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驾到——”随着太监总管李德全的一声长吟，众人顿时噤声，纷纷起身下跪行礼，口中齐声高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若瑾低头盯着光可鉴人的白玉石地板，只见一片不住晃动的明黄色，自殿外而入。待康熙坐上高堂主位后，候在一侧的李德全高声：“起——”
众人这才慢慢站起身来，垂目侧立。
“今天是除夕夜，朕与诸位同乐，便无需多礼了，都坐吧！”
众人落座后，随着太子上前给皇帝说吉祥话，气氛才慢慢热络起来。太子做表率，其他阿哥公主们也不能落后，一个接一个的，听得她是昏昏欲睡，只好从四方小碟中夹起几个糕点尝尝，希望吃着吃着应该就不困了吧？
酒过三巡，若瑾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应该快退席了。已经做好走人准备的若瑾，谁知道突然听见一个太监高喊：“传，马尔泰若瑾上前觐见！”
什么鬼？？？
若瑾看了一眼对面的八阿哥，他的神情，似乎也不大明白是什么情况。但现在没时间给她想了，立刻起身出席，上前跪倒，头压得低低的。
“奴才马尔泰若瑾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回话吧。”
“谢皇上。”若瑾慢慢起身，十分恭敬地站着。
“太子，这就是你前日里说的，那位马术超群的格格？”
“回皇阿玛的话，正是。”
康熙点点头，“听太子说，你的马术甚好，八旗子弟当中能比的也甚少，这说得朕倒是十分好奇。”
你好奇关我什么事，难道还要我现在当场给你表演一番吗？还有太子这话，真不知道他是真心这么觉得还是心肠歹毒，想把她放在火上烤？关键特么她还两边都不能得罪。
若兰和若曦在下面看得紧张，生怕她说错话惹来皇帝的不满。八阿哥则是捏紧了酒杯，连杯里的酒溅出来都未察觉，他更担心太子是向皇阿玛讨要了若瑾。
若瑾按下心中的不满，疯狂地转动脑筋，脆声回道：“八旗子弟个个骁勇善战，若瑾幼年虽有幸得军中将士教导，却也不敢同这些雄鹰相提并论。”
这话绕开了矛盾关键点。她若说自己马术确实比八旗子弟好，这是明晃晃打康熙的脸；她若否认，却又是打太子的脸。所以若瑾干脆不提马术，只夸八旗子弟，拍康熙的马屁。
这算是耍滑头了，但是康熙堂堂一个皇帝，总不好跟她一个小丫头计较吧？
康熙绷住脸不说话，只盯着她看，底下众人更是大气也不敢出一个。
若瑾依旧不骄不躁地垂目站着，不怕，是因为她的心里本来就没有这些身份阶级之分，甚至有些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但这不仅仅是因为她曾是现代人的原因……
因为那个位置，她也想要。别人若是知道她的想法，必定会认为她是得了失心疯。
“你这话说得倒是讨巧。”康熙突然笑了一下，对边上的太监说：“赏！”
若瑾跪下谢赏后，便回了自己的座位。若兰担心地看着她，若曦更是拉住了她的手。她仅淡然一笑，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若瑾对于那些王公大臣们来说，只是个不值一提的小人物。刚才那件事，重要的是透露出来的信息：太子虽然没了索额图，但是和皇帝的关系依旧亲昵，无话不谈。而皇帝对太子的随口一提，也是会放在心上的。
想明白了这点后，若瑾心中更是冷笑连连，要论演戏，属天家最好。
回了府，若曦想要洗漱睡觉，被若兰拦住了，只因今夜是除夕夜，要守岁。
八阿哥不知为何，过来同她们一起。若瑾看到他时，心中有些诧异。原本她以为这嫡福晋□□的脸面，他是一定会给的，所以他现在应当是在那边守岁，没想到却还是来了。
不管他怎么想，目前看起来，对她来说是好事。
若兰和八阿哥坐在帘后，她和若曦坐在圆桌边上，两个人无聊地翻着花绳。
玩了一会儿，若曦就用口型对她说“好困好无聊啊”。她心中好笑，同样用口型回了过去：“我也这么觉得。”
“那咱们先回去吧。”
若瑾用手指暗暗地指了指帘子后面的两尊大佛，若曦看懂了她的意思崩溃地一头撞在桌子上，发出了不小的响声，吓得若兰立刻走过来察看她的额头。
“没事没事，我只是有点困了。”若曦摆了摆手让丫鬟们都别过来，于是若兰便对她说：“困了就活动活动。”
若曦只好站起来，没走几步便听见了噼里啪啦的烟花爆竹声。立刻兴奋地冲着若兰喊道：“姐姐，新年到了！”
若兰笑着回答，“是新年到了。”
“那我守完岁了，先去睡了！姐姐，贝勒爷，二姐姐拜拜！”若曦飞快地挥了挥手，便冲出房门。若瑾很怀疑，照她现在这个兴奋劲儿，能睡着吗？
若瑾也很快告了退。出了门让秋霖回去，她独自一人走在路上，抬头看，这漫天烟火绚烂，却照不亮她心中的阴霾。
