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李肃青请了六婆去迟家为她说项,六婆把她的想法说得明明白白,但迟瑞就是不肯解除婚约。

    六婆也没辙,只好把这个“坏”消息告诉李肃青。

    “算了,我亲自跑一趟。”

    迟瑞在祠堂反悔休妻的事情,沈凌雪已经从丫鬟蔷薇那听说了,愈发对李肃青感到好奇。

    “她是什么来头?”沈凌雪问蔷薇。

    “听说是城东李家成衣铺掌柜的大女儿。”

    “走,我们瞧瞧去。”

    李肃青去到迟府,沈凌雪正坐上黄包车,奔着李家成衣铺的方向,两人擦肩而过。

    【二】

    李肃青被下人领进会客厅的时候,迟瑞并不在。她坐着等了一会儿,就有一个身材圆滚滚,脸也圆滚滚的丫鬟,领着一个小丫鬟进来了。

    “大少奶奶,来,您喝茶。”

    李肃青下意识地接过茶,说了句谢谢。虽然对方并没有黑眼圈,但是李肃青谜之联想到了未来的国宝熊猫。

    “大少奶奶,我是这里的丫鬟总管。以后啊,您叫我大蓉就好。”大蓉笑眯眯地说道。

    “大蓉姑娘,我,我不是你们的大少奶……”李肃青话还没说完,就被大蓉打断了,“您的名字都上我们迟家的族谱,那还有假啊?”

    我知道啊!所以我是过来求被除名的啊!李肃青内心抓狂,面上还是平静地问她:“那个,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你们少爷?”

    “少爷忙去了,待会儿就过来。少爷特别交代我啊,让我亲自接待你。”

    “那……就,有劳你了。”

    行吧。等就等。

    李肃青抬眼就见大蓉笑眯眯地瞅着她,嘴巴笑得合都合不拢,然后她也莫名其妙地笑了。

    大蓉的笑容,实在是太有感染力了。

    “大少奶奶,您笑什么呀?”

    李肃青捂了下唇,“我不知道,我见你笑得那么可爱喜庆,然后我就也想笑了。”

    好,真好,不仅长得好看,面相和善,性情也很平易近人。瞧这话说的,她可不就是人人见了都开心的大蓉吗!哪像府里的另一个,一见到她就拉下一张脸,好像欠她债似的。

    大蓉心里高兴,越看李肃青越喜欢。

    这个大蓉,看起来好像很好说话的样子,李肃青试探道:“大蓉姑娘,我等下还有急事,能不能现在就带我去见你们家少爷?”

    大蓉狠不下心推辞,就带着她去书房了。

    【三】

    “建厂那阵儿我忙里忙外的,也没怎么查账,这两天一查,你们还真是吓我一大跳啊。你好大的胆子,敢让五十个人吃空饷!”

    一个管事哭丧着脸走出来。

    “他正在里边骂人呢,少奶奶咱们待会儿再进去吧。”

    大蓉拉了拉李肃青的衣袖,她的意思是回到客厅大堂等,但是李肃青就这么站在门口,津津有味地听起了迟瑞训人。

    “这个账是你做的吧?”一本账簿被怒摔在了地上。

    “一根木头五块大洋,你别告诉我你用的都是楠木啊。”

    “账记错了,少爷。是,是十根木头五块大洋。”

    十根木头也不值五块大洋吧?木材的运费有这么高吗?李肃青觉得再不出去见见世面,她很快就会连财米油盐的价格都把不准了。

    “十根木头五块大洋,按你这么说的话,光是木头,你就多记了上千块大洋是吗?把钱给我吐出来。”

    面对迟瑞的愠怒,被抓到贪墨银两的管事,低头唯诺称是,身体抖得跟筛子似的。

    “我说的不仅是木头。滚,给我滚出去!”

    又一个管事哭丧着脸走出来。

    “陈管事……”

    真不知道是迟瑞御下不严,还是他手底下的这帮人傻,这么明显的假账也敢往账目上做。等书房里四个管事都被迟瑞骂走了,李肃青才抬脚走进去。

    “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外面等吗?”迟瑞抬头看了她一眼,提笔继续记账。

    “我看他们都走了,我才进来的。”

    迟瑞握笔的手顿了顿,原来他刚才训人的话,全被她听去了。

    李肃青口齿清晰地表达起她的来意:“迟少爷,之前你们要休妻,我没有任何意见。后来你又说要报恩补偿我,我觉得和离就是最好的补……”

    “啪!”迟瑞突然把笔摔在了墨砚上,站起来走到她面前,问:“你就那么迫不及待地想摆脱迟家吗?”

    李肃青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如果我不同意呢?”

    “为什么?”

    “我心情不好。”迟瑞说完就撇下她走了。

    ……这什么人呐?!能像个正常人一样讲道理吗?!

    【四】

    “那迟瑞也太不讲理了吧!做事怎么这么霸道!”

    “就是就是,跟个土匪似的,亏他还是个读过书的人!真是白瞎了我之前救他时,对他的好感。”

    顾知夏和李肃青在医馆里一边整理药材,一边疯狂地声讨迟瑞。在这种同仇敌忾的批评当中,两人的闺蜜情谊持续升温。

    “大少奶奶,少爷让我接你回府一趟!”大蓉突然跑进了顾家医馆。

    “有什么事?”

