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着急来,豆慧侠现在更多的是莫名其妙:怎么着就突然永别了?真的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小姑娘要自杀?!为什么啊!
而且还特意来她这儿炸十几个烟花再告别,这意思是不是说跟她有点关系?
但还是那句话,为了什么啊?!
她上个礼拜是硬把照片删了,可她就拿手机删了个照片,一根指头都没碰到那个叫翁白桃的小姑娘本人!
豆慧侠连声冲着手机问:“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你别冲动啊!”
没反应,一点观看列表,白桃乌龙3494已经下线了。
这下豆慧侠是真急了,该不会真自杀去了吧?!
“我要切直播报警了。”豆慧侠临关闭直播前,看到屏幕上有人说已经报了网警和直播平台的客服,她有点安心,但还是切了直播镜头,拿起手机打110。
她把事情一说,110中心给转了网警中心,跟网警又说一遍,网警说会联系直播平台核实的。
“我在新海大学城附近见过她,应该是个大学生。”豆慧侠不放心,“有结果了能不能给我回个消息啊?”
“你可以看我们发的警情通报。”网警中心的接线员说。
豆慧侠慢慢地挂上了电话,到了这一步,她好像也就不能再做什么了。她不是网络大V,没力量发动网友找出那疑似要自杀的小姑娘。
而且她现在有点饿了。
双肩小背包里除了做直播用的桌面三脚架,还放了半斤花生夹心巧克力,但光这些是不够的。
她现在饥饿的时候用手指尖吸光半桶花生油只要不到十秒钟,而人体突然失去几斤脂肪——无论是哪个部位的脂肪——都有可能诱发多种突发性疾病。
在新海市最繁华的商业圈,无论乘坐公交地铁还是马路上散步,想要完全不碰到别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她得让自己吃饱。豆慧侠想,否则她会变成丧尸一样无差别伤人的凶器。
等店家上菜的时候,豆慧侠打开微博,关注了新海市网警的官方号,又搜索了一下这件事,网络上没有翻出任何水花来。
也对,她本来就是万千主播中的一个,属于毫无特异之处也不起眼的那种,当时直播间里一共就几十个人,在亿万网民中可太渺小了。
豆慧侠本来也觉得自己是这样渺小的一个人,可她从没想过有个陌生人的生死能跟自己扯上关系。
要说是因为她的缘故,豆慧侠觉得太冤了,她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可要说跟她毫无关系所以不为所动,豆慧侠又觉得网络那头一个鲜活的生命太沉重了。
沉得她整个午餐时间都心不在焉食不知味。
大约一个小时后,豆慧侠接到了新海大学城所在属地派出所打来的电话,在核实了她的姓名、是她报的警后,电话那头的警察说:“那个学生在宿舍里吃了点安眠药,已经送到医院去了,医院说吃得不多,已经洗胃了,人没事,下午醒了就好了。微博警情通报明天发,网警中心让跟报警人反馈一声。”
豆慧侠一块大石落地,连声说:“谢谢、谢谢。”
那警察叹了口气,“你谢我干嘛。你说现在的孩子也是,好好地也没人虐待她、也没失恋破产什么的,动不动就闹自杀。”
豆慧侠觉得这话有哪里不太对,但反驳一个陌生人也没什么意思,她知道那小姑娘没事也就安心了。
豆慧侠吃完饭,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也没心情按照计划逛街考察一下附近餐饮业行情什么的,她找了个咖啡厅找个角落一窝,开始翻“白桃乌龙3494”的微博,不为别的,就想弄明白,为什么她自杀前要来这里炸烟花告别,是所有喜欢的主播都告别了、还是只有她?
JJ直播平台其实是有社交功能的,不过豆慧侠已经过了想要在网上寻找友谊的年龄,也没有社交的欲|望,每次都是上线就直播、播完就下线,也没在简介里放自己的微博ID公众号什么的。
但其实用微博关联直播平台的话,是可以从个人直播空间直接跳转过去的,与直播平台上“白桃乌龙3494”这个意义不明的ID不同,这个叫翁白桃的小姑娘的微博名非常直白。
叫做“要么瘦要么死”。
可是那天看到的翁白桃已经够瘦了,豆慧侠想,那个小姑娘比她身体没发生奇怪的变化前,穿的裤子恐怕要小三四个码,就这样也不满足?
