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稳稳到了康熙五十年,若瑾已是双十年华,只待再过两年就可以放出宫去了。
毕竟也是在身边尽心伺候了五年多的人,安分守己,没出过一次差错;兄长淮琛又升了一等侍卫,兼领火器营翼长,前途似锦。所以康熙在年初的时候,便问她自己有没有中意的人。
也不管这是不是试探,若瑾自然是立刻跪在地上乖巧回答,无意嫁娶,想要再多伺候皇帝几年。康熙开口斥骂了一句“胡闹”,但脸上的表情,显然对她的回答很是满意。
她说的话,前半句是真得不能再真的话了,一旦她嫁了人,就会被困在后院,倒不如呆在偌大的皇宫里来得自由度高。
八阿哥有求过,但康熙看起来似乎不大同意,当场就驳了他。谁知后脚,太子竟然跑到康熙跟前,说想要若瑾做他的侧妃。
原本是若曦和敏敏格格关系要好,被蒙古王爷认了做义女,外加受到康熙宠幸,所以太子想要若曦。
但是现在,经过她一搅和,若曦和敏敏没有太大牵连,对太子来说用处不大。
那为什么又要她?她可不觉得是因为淮琛做了火器营翼长,太子有托合齐这个步军统领,掌握京师两万警卫武力,还要拉拢他做什么。
而她阿玛马尔泰将军虽然作为地方二品大员的总兵,却是远在西北,皇帝一纸诏书就能撤了他的军。
若瑾在那里努力思考太子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旁边看着的若曦很是担心,安慰说:“娇娇你先别急,皇上这不还没有点头吗!”
若瑾静默了半晌儿,既然想不通那就不想了,左右太子现在在她眼里,已经是个死人了。正所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她对若曦说道,“你回去吧,我想休息会儿。”
看见若曦那副仿佛同病相怜,更为哀切的模样,她心里有些不耐烦,见私下无人便附耳过去,但还是小声说道,“等出塞行围回来,太子就会被二废,别担心了。”
这边若曦心宽了些,那边的八阿哥在书房里依旧是心急如焚,虽说太子会被二废,可那毕竟是明年九月的事情!眼下才四月,一旦康熙下旨赐婚,若瑾的下场只怕会更惨。
“太子为什么会想要若瑾?”
“只怕是老四煽动的他,为了给八哥你添堵。”
也不知道胤禛是怎么查到,当年张明德一事,是有胤禩在其中参了一脚。老四在各位兄弟大臣府里放细作的水平确实高明,不然他也不会在五十三年“毙鹰”一事上栽得那么狠,以至于一蹶不振,难以再翻身。
只不过相士张明德一案,明面设计他的人虽是胤禔,但他坚持认为罪魁祸首是胤禩,所以这两年,明里暗里地和他作对。
托合齐结党会饮一事,现下时机还太早,胤禩还没来得及布置妥当,只怕不能一击必杀。而胤禛为了同他作对,势必会帮着太子,他现在的境况不太妙。
今年袁景甫外放回京述职,他在成都这三年政绩出色,地方安定,经吏部考核后势必会升迁的。他一回来,听得他们谈话,心知今晚必须同若瑾见一面。
入了夜,潜行至密道,若瑾果然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
袁景甫把白日里听到的事和她说完,然后急急问她:“殿下,现在可如何是好?”
“表舅无需担心,我早些时候让高劭提炼的铵盐,烦请表舅为我带一罐过来,还要一斤蓖麻子。”
“殿下要这些东西做什么?”袁景甫知道生吞过量的蓖麻子会使人中毒致死,但是谁没事会去吃它。
“表舅便不要多问了,我心里有数。”现在什么阴谋阳谋,都不如人死来得一了百了。随后她又说道:“此次回京,我想胤禩一定会保荐你做四川巡抚。”
袁景甫点了点头,“殿下,去年我去金堂县栖贤乡的松秀山,拜访了岳升龙父子。”
岳钟琪,乃岳飞二十一世嫡孙,四川提督岳升龙之子。雍正即位后,文人曾静鼓动时为川陕总督的岳钟琪反清,岳钟琪即具折上奏。
雍正立刻派人拘讯曾静,从而牵涉出一桩文字狱:吕留良遗嘱焚毁,戮尸,家人流放。
若瑾冷笑了一声,“怎么,你想拉拢他们?”
