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教主！出事了！”花寒衣的忠心下属，斑衣教的左护法凤儿嘴里传来的凄厉刺耳的声音，将原本就紧张不已的空气彻底划破。
“刚接到传信，有人以毒烟弹偷袭我教驻地，兄弟们不防，现在死伤惨重。”凤儿飞快地说完，却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小心翼翼地看着花寒衣，唯恐他震怒。就连那只海东青的利爪，抓破了她的手腕都未曾注意到。
在花寒衣的计划当中，因为有龙毓做内应，他可以得到万马堂内部构造图，成功地在酒水里下了绵肌散。这样，他要杀人，就无需大张旗鼓，引人侧目，只需带着数十位教徒，轻装上阵即可。斑衣教的主力人马，仍旧隐藏在迦兰山的千绝湖边。
“还算不上什么死伤惨重，最多也就是和这里的众人一样，中了点小毒而已。你如果现在赶回去，以你斑衣教的祖传医术，还是能救下不少教众的。”龙毓循循善诱道。
“你！”看着龙毓那一脸伪善的模样，花寒衣嘴角压抑地抽动着，但没有开口，凤儿已经是被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花寒衣，如果你老老实实地按照约定和我做交易，那么万马堂会是你的，翠浓也会是你的，甚至你斑衣教，我都可以让它在中原武林有正式的一席之位。可是你贪心不足！”龙毓陡然冷笑了一声，面色狠厉，“如今这后果，是你合该受的。”
花寒衣似是心服地点点头，仰头长叹口气，说了三声“好”，又重新看向龙毓，杀意无限：“今日，是我败了，改日必当再来讨教。”
龙毓敛衣，微微屈身行礼，“随时恭候阁下的大驾。”
“我们走！”花寒衣抱起翠浓，就带着他的一干随从，干脆利落地走了。
无视了马芳铃的“放下我姐”和武林人士的“交出解药再走”，龙毓目光细细逡巡一圈，有个人不见了。没走的傅红雪和花白凤也注意到了，毕竟他们的目标一直是那个人。
“马空群人呢？”听她这么一说，所有人才注意到，马空群竟然在刚才龙毓和花寒衣对峙的时候，趁人不备，偷偷溜走了！
“这老贼，倒是跑得快，可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没错，我们这就抓了他女儿马芳铃，不怕引不出他！”
“这时候还管什么马空群？先想想我们身上中的毒吧！”
你一言我一语的，这偌大的高台殿堂顿时仿佛成了菜市场，想象一下有两百只鸭子对着你不停嘎嘎大叫的场景，别提多烦躁了。
“别吵了，都给我闭嘴！”龙毓运气怒喝。
两百只鸭子同时噤声，静静地注视着走上最高首座的龙毓，她背对着众人，看不清表情，只是她左手按着眉心沉思，想必也是烦恼不已。马空群自己就是个用毒高手，这点毒对他来说并不是难事。
片刻后，又出现了九个身着统一劲装的青年人，连同刚才那个陌生女人，一共四女五男。径自走上台阶，对着龙毓行礼道：“参见少庄主。”
少庄主？原来龙毓并非无门无派，不过想想也是，她那样的相貌风度又岂会是乡野莽夫出身。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猜不出她的来路。叶开是知道的，师傅家的李园曾被改名为兴云山庄。只是不知道归隐后的龙小云，又给他的山庄取了什么名字。
龙毓转过身，皱眉道：“天冬，你受伤了。”
那个叫天冬的英气女人，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胳膊上的刀伤，仍只道：“属下等幸不辱命，您吩咐的事都顺利完成了。”
“南星，先带天冬下去包扎。”南星，也就是先前向龙毓点头致意的那个陌生女人。
龙毓毫无顾忌地在首座坐下，居高临下，目光冰冷。丁云鹤一直由他的妹妹丁灵琳搀扶着，抬头紧紧地盯着上方，突然视线与龙毓的对上。
“丁大公子，我听说你们丁家有众毒之王牵机引是吗？”
“龙姑娘认为，我们身上的毒需要用到牵机引？”
“你们中的是绵肌散，但其中被花寒衣掺进了别的毒，所以才会口吐鲜血。目前最快的解毒办法，就是以毒攻毒。”
丁云鹤心下了然，“我知道了，请龙姑娘派一位随从，和我一同去房间取。”
