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璧君着急寻找萧十一郎,不负责任地跑了,所以剩下的出殡事宜,只能由沈湜予来完成。
说来可真是讽刺好笑,她跟沈家庄的其他人一点血缘关系可都没有,而且人还统统是她杀的,最后的抬灵入葬竟然要她亲自主持。那四十五个人若真的在天有灵,恐怕会被气得立刻从棺材口里跳出来。
丧礼结束,各派武林人士渐渐散去。沈湜予同连城璧、无霜一同回往无垢山庄走,她看向还有些恍惚的无霜道:“无霜,那个香囊能让我再瞧一眼吗?”
无霜顿时心中一惊,但沈湜予横竖都是她半个主子,只能乖乖听话,从怀里取出香囊递给她。
沈湜予把香囊拎在空中,悠悠地转了一圈后,又还给无霜。她感慨道:“十多年前你娘留下的香囊,还能颜色鲜艳,仿佛如新。无霜,看来你对它十分爱护。”
沈湜予脸上的表情无怒无喜,无霜第一次发觉她是如此的心思难辨,让人琢磨不透。无霜摸不清沈湜予到底有没有发现她在撒谎,所以只能抬眸看向连城璧,却见他看着沈湜予,眼里变幻莫测。
连城璧自然是在害怕。聪明如沈湜予,怎么可能会察觉不了无霜的证词,十分蹩脚不可信。她定然是已有所怀疑,只是不知道他自己在她眼里,究竟有没有露出过马脚。
沈湜予用帕捂嘴,假意咳嗽了几声,心中则是暗暗发笑:“连城璧啊连城璧,你可真是越来越有趣了,我竟然会一而再地在你身上看走眼!那么,面对无霜这个随时会令真相大白的威胁,你是要杀还是留呢?你还能给我,更大的惊喜吗?”
三人各怀鬼胎,一路默然地回到了无垢山庄。沈湜予本想直接回房休息,但是连家的管家魏叔过来通禀,说柳色青柳公子在外求见。
柳色青跟随魏叔,从府门走了过来。他手里拿着一个靛蓝花纹的小药罐,“沈姑娘,我刚才听你说话有些沙哑,这玉露梨膏是特意带来给你,对嗓子会有帮助。”
沈湜予伸手接过,欠身感谢。
柳色青不自在地瞥了几眼一旁长身玉立的连城璧,按理来说,他应当能看出自己是有话想私下和沈湜予说,合该避让。然而此时的连城璧极其“没眼色”,愣是半步也不挪,跟个柱子似的矗在沈湜予边上。
“柳公子?”沈湜予疑惑催促。
柳色青回神,硬着头皮道:“哦,我就是想过来问问沈姑娘,没忘记我们的约定吧?”
沈湜予温和笑道:“自然是不会。只不过现下出了这样的大事,在璧君没回来之前,湜予恐怕自己一时半会儿走不开。”
“没关系,没关系,我可以等!”柳色青忙急忙摆手,“既然你还记得,我就不打扰你了,告辞。”
连城璧平静地望着柳色青越走越远,直至看不清的背影,问:“你要走?”
“我本就该走了。”无需指名道姓,沈湜予也知道他是在问自己。“原本是想参加完璧君的大婚就走,但是谁能料想到,如今会是这样的局面?”
连城璧终于把视线转了回来,“你要去到哪里?是否就是柳兄所说的那个约定?”
沈湜予点头,“柳公子早前邀我去巴山一游,除了想看看那传闻中的‘巴山夜雨’之景,他还答应,为我引见他的师父顾道人。”
柳色青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同是男人,连城璧自然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你其实可以不必走,你救了家母,所以你会是无垢山庄一辈子的贵客。在这里你要什么,就会有什么。”
“那也没有挟恩图报,在这里住一辈子的道理。”沈湜予对他露出一个恬淡的微笑,便回房了。
连城璧的喉头塞住,今日他已不知多少次握紧双拳:这个人,他一定要留下来,任何人都休想把她从他眼前带走!