袁景甫漠然回答:“以八阿哥的名义。”
两人对视一眼,露出了狼狈为奸的笑容。这几年他们打着他的旗号拉拢朝臣和地方官员,能不能真的是一回事,关键在于安插自己的亲信和棋子。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莫过于此。
第二日拿到了她需要的东西后,便将蓖麻籽浸泡了一夜。到了白日,在屋里,蒙上布掩住口鼻,用臼杵将其捣成浆。
而后放入铵盐,搅拌充分溶解后,放到屋里最阴凉的角落里静置。过几日用筷子戳了戳底部,像是有沉淀了,便去掉渣壳,用细纱布过滤水。
继续放着阴干纱布,一日后纱布上赫然出现了白色粉块。前后折腾了几天,若瑾看着这最后形成的大约二十克粗品,勾起一个阴鸷的笑容:这无色无味的蓖麻毒素,就是她为太子准备的黄泉饯行茶。
今日,她和若曦在殿前当值,听到康熙在太子和几位阿哥,说起最近愈演愈烈的福寿烟事件。
前两年他们开始见到一些王公贵族私底下在抽这东西,一开始也没在意,但是时间一长,就开始发觉不对劲了。
那抽了福寿烟的人,烟瘾比抽一般烟草的要大得多,而且人会变得懒洋洋,没有半点精气神。此外,福寿烟的价格甚高,京城里已经不止一次出现,为抽一口烟落得倾家荡产的景象了。
“回皇阿玛,依儿臣看,这福寿烟危害极大,一旦上瘾便极为难戒。且受害者多是我八旗子弟,必须立刻明令禁止,查办贩卖制作等商人。”说话的人是八阿哥。
“八哥说得对,皇阿玛,那抽福寿烟的官员一旦把自己的钱花光,就会铤而走险,贪墨银两,谋取不义之财。此等歪风邪气决不能助长!”九阿哥义愤填膺地附和道。至于他如此生气,自然是因为深受其害了。
胤禟除了拥护他八哥,平生就只有两大爱好,钱和色,对抽大烟倒没什么兴趣。可是他底下两个心腹班柱儿和何玉柱,对这个东西上了瘾,竟然敢打起贪他银子的主意来了!他发现后,气得他当场就各打两人五十大板,赶出了府邸。
康熙自然是知道胤禟府里发生的那点子乌七八糟的事,不喜地撇了他一眼,没做声。
太子手底下有不少人抽福寿烟,就连他自己都沾染了点,自然不愿意严查,连说道:“皇阿玛,这福寿烟是用阿芙蓉做的,前朝就有了。左右也不过是人私底下的消遣玩意儿,而且吸的人极为少数,影响不了民生。反倒是烟草生意,近来民间又有与粮田相争的势头。”
他快嘴说完,便拿起桌上若瑾奉的凉茶,灌了几口润润喉。她见此,嘴角几不可见地勾起。
“话虽如此,但那些抽福寿烟的守卫兵士,一旦烟瘾发作,精力无以为继,很难尽忠职守,儿臣认为必须严令禁止守卫兵士抽福寿烟。此外,这烟定价极高,虽不是大量产,但也必定聚敛了不少财。”
这福寿烟就是鸦'片烟,毒害太大,量产泛滥那绝对是违背若瑾的良心。她只着人在京畿一带贩卖,且针对满清贵族,卖给满洲旗旗人的价格比汉人低一半,但是纯度却更高。
即便如此,也能月进三千两白银,再加香皂的月进一千两……去年九月爆发的户部亏蚀购办草豆银两案件,历经十几年亏空的四十万两白银,她一年就能挣。
只不过她挣得多,花出去得也多!全国现一共三万私兵的粮饷她要发,制作火器装备的匠户们和作坊工作的伙计们,还有各种用于打通上下环节的“炭敬”“冰敬”等等……所以这四阿哥可说错了,她并没聚到多少财。
“……然则到现在也不知这幕后制作贩卖者是为何人,想必其中定有偷税行贿之事,还请皇阿玛下令彻查!”
若瑾退出来,和若曦一同站在纱帘后侧立。只听到康熙说:“这件事就暂时按胤禛说的来办,让人先去查出是谁制作贩卖这东西,所有偷欠的税款立即追补。”
她低头目露寒意,好不容易熬到换班时间,立刻快步回了屋子写信。找到了淮琛平日当差的地方,装作不小心扭脚欲摔地,他连忙伸手扶住。
若瑾趁此偷偷往他袖子里塞进了一蜡封小笺,偏头轻声说道:“替我尽快亲手交给袁先生,是要紧事。”
淮琛点了下头,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站了起来,行礼道谢,准备慢慢走回去。
“这是怎么了?”
要命!是太子,身后还跟着诸位阿哥,大概是刚从议事殿里头出来。
若瑾给众人行着礼,而后说道:“回太子爷的话,奴才刚刚不小心崴到脚,幸亏大人扶了一把。”
按理说她无端端地跑到前面来做什么,但是看清扶她的人,不就是她哥哥淮琛嘛!大概是想兄妹叙话,走得急了点。
太子去了疑心,伸手去扶她起来,顺便在她手上揩了把油,说道:“起吧,姑娘以后走路可要小心了。”
其他阿哥自然也是看见太子的小动作,但不算十分过分,他们也不好上前说什么。
看见若瑾压抑地紧咬下唇,胤禩面色平静,只是宽大的袖子挡着因怒意而紧握的拳头,教别人无法发觉。十四担忧地看了两人一眼,轻轻拉了胤禩的袖子,示意他赶紧走。
等这帮皇子都走了,若瑾才摆了摆手,算是和淮琛打招呼,而后也迅速离开了。
等她回了院子,若曦拿着根狗尾巴草,在逗着阿黄玩,看见她立刻问道:“你刚去哪了?回来就没见着你。”
“随便逛了逛,找我有事?”
“皇上下旨,十日后出塞行围,我来告诉你赶紧收拾东西。”
她点了点头。太子都要死了,今年这趟还不知道最后能不能去成。
正想着,就看见王喜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喘了口气飞快地说道:“太子刚才出宫门的时候,突然腹痛难忍,由阿哥们搀着回了养心殿,现在正由三位太医看诊。现下人手不够,师傅叫我过来喊两位姐姐过去小心伺候。”
若曦听了,神色一变,忙回:“知道了!”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