“川柏，还有李叔，麻烦你先为丁大公子诊个脉，再进行配药。”川柏和李道年同时应是。
李道年是龙毓的医术启蒙师傅，牵机引这种世间难得的毒'药，他比龙毓还要感兴趣。最初解赤影蛇毒的清心丹，其实是他们两人共同在五天内研制所得。
三人走后，大殿寂静无声。昨夜打坐修炼了一宿没睡，再加上今日的劳心，困意全在此刻爆发。龙毓单手支着下巴，靠在椅子扶手上闭目养神。
当三人拿着解药回来，所有人都以为龙毓已经睡着的时候，她说话了：“在给各位解药之前，我有些话要说。”
“马空群作恶多端，人人得而诛之，这万马堂自然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从今以后，武林中人不得再以万马堂的名义行事。”龙毓三言两语，就要这武林第一大派从此灰飞烟灭。
“万马堂现有的钱财珠宝，我要通通带走，至于这里的人马还有产业，该怎么接收、分配？那是你们的事。”
本想骂龙毓狮子大开口的袁秋云，听到后面又闭上了嘴。万马堂积聚的现有财富是不少，可真正的聚宝盆乃是它垄断的马匹产业，女人果真是眼皮子短浅！
“不管马空群做过什么恶事，他的女儿马芳铃并不知情，她是无辜的，所以你们不得找她的麻烦。”
“不用你猫哭耗子假慈悲！”马芳铃看着龙毓的眼神极为复杂，有幽怨，有恨意，也有解脱。
龙毓并不以为意，“马小姐，你可以拿走一件，万马堂里你最想要的东西。”
马芳铃沉默了一会儿，最后下定决心道：“公孙断，我要带走。”
龙毓微微向外一摊手，示意她自己请便。
广厦倾颓之际，是她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因此龙毓只要不提出太过丧心病狂的要求，武林中人都是愿意默见其成的。更重要的是，他们小命现还捏在她手上！
在下方的傅红雪，痴痴地望着龙毓。他曾经做过一个梦，就在和龙毓第三次见面，她给他带来伤药和糕点，为他逼出骨钉的那个晚上。
她就坐在高台之上，荣光加身，接受众人的顶礼膜拜。她指点江山，目空一切，而他只是泯然于众人，她看不见他。于是他和众人一样，把头埋得低低的，低到尘埃里去。
醒来之后，那沙砾和尘土贴面的感觉还尤为清晰。如今旧梦再现，一时之间便觉得现实虚幻了起来，心中徒生无限怅然。
马芳铃走了，事就处理完两桩，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件了。“我既然可以救你们，自然也有权利选择不救。”
闻言，所有武林人士的脸色当即一变，袁秋云更是紧张道：“杀阎罗，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把这三人拖上来。”龙毓看似手指随意地往人群中轻轻一点，只不过被她点到人是“护花剑客”柳东来、“神刀”郭威还有“好汉庄”庄主薛斌。
“红雪，过来。”
听见龙毓叫他的名字，傅红雪这才从虚妄中脱身。待他看清那三人，便知道她要做什么了，对花白凤点头交换过眼神，就快步走到了龙毓的身边。
“这三人，是当年梅花庵杀白大侠的帮凶。今日傅红雪杀他们，乃是为父报仇，名正言顺。你们当中若是有想为他们寻仇的，也可以。以血还血，以牙还牙，本就是这个江湖最古老的规矩。”
龙毓顿了顿，随后对着众人露出一个极为平淡的笑容，“只不过我丑话先说在前头，谁要是和傅红雪为敌，就是与我为敌。”
谁要是愿意和多智近乎妖的龙毓和刀法身手了得的傅红雪为敌，那当真就只能赞一句不怕死的了！
“我会给你们一个痛快。”傅红雪说完这句话，黑刀飞快地从三人的颈上划过。他的刀下，从不轻易留活口。无论那人生前是惊惧，是解脱抑或是无畏，如今万般情绪都已远去。
杀人对他来说并不好受，但加诸他身上的包袱在不断减少，如今复仇的名单上，只剩下最后一个名字。感觉到龙毓轻轻牵住他的左手以作安抚，傅红雪回望，两人对视，气息相融，风吹乱了长发和衣袍。
多年之后，在场的人仍然无法忘怀这一幕，那一对天造地设、犹如谪仙的璧人，美得不像是这个世间应有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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