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长时间的平静、安逸生活足以让龙毓发疯。
头一天,她可以收拾、布置屋子来打发时间;第二天,她拉着傅红雪上山去打野味,逐流捕鱼、花石泉声,倒也其乐融融;第三天,欲识孟州景,当数金山胜。观金山青青麦浪,梯田层层。微风拂过,心旷神怡;第四天,堤北莺歌,绿茵如烟……
一直到了第十一天,龙毓就彻底崩溃了,双手抱住石亭的柱子,头不住地磕着:“这该死的马空群怎么还没有消息?他就算是用脚走路,也应该到中原了!”
西郊的景她都已经到处瞧了个遍,没什么新奇好看的了。无聊啊,真是太无聊了!她急需新鲜的乐子来消遣。
傅红雪伸手捂住龙毓的头,令她再向前一击,只击到他的手掌心上。“别撞柱子了,石柱那么硬,你看你额头都红了一片。”
“哦。”于是龙毓乖巧放下手,然后默默走到他身后,抱住细腰,继续无聊,一下、一下地撞他的脊背。
傅红雪无语凝噎,覆住他腰上有些冰凉的手,满脸无奈道:“有这么无聊吗?”他曾住在迦兰山山脚下近二十年,日复一日对着同样的向日葵花田风景,虽然也尝觉乏味,但还没有到唉声叹气、抓心挠肺的地步。
“啊——问君能有多无聊,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龙毓跟唱戏一般,慢吞吞地拖长了声音。
“那不如,去城里逛逛?”
“好主意!”龙毓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就跟饿了许久的猫儿闻到了鱼腥味儿似的,推搡着傅红雪,“走走走,赶紧走!我们去逛青楼,喝酒听小曲!”
傅红雪脚下的步子一顿,只觉得脑阔疼,转头咬牙问道:“你说逛什么?”
“不是,我是说逛酒楼。”龙毓露出一个甜腻而又讨好的笑容,“那还有说书先生,我们去听说书,听说书!”说完暗自舒了一口气,她应该没暴露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龙毓和傅红雪在城里的一家酒馆落脚吃饭,无意之间听到了身后的两人在议论白天羽。
“有人说他是行侠仗义的大侠,也有人说,他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可是这世上,又有谁真正见过白天羽呢?”
听到“魔头”二字,傅红雪的身上恍若散发着无形的寒气。他从小就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在花白凤的口里,白天羽是一位刀法盖世、人品风度一等一的当世大侠,所以他自小就是这么认为,并且崇拜着他的父亲。
“有个人我知道,他口中的白天羽,一定不会走样。”
“你说的是谁?”
“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小李飞刀,李寻欢!”
“李寻欢?他不是已经在江湖上绝迹很多年了吗?”
“李寻欢这几年确实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但是每年这个时候,我都能见到他。”
“你说你能见到小李飞刀?”
“这事你可别给我传出去,他让我守口如瓶。”那人神神秘秘,突然压低了声音道,“你别看李寻欢平日里清心寡欲的,其实也是个大馋虫。不过人家口味刁着呢!每年从西川游下来的鳌花鱼,他总要吃最先游过黄花滩的那条……”
傅红雪握刀的手一紧,人已经先理智一步站了起来,走到那两人的面前坐下。龙毓身着一身素青锦袍,仍是坐在原地,手端酒杯,视若无睹。
那两人看清楚了他符合传言的相貌衣着和手里的那把黑刀,不由自主地打着哆嗦,站了起来,“天涯刀客……傅红雪?”
天涯刀客?他们现在还给傅红雪取了一个外号。传言,有天涯刀客傅红雪在的地方,就一定有他的情人杀阎罗龙毓!两人环视四周,看见不远处有一个犹如谪仙的青衣女人,正摇着玉扇笑盈盈地盯着他们,于是便哆嗦得更厉害了。
“麻烦你们一件事,带我去见李寻欢。”
傅红雪和龙毓,跟着那人到了怡心茶楼。说实话,一开始的李寻欢,叶开假扮得很不错。身影隔绝在两道屏风外,让人难以窥见庐山真面目。
他请傅红雪坐下,品尝他的父亲白天羽最爱喝的正山小种,并借白天羽之遗言“不问恩仇”,劝傅红雪放下仇恨。他说话的平淡口吻,确实有那么几分世外高人,深邃难测的意味。
只可惜,丁灵琳手腕上的铃铛声暴露了两人的真实身份。
傅红雪还未动,龙毓已是玉扇开刃,挥袖一划,只一瞬就将两道屏风拦腰一分为二。茶楼里的普通百姓见有武林人士打起来了,为免殃及池鱼,纷纷逃窜开去。
“叶开和丁灵琳,你们两个到底在搞什么鬼?”
