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李诚心里还想着和迟家做亲家的好处,但李肃青显然不是当初的李肃青了,破罐子破摔这种事,她绝对做得出来!
而且此时,李诚自己正在气头上,冲动蒙蔽了他原本精明的心智。李诚最后咬牙道:“好!”
“口说无凭,立字据。”李肃青转身道:“请老夫人和三位婶婶,为我们做个见证。”
丫鬟备上笔墨纸和朱泥,李肃青提笔一气呵成地写完后,复抄一份,分别签字按上指印。亲眼看着李诚照做之后,李肃青才跟三位婶婆去了偏厅。
如果把验身这件事,当成是看妇产科医生,就不会那么难以度过这段煎熬了。
“禀告老夫人,少奶奶冰清玉洁,还是处子之身。”迟老夫人听到结果,心里松了一口气,面上显出喜悦满意的神情。
“从今往后,你我父女情谊,有如此发!”李肃青用从偏厅针线篮里拿的剪子,把及臀的长发“咔嚓”一刀,剪得长度只到肩膀。
干干脆脆,毫不拖泥带水。
“老夫人,请恕肃青告退。”她拿起桌上那份关系解除书,就走了。
迟老夫人派人把三位婶婆和李诚都送出去之后,迟瑞才从后堂走了出来。
“瑞儿,你都听到了吧?”迟瑞点头,扶迟老夫人重新坐下。
“真是没想到,这李家丫头面相看着软和,性子竟然这么烈、这么刚强。”迟老夫人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觉得虚得慌。
迟瑞的嘴角微翘,“她如果不是这样的性子,又怎么能清清白白地从土匪窝里逃出来?”
“也是。”迟老夫人赞同地点头,随即义愤填膺道:“不过她爹可真不是个东西!当着我们的面儿都会上手打,谁知道背地在家里头,都是怎么发作人的?”
迟老夫人又叹了口气,“她现在娘家也没了,瑞儿,你可要好好对待人家。”
“奶奶放心,我会的。”迟瑞看着地上那一长截断发,吩咐丫鬟梅儿:“把少奶奶的头发,收起来。”
【二】
李肃青一边走,一边拆发髻。本来她就嫌头发太长,梳洗起来麻烦,有时候还要找顾知夏帮忙。现在披头散发的,随意捋成了三七分,顿时觉得轻松多了。就好像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跟着那些累赘的头发,一起离开了她的身体。
李肃青还有点想把头发烫卷,但是此时的理发店烫发,动辄花费数十块大洋,她没钱。
啊,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迟瑞找到李肃青时,见她一脸忧郁地坐在花园的长椅上,自以为她是在伤心。走过去一板一眼道:“你的事,我刚刚听说了。这种药膏抹在脸上,红肿很快就会消下去。”
李肃青看见他手里拿着一个紫色的小圆盒,看起来跟雪花膏似的,也不知道具体是啥东西。不过还是礼节性地接过,道了句谢谢。
“你……”原谅迟瑞实在不懂得怎么跟自己喜欢的女孩子讲话,心跳得快极了,嘴巴却笨得很。他也是人生头一回喜欢人,没有半点经验可循。
“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屋。我们解除婚姻关系这件事,我还是希望迟少爷能够好好考虑一下。”李肃青微欠了下身,扭头走了。
“你现在没了娘家,又不肯呆在迟家。你能去哪里?总不可能一直客居在顾氏医馆。”
“我会有地方去。我总是能想到办法。”李肃青的面容大部分隐在秀发之下,阴暗不定,难以捉摸她此时的情绪。
“为什么你不愿意留在这里?你就这么讨厌迟家?讨厌……我?”
如果之后要离开迟家,这件事问不问其实不重要,但就是她心里挥之不去的阴影。李肃青没回答迟瑞的问题,反而说起了一件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上月三十的晚上,你在做什么?”