只不过,当务之急是处理掉无霜这个麻烦。连城璧从库房里取了一盒,治疗烧伤效果极佳的紫香断续膏,转道走向无霜的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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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待连城璧会对无霜如何做的沈湜予,一直紧盯着两人的动向。所以两人一骑马出府,她便准备跟在后头。
只是有一个不速之客,比她更先一步。那个不速之客,正是决定回来,继续去逼问无霜凶手是谁的风四娘。
然而风四娘在一个偏僻山路的岔道口,跟丢了人。
两条岔道,一条在风四娘此时视线的正前方,所以她选择了这条。因此风四娘没有看见,正隐在另一条岔道转弯口,凝视她的连城璧。
遥遥跟在后面的沈湜予,自然是发现了他。但如果不是因为那匹白马太过显眼,或许她也会错过躲在树干后的连城璧。
连城璧转身回走,沈湜予则悄悄地跟了上去。
走向莫邪村的无霜,心里觉得有几分高兴和宽慰。连城璧放过了她,这至少说明他心中仍有善念,不会活得太苦。
可是走着走着,她总觉得心底有说不出的违和感。无霜握拳,用力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把火烧沈家庄那夜的情形,又仔仔细细地重新回忆一遍。
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无霜那天晚上,一共看见过两次身着黑衣的连城璧。第一次,是他从沈飞云的房里跑出来,她走进去发现里面着火,沈飞云倒在地上昏迷不醒,还捡到了那个香囊。
第二次,她晕倒在地期间,曾迷迷糊糊睁开过眼,从火光中看见有人在倒酒,他手里的剑,还向下滴着血……
剑!
她知道了,是剑不对劲!
连城璧的剑,从来都是横置在后腰,所以她第一次见到的那个背影,的确是连城璧。但是杀人灭口的那个人,他的剑鞘是竖放在侧腰,所以她第二次见到的黑衣人,根本就不是连城璧!
还有那把剑,那把剑她为什么回忆起来会觉得熟悉,她到底在哪里见过……无霜蓦地瞪大了双眼,脸上的神情奇异扭曲,就好像白日见到厉鬼一样的惊恐。
如果不是知道了极其骇人听闻的事情,一个普通人的脸上,是不会出现这样的神情。
因为太过于惊恐,无霜往回跑的时候甚至摔倒在地。可是她没有管身上的泥巴污迹,跌跌撞撞地往回跑。她要找到连城璧,她要告诉他真相!
因为风四娘对逼问无霜的固执己见,连城璧无奈之下,只能选择回去杀掉无霜,以绝后患。
所以当连城璧看见无霜大喊着“连公子”,并向他奔来的时候。为了不引人耳目,连城璧立刻伸手,紧紧捂住了无霜的嘴巴,并将匕首猛地送进了她的腹部!
无霜错愕,她并不害怕他要杀她,只是她还没有告诉他真相。
“对不起,无霜,我把自己,永远关进黑屋子了。”这几日连轴转的操劳,还有心里沉重的包袱,令连城璧比往日憔悴多了。他以为如今的他,不会再轻易流泪了。但是杀死无霜,就像杀死一部分的自己,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过于心痛难忍。
“连公子,其实是……”连城璧的眼泪滴到了无霜的脸上,她感觉到了凉意,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罢了,就让秘密永远成为秘密。连城璧爱沈湜予,说出这个秘密,只会让他更为难和痛苦,而她不愿意看到他这样。
无霜缓缓闭上眼睛,露出了一个解脱的笑容。活着的人,还在为自己的欲望苦苦挣扎,她已去往一个,无欲无求的极乐之地。
中策,杀死无霜,永绝后患;下策,把无霜留在眼皮子底下盯着,时刻警惕;下下之策,将无霜放走。
围观了许久的沈湜予,发现连城璧一开始选的是下下之策,心中有说不出的失望。不过好在,他还知道要回头去杀了她,否则风四娘迟早会抓到无霜。
“连城璧,让我来告诉你,上策是什么。上策就是:杀了无霜,嫁祸他人!”
沈湜予捡走草地上那个染血的香囊,有些嫌弃地握起无霜的右手手指,沾了沾她伤口上的鲜血,放在从她脖子上取下来的白色面巾上。
“我该写哪个讨厌鬼的名字呢?”沈湜予沉思,倏地眯起眼睛,“很好,就你了。”
她在面巾上,歪歪扭扭地写下“风四娘”三个大字,并把它拢进无霜的手心,脸上的笑容是那样的甜蜜和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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