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烧沈家庄成了近日江湖上,最大的一桩灭门惨案。因着沈家庄已成一片废墟,大丧之礼是在无垢山庄举行。经过几日的认尸,这四十五具焦尸皆已得到生前名姓。然而匪夷所思的是,沈家庄的主人、当今的武林盟主沈飞云并不在其中。

    前来参加丧礼的武林人士无奈之下,只能先推举了连城璧暂代盟主之位,由他带领众人彻查火烧沈家庄一案,找出真凶!

    少林派的苦禅大师出列上前,“连公子,老衲有一问。连公子手上是否已经有了线索或者证据?”

    连城璧将手背在身后,温和又不失威严道:“家母曾醒过一次,她告诉我,乃是天宗之人打伤她。她说当时和清静师太去到沈家庄的时候,大火已经烧起来了。但是沈家庄内没有一个人救火,想来是早就都被灭了口。”

    “天宗?又是天宗!”“这个该死的魔教,竟然如此心狠手辣,惨无人道!”连城璧的话音一落,顿时群情激愤。

    紫阳山的无尘道长一挥手里的拂尘,淡淡道:“我听说沈家庄内还有两位侥幸逃生者,不知道她们,当时有没有看到杀人的真凶?”

    突然被点名的沈湜予,施施然地走到众人面前,她蹙眉,说话的声音还带三分沙哑:“那晚火光太大,我只隐隐约约瞧见一个身影急急逃窜,看起来像是萧十一郎。但我未曾和萧十一郎正面接触过,所以也不敢十分肯定。”

    她说得委婉不确定,但是只要她说出“萧十一郎”这个名字,众武林豪杰便认定了他就是凶手。因为当晚,不止一个人见到萧十一郎在沈家庄出现。

    可连城璧心里知道,那个人并不是真的萧十一郎,而是小公子假扮的。

    “自从那萧十一郎拜入逍遥侯的门下,天宗死灰复燃,这江湖上的腥风血雨就没有停过。此人不除,江湖将永无宁日。”

    “今日我等前来无垢山庄,一是参加沈家庄的大丧,二是为了探查萧十一郎的下落。还请沈姑娘如实相告!”

    众人齐齐逼问沈璧君,要她说出萧十一郎的下落。可是她回答,她不知道萧十一郎在哪里,而且就算有人看见他出现在沈家庄,只要没人亲眼看见他点火,凶手就不是他!

    各武林豪杰都快要被气笑了,那么多的目击证人在此,她竟然还要为萧十一郎狡辩,当众包庇于他。这所谓的名门之后,可真是帮亲不帮理!

    沈湜予默默退回了后方,这群人都宣称亲眼见到自己的亲友被萧十一郎所杀,天底下真有这么巧的事情?

    桩桩血案都是萧十一郎做下,而且回回都有人目击。在她看来,这萧十一郎要么真是个艺高人胆大的邪恶凶徒,要么就是只背了无数黑锅的替罪羔羊。

    然而不管是哪一者,她的这口黑锅只能先由他来背了。沈湜予假惺惺地在心里,对萧十一郎道了声抱歉。

    眼看着局面就要变得难以收拾,连城璧出面安抚道:“诸位,今日是沈家庄的大丧之日,希望各位能给我一点薄面。萧十一郎的事情,我一定会查清楚,给大家一个交代。”

    “不必了!你们要的真相,就在这里。”风四娘与杨开泰一同出现,还有一个像是被风四娘强行带过来的无霜。

    “这是他们沈家的大丫鬟,我跟踪了他两日,本想从她嘴中问出当晚发生的事情。没想到,她整日神情恍惚,还总拿着这个香囊喃喃自语!”风四娘高高举起手里的香囊,让在场所有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连城璧的眼里闪过一丝惊慌,因为那个香囊是他的!他那日换下夜行衣时,就发现它不在了,本以为它掉进火海被烧得一干二净,没想到却在无霜的手里!那无霜,岂不知道他就是沈家庄的纵火之人?!

    他又急急看向沈湜予和沈璧君,唯恐她们也认出了那个香囊曾经挂在他身上。可奇怪的是,无论沈湜予还是沈璧君,皆是一脸茫然的表情。

    连城璧暗自松了一口气,但想到无霜仍在,担心她会当众说出真相,掩在宽大衣袖下的手蓦地握紧。

    “于是我就趁夜潜进她的房间,听到她在说梦话,她在梦中不停地质问你为何要杀人放火。我觉得她一定知道火烧沈家庄的真相,还看到了凶手,认识这个凶手!所以这个香囊的主人,很可能就是凶手!”