慢慢走着，听到有人跟了过来，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她正等着他呢。
“你对今日在保和殿的那事，怎么看？”八阿哥这是要考校她，看她是不是有资格成为其党的核心一员。
若瑾把她的想法一五一十地说了，八阿哥微笑地看着她，默了一会儿说道：“明日你过来书房一趟，到时我会差人来通知你。”
“多谢贝勒爷，那若瑾先告退了。”
“去吧。”
八阿哥天一亮便进宫给皇帝拜年，祭天祀祖之事完毕以后，大半天也就差不多过去了。除夕封印，初六开印办公，统共也就得了五日休沐，现下便又少了一日。
他们这些成年的皇子阿哥们，也是辛苦得很。
若瑾进来的时候，八阿哥正坐在桌前写字没有理她。她自己寻了空位，坐下了。
八阿哥抬头见她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头上戴了那支黄玉牡丹簪梳，很是明艳照人。他笑了笑，提笔落下最后一个名字，吹干墨，把那张纸递给了她。
梦里走马观花，而且多是情爱纠葛，大事他记得清楚，其中的细枝末节却不曾了了。
太子两废两立，众大臣推荐他做太子反倒惹了皇阿玛厌弃。他们几个兄弟改为支持十四弟，最终却还是让老四登上了皇位。
这些事，同九弟、十弟和十四弟自然是不能开口说的。而若瑾的敏锐度不下于他，又是同梦之人，和她商量，是无奈亦是庆幸。
“你对这些人有什么看法？”
八阿哥递过来的是一张名单，“佟国维、马齐、阿灵阿、揆叙、王鸿绪、鄂伦岱……”
名单太长了，但是光看前面几个，若瑾就知道这是什么了：“这些人都是四十七年推荐贝勒爷做太子的大臣，以一等公佟国维和武英殿大学士马齐为首。”
八阿哥点点头，“你看这名单长如累牍，几乎半朝官员都举荐我做太子，可我还是输了。”他的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情感，让人觉得这话里似乎讲的并不是他。
若瑾抿了抿唇，温声开口道：“官心不等于民心，亦不等于君心。”
官心多是一身利益计较，这支持的大臣当中究竟有几人是真心诚意，有几人是想把他放在火上烤。而民心、君心，更是难测。
“你说得不错。”
他的身份卑贱，母亲是辛者库奴婢出身，康熙早年对他也是宠爱有佳，可那都是奔着培养辅政大臣的方向去的，从一开始君心就未曾落在他身上。
反观老四，身份上他是嫡次子，名正言顺。一心辅佐太子，康熙对他满意，一向疑心病重的胤礽对他也是倚重。
康熙自己为了名声，御下宽容甚至有些放纵，后期造成吏治腐败，但又需要一把利刃来替君挥斩。老四铁血冷酷，而他为了笼络人心，不愿意做这些得罪人的苦差事，却又是落了下成。
逾矩，弄朝，威帝。他是有多天真又有多绝望，才会一头跳进深渊最后落得个尸骨全无。
若瑾看着陷入沉思的八阿哥，问他：“那八爷现在，是意欲效仿四阿哥？”
他点点头，“韬光养晦，聊表忠心。而且，我已有心将田文镜、年羹尧等人招揽过来。”
她默了一会儿，只听她又开口道：“还不够。”
“你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说。”
“第一最要紧的是做实事，凭八爷您的能力，我相信真正有才能之人自会看到，又何需抢四阿哥的人。再者，抢来的人爷能保证他的忠心吗？您又敢用吗？”
“其二，请恕若瑾说话无礼难听，您招揽的众臣中多是趋炎附势之辈，如同鸡肋，食之无味但弃之却可惜。八爷要目光长远，狠得下心来，需知精兵简政，效率最佳。”
“其三，纵然如此，圣上心里也不会将您作为太子的人选，祖宗礼法如此，是怎么也轮不到您。所以……早做准备，见机行事。”
早做准备，做什么准备？自然是逼宫的准备。
八阿哥的面上不辨喜怒，只是勾了勾嘴角，淡声说道：“你倒是胆大得很。”
“心之所向，无惧无悔，愿求仁得仁，复无怨怼。”
“那你想要什么？”
“这个……八爷以后自会知道。但是眼下，若瑾有一求。”
“你说。”
“我要御前奉茶女官那个位置。”
他们两个都清楚，若曦是缘何做了奉茶女官，嫡福晋明'慧这边的仇恨他已经给她拉了不少了，剩下只需委托十四阿哥求一求德妃，此事可成。
“你可要想清楚了，一旦做了奉茶女官，你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众人看在眼里，行错一步下场便是……”
“若瑾明白，但我说过要助您一臂之力，自然是要说到做到。思来想去，只有这个位置最适合我。”
他有些忧虑道：“那你要如何递消息于我？”
一个阿哥如果总是去见奉茶女官，不用说也知道是结党营私，监视上听。
“这个嘛，”若瑾抿唇一笑，眼睛弯得跟月牙似的，满是促狭：“也还需再等些时日，到时候八爷您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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