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发现了,叶开揭下假面皮,嘴角微抽动,最后强笑道,“好久不见。”
傅红雪见是他,不经意间放松了戒备,只是心中有几分不解和不悦,“叶开,你为何要假扮李寻欢,戏弄于我?”
“因为……”
龙毓却丝毫未曾现出轻松之色,这一切来得太古怪了。她紧紧地盯着叶开的眼睛,下一瞬——她急忙转身,竟忘了还有一个假扮道童的丁灵琳在身后,而她此刻手里正拿着一枝箭翎,尖头对准了傅红雪!
龙毓玉扇打落她的手腕,但是丁灵琳仍然紧紧地攥住箭翎。就在叶开的惊呼声中,龙毓伸手钳住了丁灵琳的脖颈。
“叶开,你如果不把事情说清楚,她就别想活了。”龙毓冷笑了一声,眼神幽深莫测,证明她所言非虚。
“傅红雪杀了公孙断。”这话是对龙毓说的,“我只有用这个办法才能引出你,劝你放下仇恨。”这句叶开是对这傅红雪说的。
傅红雪:“公孙断死了?”
龙毓:“谁说他杀了公孙断?”
叶开观两人的反应,料想这其中必定有蹊跷,忙对着龙毓说道:“你先把灵琳放下来,咱们可能是有点误会。”
思索片刻,龙毓渐渐松开了手,突然感觉手背像是被鱼咬了一口般的轻微刺痛,一看原来是被丁灵琳手里的箭翎给不小心划了道口子。
丁灵琳也看到那个伤口了,盯着手里的箭翎顿时欲哭无泪,“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她中了我们丁家的无忧翎,会前事尽忘的!”
叶开懵住,周遭沉静得要命,却不禁心跳如擂鼓,令人觉得十分诡异而危险,就好似在这平静的表面之下,无数滚烫的岩浆预备着争先恐后。
叶开心中如此想着,傅红雪的黑刀,已是带着重重怒意迎面而来。叶开急急后退躲开了,而地上却掉下一缕五寸长的鬓发。他盯着差点齐根而断的头发,暗呼好险。
“傅红雪,你先冷静点!”
“冷静?你叫我怎么冷静?”这会让人前事尽忘的无忧翎,无论是刺在他身上还是龙毓的身上,都足以令傅红雪怒意蓬勃,眼里凶光大涨。叶开以为他是什么,自诩为神吗?凭什么可以如此傲慢地决定他傅红雪的人生不应该有仇恨,所以要他忘记一切?
一击不中,傅红雪再次提起刀,劈向叶开,带着决绝森然的强势。叶开手里没有武器,只能一躲再躲。
龙毓低头盯着手背上那一道浅浅的划伤,随后看向丁灵琳。那双眼睛幽深诡谲得可怕,引得她浑身汗毛竖起,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
就在这关键时刻,真正的李寻欢以一飞刀阻止了傅红雪和叶开的大战。
“臭小子,又假扮我装神弄鬼是吧?扮又扮不好,瞧瞧你,胡子都掉了。”叶开闻言,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光洁的下巴。
“阁下就是少年英雄傅红雪吧?百闻不如一见。”李寻欢看他的眼神,有些复杂难辨。
“这回是真的李寻欢,不是叶开从集市上淘换来的老戏子?”傅红雪难得出言讥讽。
“所谓假亦真来,真亦假。”
“我不管你是谁,识相的话,给我闪开!”
“红雪,住手。”龙毓走出来,叫停了这场没有必要的打斗。
“毓儿,你也在这。”李寻欢见着她,心里有些高兴。但是一想到这几日江湖上的传闻,还有她和傅红雪的关系,顿时就屈指往叶开的脑袋上狠狠地敲了一记栗子。“臭小子,你先来说说,你这是在做什么?我不是要你好好照顾毓儿,你怎么跟他们打起来了?”
“傅红雪向公孙断逼问马空群的下落,公孙断不肯吐露半分,所以他杀了公孙断。”叶开寥寥数语,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交代完毕。
“一派胡言,我什么时候杀了公孙断?自离开万马堂后,我根本就没见过他。”现在的傅红雪,不再愿随随便便就让人泼脏水。做了就是做了,但是没做过的他半分也不会认!
“红雪说得没错。这段时间他一直和我在一起,我可以作证。”龙毓审视着叶开,希望他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可是有人说,亲眼看见了傅红雪杀公孙断。”丁灵琳躲在叶开的身后,插了一嘴。
“谁?”
叶开叹了口气,“是沈三娘。”
“沈三娘?”龙毓皱眉,和同觉得莫名其妙的傅红雪对视了一眼。
“而且除此之外,江湖上陆陆续续还有几桩命案,据说都是傅红雪为了逼问马空群的下落,滥杀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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