    杨开泰仔细看了看风四娘手里的香囊,苦思冥想,挠头道:“这个香囊好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在哪见过?当然是在连城璧的腰带上见过。沈湜予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挂这个香囊的时候,内心十分鄙夷他色令智昏,为情之一字着了魔。如此配色艳俗、粗陋不堪的香囊,也忍受得了挂在身上!

    不过现下,她的眼里缓缓露出了笑意,“原来那天晚上,在沈飞云房里的人是你啊!真要感谢你放的那把火,让苦等许久的我终于有此良机。这么看来,我可得帮你一把。”

    众人又转头齐齐逼问无霜,要她说出香囊的主人姓甚名谁。沈湜予本想出言解围,却听到有人猜测这是萧十一郎的,沈璧君把它送给情郎,无霜顾忌自家小姐所以不能明说。

    这说词可真合理,沈湜予又默默笑了一声。

    无霜被众人逼得情绪崩溃,连城璧的动作比沈湜予更快一步,义正言辞地喝退众人,“她只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诸位何苦要逼迫她?!”

    连城璧又看向无霜,温言安慰道:“你别怕,没事的。”他拿过香囊,问无霜有没有见到真凶。他的语气很温和,但是无霜感觉到了话里的威胁之意。

    其实用不着连城璧威胁,无霜也不会说出真相,她自知卑微,所以心甘情愿为他付出一切,包括她的尊严、她的诚实。

    在风四娘的不依不饶之下,无霜随口扯谎,说香囊是她娘留给她的,只有对着至亲遗物,她才敢说出心中的惧怕。至于当晚,她的确看见了一个黑衣人,但是没来得及看清楚他的脸。

    如此,火烧沈家庄又成了一桩悬案。但也并非全是,有白红莲的证词,至少和天宗绝对脱不了干系。有人重新提起了萧十一郎的嫌疑,于是众人又开始逼迫沈璧君。

    沈璧君倒也不慌,镇定自若道:“坚信萧十一郎是凶手,是你们的一厢情愿;而坚信萧十一郎不是凶手,是璧君的一厢情愿。如果我们再这样对峙下去,此事恐怕很难了断。不如这样,就由我去找萧十一郎,问出真相,一定会给诸位一个交代!”

    “你去找萧十一郎?恐怕你找到他就不回来了吧?”有人不以为然地嗤笑道。

    沈璧君伸出四指对天道:“璧君愿意以沈家的声誉起誓,一定会给诸位一个交代!”沈家的声誉?你们沈家何谈声誉二字?沈璧君这一言,令沈湜予心中顿时升起莫名的怒火。

    “城璧,这些日子给你们无垢山庄添麻烦了,多谢你,我们就此别过,保重。”

    沈璧君向连城璧道完别,又对着沈湜予和无霜交代:“湜予姐姐、无霜,你们身上有伤,就留在无垢山庄,相信城璧一定会照顾好你们。等这些事情处理完了,我一定会回来的。”

    “等等,寻找萧十一郎,我跟你一起去!”杨开泰想跟着一起去,被风四娘狠狠地瞪了一眼,“听着,这是我们两个女人之间的事情。我警告你,别跟着!”

    “且慢!”谁也没料到,沈湜予竟然会出言叫住欲走的两人。

    “风四娘,你也说了,这是你们两个女人之间的事。你们要如何为萧十一郎争风吃醋,我们管不着。只不过,你们二人都是他的红颜知己,从你们嘴里说出来的真相又怎么能叫真相,那只能叫一面之词!”

    身着缟色缌麻的沈湜予,说得不疾不徐,声音沙哑,脸上还带着淡淡的哀意。旁人瞧了,只会觉得她是在伤心难过,但是不知为何,风四娘就是觉得她很假!

    “对啊,这位沈姑娘说得在理!”

    “那风四娘跟了萧十一郎这么多年,能不包庇他吗?”

    “瞧瞧,同样是姓沈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那沈璧君为了情郎,身上的血海深仇都可以不管不顾。”

    沈璧君听着这些刺耳的闲言碎语,已是羞愤难当,话都说不出来了。不过风四娘混迹风尘多年,比这难听的话她都听过,甚为泼辣道:“那你想怎么样?”

    沈湜予回道:“把萧十一郎带回来,我们召开武林大会,让他当着众人的面自证清白。”

    风四娘自击了一下掌,“好,一言为定!”

    沈湜予垂眸,又道:“如若你们带不回他,那么我们只能默认他心虚害怕,是火烧沈家庄的真凶!”

    已经走出几步的风四娘,听到沈湜予的话回头看了她一眼,意味不明。随后和沈璧君,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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