    “您就别多问了,跟我走就是了!”大蓉上前催促道。

    “这……”李肃青摆明了就是不想去,但大蓉的态度又很坚决。

    “肃青,我陪你一起去。”

    【五】

    有了顾知夏的陪伴,李肃青勉强又去到迟府。谁知大蓉竟把她们七拐八拐地,带到了后院的一个屋子里。

    她对李肃青笑道:“这个是之前给您准备的喜房,被子褥子都是换新的。以后啊,大少奶奶您就住在这儿。”

    如果不是因为边上有旁人,李肃青可能就要尖叫了,这迟府的人,一个个都听不懂人话吗?!

    她扭头就走。

    迎面差点撞上一个人,李肃青条件性反射地后退了几步保持距离,才抬头看。李肃青的个子有一米六八,也不算矮了,可惜对方是个一米八的汉子。

    “你要去哪?”

    “回家。”

    “这里就是你的家。”

    “我说过了,你和离或者休妻,大家各自安好,我就很感谢你。”

    “我反悔了。你是我迟瑞明媒正娶的妻子,若我不休了你,你就是迟家的人,你就得待在这儿。”

    李肃青深吸了一口气,默念清心咒,待暴躁欲杀人的情绪过去后,她才缓缓说道:“你已经有一个明媒正娶的妻子了,而且我们根本就没有感情,你强留我在这里有什么意义?”

    迟瑞垂眸,长而翘的睫毛像蝴蝶翅膀般微微翕动,“不处下去,你怎么知道没有感情?总之我是不会放你走的。”

    迟瑞朝门外唤了一声,“大蓉!给我看好少奶奶。”

    “你先歇着吧。”延续了他一贯的的风格,撂下话就走人。

    李肃青愤怒地踢了一脚门槛,回头对顾知夏道:“知夏你先回去吧,省得顾伯父担心。”

    顾知夏担忧地看着她,“那你怎么办?”

    李肃青冷笑了一声,双手叉腰道:“呵,青峰寨我都熬下来了,还怕一个小小的迟瑞?”

    【六】

    门口有两个家丁守着,李肃青在屋子里来回溜达,试图找到一些可利用的脱身之物。丫鬟婉儿走了进来,“少奶奶,老夫人叫您过去一趟。”

    李肃青到迟老夫人的院里,给她行完礼,发现大堂边上还坐着她爹李诚。

    “爹。”李肃青叫得很冷淡。

    “欸。”李诚应得有些尴尬。

    迟老夫人拄着拐杖走过来,关心道:“肃青啊,你陷入匪窝,精神上饱受打击,看你的样子还没好全吧?”

    本来快好了,现在又被你的宝贝孙子摧残,她哪里笑得出来?“谢老夫人的关心,肃青已经好很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三位婶婶。”迟老夫人给她介绍一旁站着的三个妇人,“这位呢,是守了三十年寡的刘大婶,这中间的,是吴三姑,她呀,是抱着灵位嫁进夫家的。还有这位郑大婶,就更了不起了,她宁可自尽,都不愿别人糟蹋。”

    “老夫人,您这是什么意思?”李肃青双眼微眯。

    “我请她们三位来,是想做个见证。说我们肃青,虽然身陷匪窝,但还是洁身自爱。”

    李肃青笑了一下,“不必了,你们就当我已经不清白了,外面传的那些风言风语,我也全认了。要休妻,要逐出宗族,我毫无怨言。”

    李肃青对名节声誉无所谓的态度,把三位婶婆和迟老夫人惊到了。隐在后堂的迟瑞,更是握紧双拳,心里惊怒困惑,五味杂陈。

    “不孝女!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李诚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摆起了严父的架子,“你有没有为家里人想过?你这样做,你让你妹妹怎么说亲?”

    “爹,我当时‘死’了,你有没有为我掉过一滴眼泪?”

    “这……”李诚愣了一下,随后眼里闪过心虚,粗声回道:“当然是有的。”

    “我怎么活下来,您没有过问一句;我回来了,一直住在顾家医馆,您找都没来找过我;现在因为我可能会给李家蒙羞,会阻碍小妹的婚事,您就兴冲冲地过来教训我。不孝女?别人是父慈子孝,您看您配吗?”

    “你放肆!”“啪!”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李肃青当着外人的面,数落他这个做父亲的不是,李诚如何能饶得了她?他仍当她是那个任其大骂的李大丫,一记重重的巴掌袭来,在李肃青的右脸上留下五指分明的红印。

    “李掌柜,你这是做什么!怎么能打人呢?”迟老夫人完全想不到局面竟会变成这样,一发不可收拾,欲开口阻止也晚了。

    李肃青捂着右脸,一边掉眼泪,一边气息平稳地说道:“爹,您既然是个商人,那么我们就来谈笔生意。”

    若只观察她的神情和语气,实在是冷静得可怕。看似势弱的一方,仔细想想就会发现,其实她才是真正主导整场对话的人。

    “我可以验身,但是验完身,证明我的清白后,我们就解除父女关系;如果您不同意,那我也不答应验身。而且还要叫这污名越传越远,横竖我姓李,你们甩不掉我这个包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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