》上看过。“我建议你们把名字改一改，下次再碰到外行的人点戏，就会清楚了。”
“点这出。”李肃青给刘管家指了指另一出戏，然后把戏单重新递还给他。
刘管家立刻朝身后的人吩咐道：“《三打白骨精》，赶紧下去准备！”
迟瑞看着那个班主下楼，随后转头问道：“这个人你认识吗？”
“你说谁？”
观李肃青的反应，迟瑞想自己可能是多心了，摇摇头说：“没什么。看戏吧。”
待坐足了半个时辰，李肃青才说道：“我觉得有些闷，出去透透气。”
“我陪你一块儿去吧。”
“不用了，你坐这儿看戏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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