迟瑞回忆片刻,回道:“我应该是在书房跟几个管事,商量工厂机器和工人培训的事……”他突然皱起眉,反应过来了。“你想问瘟疫的事情。”
迟瑞心想李肃青可能是因为她得瘟疫的事,对他生出了怨气,急急解释道:“青城的流民,不是我引到青峰山上去的。我认下这个黑锅只是为和向天交涉,拿回我的机器。”
李肃青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迟瑞又道:“你要是不信的话,我可以叫阿四和那几个管事,现在就过来为我作证。”
“你说你自己认了这口黑锅,那么就没查过幕后真凶?”
“是龙天泽。他和我一向有怨。”
李肃青只是挑了挑眉。
“你不信我说的话?”迟瑞的眉头拧成了疙瘩。
李肃青淡然回道:“并不是不信,但也没有全信。我不会只听一面之词,就下定论的。”
“那如果是我做的呢?”
“你要为四十三个因此而死的人,付出深重的代价。”
她把数字记得那么清楚。迟瑞难以置信地说道:“你竟然会在意那些土匪的死活?”
李肃青嗤笑道:“所以两三百号本应该得到收容的青城流民,现在也被打成了土匪?”
“你没回答我的问题。”迟瑞像是在审视她。
“是,我是很关心在意。这四十三个人里,有的作恶多端,杀人无数,有的是无辜的女人和孩子。我不仅关心这四十三个人,我还关心整个青峰寨,他们可以被沈军围剿,流血而死。又或者是被捕,有罪者该杀的杀,该坐牢的坐牢。但不能死于这种卑劣、毫无人道的方式。”
“如果你觉得用瘟疫害死那群人,是个极妙的计策,那我跟你,没什么话可说了。”脚步动处,人已转身走了。
“我没有!”迟瑞喊道,“……我没有这样的想法。”
李肃青步子顿住,回首侧目:“你最好没有。”
【三】
刘管家:“少爷,再过几天就是老夫人的七十大寿,有几件事想跟您请示一下。”
迟瑞拨着算盘对账,头也不抬地回道:“你说,我听着。”
“这一呢,是席开几桌,每桌是什么规格?”
“奶奶过整,得大办。开四十桌,每桌按五十块大洋的规格。”
“好。还有就是,李家的人……请是不请?”
“不请。”迟瑞思虑片刻,又添了一句:“给顾家父女下一份帖子。”
“好。还有就是,现如今府里有两位大少奶奶,到时候座次怎么安排,又该怎么称呼?”
“这事儿我来解决,你就别操心了。还有事吗?”
“没有了。”
“那你下去吧。”
【四】
迟家派给李肃青一个贴身丫鬟,叫婉儿。李肃青一下午都在迟府里溜达,看有几个侧门,多少道矮墙,甚至看门狗来福那边,她都去打了个“招呼”。
李肃青一回屋坐下,婉儿就过来说,迟瑞晚上要上她这屋来用饭。
……这种微妙得像后宫嫔妃,被皇帝翻牌的感觉,还真是“荣幸”啊。
天一黑,迟瑞就过来了。丫鬟们摆上饭菜,李肃青夹了两筷子炒青菜,随意扒拉几口饭就停筷了。
迟瑞:“你怎么不多吃点?”
李肃青:“饱了。”
其实是因为挑食。番茄炒蛋有葱,清蒸鱼没撕鱼皮。红烧肉用的是五花肉,意味着每一块都有肥肉……她不吃肥肉。
还有,粉蒸肉圆。
一个原因是里面有肥肉,还有一个原因是她以前看过一个美国犯罪纪录片,里面讲到一个杀人狂的职业是卖猪肉的。他每次处理尸体,都会把人肉和猪肉混在一起放进绞肉机,然后卖出去。从此她就对猪肉剁馅的东西,留下了深重的心理阴影。
“你之前被土匪绑到山上去,是我们迟家有负于你,你在山上受尽磨难,对我肯定是满腔的怨言。”
“我没有……”李肃青有气无力地回答。但她知道说了也没用,因为对方一直在固执己见。
“我知道,你肯定还在为这件事耿耿于怀,我要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
李肃青眼睛亮了起来,“放我走!我保证立刻原谅你!”
“不行。”迟瑞断然拒绝,“除了这一件。”
李肃青已经不想问为什么了,因为他肯定会回答:没有为什么。
看透套路的人,心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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