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桩也攀不上”的沈湜予,正立在灯火阑珊之中,风姿绰约,尤为显眼。她一双温柔含情美目,看向一旁点头哈腰献殷勤的朱白水微微而笑,朱白水登时三魂便去了七魄。
“今日湜予玩得十分尽兴,只不过朱公子,你看这天色……不如我们早些回去吧?”
朱白水似是大梦初醒,晕晕乎乎地点头应和道:“哦,好!我这就叫人把轿子抬过来,送你回沈家庄。”
回到庄子,总要先跟沈飞云通禀一声。沈湜予走到她平日练功的房间,里面突然传来一阵类似柜台翻倒在地的声响。
她皱眉,去到房间东侧的窗边欲查探一二。可没想到,油纸窗上已经有了一个可窥之孔!恍然觉得有些硌脚,沈湜予移开靴底,发现还有一节用来吹迷烟的芦管。
有趣。她向内凝目定睛,见一蒙面黑衣人,正拿着烛台烧床帘,而沈飞云则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不知死活。
沈湜予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可以将沈家庄满门屠杀殆尽,却没人会怀疑到她头上的好机会!
思及此,她仿佛心跳都加快了几分,一身热血急不可耐地汩汩沸腾起来。沈湜予忙回屋外套了一件黑衣,掩面掠至兵器密室,带走了本就属于她的承影剑。
这一夜,注定会是不平静的一夜。有人幸运,可以在睡梦中安然死去;有人不幸,也许是认出了索命之人那双熟悉的眼睛,来不及发出惊呼便错愕冤去。
沈湜予从酒窖里搬出几坛子酒,悉数浇在每个房间的门窗上,搬不出的酒则通通打碎。白酒液微微发黄,昭示着它的品质上佳。原本只足以烧毁一间屋子的星星之火,顿时燎原!
未几,整个沈家庄便火光冲天,将这深黑夜色烧得亮如白昼,不见星月。沈湜予痴痴地看着这一幕,忽然大笑了出来。旁人若是见到,定然认不出这笑得疯狂无状的女人,是平时温柔似水的沈湜予。
烧吧,将这一切都烧得干干净净!她要在沈家庄的废墟之上,重新建立起剑术沈家的威名!
不过就算心中如何喜不自胜,她也得赶紧逃离这片火海,她已经能闻到自己头发被火舌轻轻舔过,瞬间卷曲散发出的难闻味道。
这时沈家庄周围的人家已经发现了这场大火,纷纷高声惊呼:“来人呐,快救火!”隐隐约约,还夹杂着几声怒吼:“快看,是萧十一郎!”“快追,别让他跑了!”
萧十一郎?这戏怎么越来越意思了?
她把黑衣和面巾扔进火海,跑过走廊的时候因为烟熏火燎,不慎被绊倒。沈湜予低头一看,惊讶发现绊倒她的人,竟然是昏迷不醒,嘴上挂着血迹的白红莲!
白红莲怎么会在这里?!沈湜予伸手摸了摸她的鼻息,虽然微弱但至少还活着。只不过现下,容不得沈湜予再多想,她一把背起白红莲,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换掉夜行衣的连城璧,装作刚刚从无垢山庄来到沈家庄的样子。只是他走到大门前方空地时,便被这场滔天巨火给惊得呆住了。尽管这些日子的确天干物燥,但是他万万没想到,火势竟会蔓延得如此之快!
沈家庄被火烧得面目全非的牌匾之下,他只见到被萧十一郎送回来的沈璧君,在哭着喊着找娘。其他沈家庄的人,一个也没有见到。
怎么会这样?!连城璧一个箭步拉住要往火海里冲的沈璧君,高声问道:“湜予呢?你有没有见到湜予?她在里面吗?”
“我不知道,我没有见到任何一个人出来。”炭烟抹花了一张脸的沈璧君,边哭边摇头,“我要进去找我娘,我娘在里面!”
“不会的,湜予绝对不可能在里面。她今日和朱白水出去逛庙会了,这会儿肯定还没有回来。”连城璧在一遍又一遍地不停默念,试图安抚自己躁动不安的心绪。同时拽住不停挣扎的沈璧君劝道:“璧君你冷静点!听我说,里面的火太大,你进不去的!”
外面的人,的确再也进不去这噬人的火海,但是有人走出来了!“湜予姐姐!连伯母?!”沈璧君震惊的声音是那样尖锐凄厉。
连城璧可以发誓,这辈子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蓬头垢面、狼狈不堪的沈湜予,也从未有过如此难以压抑身体颤抖的悔意和后怕。
因为不仅她在这片自己亲手造就的火海里,他母亲白红莲也在!这世上极为不可能的事,竟然在他眼前成了真。到底现实是虚幻的,还是他以为的虚幻是现实?
“娘!娘你怎么了?!”连城璧连忙伸手接过沈湜予背上的白红莲,却发现她气息微弱,昏迷不醒。
“湜予姐姐,我娘呢?我娘她在里面吗?”沈璧君不住摇着她的双肩,本来她就吸进了许多浓烟,这下愈发头晕目眩,“我不知道,我没有见到。”
沈湜予说完突然捂嘴用力地咳嗽了起来,像是要把心肺都咳出来。再然后,便晕倒万事不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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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里,一个男人在对着一个小女孩说话。一幕又一幕,岁月荏苒,那个男人肉眼可见地老了,而那个小女孩则逐渐长成一个妍丽的姑娘。
“予儿,你是我们沈家的希望,你一定要好好练剑,不可有半分的懈怠。”我自六岁拿起剑的那一刻起,剑意便在我心中,永不敢忘。
“予儿,承影剑是我沈家的珍藏,你一定要把它从沈飞云那个女人那里拿回来。”我做到了,父亲,我把它拿回来了。沈飞云,再也不可能把它抢走。
“予儿,璧君毕竟是你的亲堂妹,不管她娘是什么样的人,她你要好好护着。”凭什么?凭什么?她生来就已经是得天独厚,为什么还要我的付出?!
“予儿,对不起,为父无能,等不到你光耀门楣的那天了。”你这个懦夫。不过是右手筋脉受损,无法再拿起剑,便生志全消。像你这样懦弱无能的人,没有资格再来要求我做什么,更加没有资格入我的梦!
沈湜予蓦地挣开眼睛,用力眨了几下后,连城璧那张带着关心和欣喜,还有几分疲惫的脸,便进入了她的视线。
“湜予,你醒了!”沈湜予勉力坐起,靠在高高摞起的枕头上。连城璧坐在床头,端给她一杯清水,“你睡了一天一夜,来,先喝点水。”
她就着他的手,在杯沿抿了一口后,道:“连伯母怎么样了,沈——”出口的声音嘶哑粗嘎,怕是比那鸭子叫还难听!沈湜予顿时一脸不可置信。
连城璧看到她的表情,心中愧疚一痛,温言宽慰她道:“你吸进的浓烟太多,熏坏了嗓子。不过只要细心将养数日,多喝些滋补润喉的汤药,会好起来的。”
沈湜予点点头,用疑问的眼神继续看着连城璧,她现在是无用的废话,一个字也不愿多说了。
“我娘她五脏六腑皆受到严重损伤,虽然及时服了续命丹,但没有两三年的静养,一时半会儿恐怕好不起来。她先前醒过一次,现在已睡下了。”
连城璧细心地为她掩好被角,继续说道:“沈家庄的大火已经被扑灭了,一共找到四十五具尸体和一个受伤昏迷但还活着的丫鬟无霜。”
四十五具?沈家庄上下不算她,一共四十八人,除去无霜和沈璧君,应该有四十六具尸体才对!那沈飞云呢?沈飞云死了吗?
“叔母……”沈湜予张了张嘴,急切地看着连城璧。
“你先不要着急,眼下还在逐渐地认尸当中,沈夫人很可能并没有死。”连城璧说的这件事,对她来说可不是好消息。
沈湜予兀自皱眉沉思着,连城璧以为她是在为沈飞云担心,心一下子缩紧,原本就沉甸甸的罪恶感更加深重。
沈湜予想起来,扫视了一眼衣架,上面有干净的衣服,可是没有看到承影剑。呼吸一窒,她猛地掀开被子,“剑呢?我的剑呢?”
“小心!”连城璧一手抓住她的胳膊,令她免于栽倒在地;一手绕到背后,拿下挂在床柱上的承影剑,递给她,“剑没丢,它在这里。”
沈湜予连忙接过,又坐回了床上。捧在手里,用帕子细细擦拭着剑上沾染的灰尘,就连剑鞘也要擦得一干二净。看它的眼神,就好似是她唯一的挚爱。
喜欢一个人,就会每日注意她的打扮穿着,一言一行。连城璧看着这把陌生的剑,问:“你先前身上的佩剑,好像不是这把?”
她擦剑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淡淡道:“这把承影剑是我沈家的珍藏,平日里不怎么用。这次我逃出来的时候,只来得及带走它。”
既是家族珍藏,来沈家庄做客为什么要带来?带了又不用,岂不累赘?连城璧第一次觉得沈湜予的话有几分古怪,但是他没有多想生疑。她身为剑术世家的人,出门在外喜欢多带几把剑,也不是不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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