她转念一想,人和人对自己身材的要求并不一样,每个人眼中的自己也未必与别人眼中所见到的一致。
翁白桃微博第一条置顶,就是“立誓从今日开始减肥,两个月内减掉二十斤!每次想吃的时候,就要想想瘦了之后美美的自己!不要为了一时口腹之欲,毁掉自己的斗志!”后面还跟了几个头扎“奋斗”头巾、眼中火焰熊熊燃烧的emoji。
这条微博的时间差不多是一年前,底下有几十条评论,但豆慧侠一条条看过去,其实就三四个人,也纷纷表示自己也要减肥,一边说着鼓励的话,一边羡慕地对其他人表示“其实你根本就不用胖不用减肥,我不行,我脸像盆一样”。
豆慧侠挨个点进去看了下相册,没一个脸真的像盆一样的,不如说,个个都比她之前瘦多了、下巴也尖多了。
而且唯一一个确实比别人略丰满点的,还有胸有屁股。
不像豆慧侠,之前胖归胖——不、微胖——还没胸。现在?现在胸是什么东西。
她叹了口气,又退回来接着看翁白桃的微博,看着看着,豆慧侠忍不住皱起眉来。
翁白桃很多微博是记录自己三餐饮食的,比如有一天连发三条,分别记录着早中晚三餐。
早餐:三十克燕麦片、四分之一个苹果、三个馄饨——我是不是吃的有点多了?
午餐:食堂的清炒豆芽过水,一份鱼香茄子,茄子都是裹了面粉过油炸过的,但是好好吃哦,就算在水里涮过了也好吃>_<。
晚餐:下午在图书馆好饿好饿,但我要当一个自律的人,一个有自制力的人。一个人要是连自己的食欲和体重都控制不了,那还怎么控制自己的人生呢?所以我过超市而不入,只从食堂打了一两米饭、半份西红柿炒鸡蛋、临睡前生吃了一个西红柿。今日没有超标,意志的胜利~~
还有一些诸如早上一碗粥、中午一碗鸡蛋汤一个咸鸭蛋、晚上一个小粽子一袋牛奶之类的记录。
中间还记了一些零食,都是类似于十粒油炸花生米、三个小金橘之类的。
怎么说,这吃的也太少了点吧。豆慧侠知道有的人天生肠胃不好食欲不振,比如戴月,可戴月为了自己的食欲和消化问题还去看医生,吃药打针受了不少罪,而按照这微博上的记录,翁白桃简直吃得比戴月还少。
别说是现在的豆慧侠,就是一年前的豆慧侠,也能一顿吃她一天吃的东西,只吃这些的人真的能活下来吗?
剩下就是一些零零散散的运动记录,这就非常有豆慧侠、或者说有当代年轻人的风采了。
比如每晚打卡跑步,一开始是每天打卡,三天后变成隔天打卡、又三天就成了隔周打卡,一个月后再也没打过卡。
豆慧侠心想这不就是我吗。
可是这样一个年轻人现在吃了安眠药躺在医院里,又在之前给她留了那样的言,豆慧侠不知怎么的就心里特别不舒服。
她又给刚才打电话过来的派出所民警打了电话,说想去看看翁白桃,民警确认了她就是去看看不会直播后,才给了她医院的名字。
离得也不太远,坐地铁半个多小时而已。趁着时间还早,豆慧侠打算去一趟医院,她找了个水果店想要买个果篮带上,一看标签368,瞬间退散,改为买了一兜苹果香蕉拎着上了地铁。
到医院的时候果然探视时间没有过,豆慧侠在导医台问翁白桃的病房号,护士翻翻登记簿,抬眼看她,“你是病人的……”
“我是她学姐,一个社团的,听说她生病了来看看她。”豆慧侠怕不让进,面不改色地撒谎道。
护士又看了她几眼,大概觉得她看起来不像什么可疑人物,便伸手向后一指,“往东穿过门诊楼,后面那个白色的高楼是住院部,她在内科703。”
豆慧侠像护士说的那样穿过门诊楼,走在医院内部的小花园里,快到住院部的时候她抬头看了一眼,想确定一下703的方位、或者她根本确定不了,只是无来由地下意识抬头一看。
此前她从没意识到自己的视力居然也有了如此大的变化,但在这一瞬间,她确实清清楚楚地看见了自己本不应该看到的情景,翁白桃那个圆圆的小脸从住院部的顶层上露出来了一点。
她可能只是在那儿看风景或者什么的,但一个刚刚吃了安眠药洗过胃的人、站在医院楼顶上,豆慧侠实在没办法做出别的联想。
她猛地跑进了住院部的大楼,两部电梯一个停在四楼、一个正从十二楼向下,豆慧侠只扫了一眼电梯门口拥堵的人群,便硬是穿过人群向着安全通道口的楼梯跑过去。
三分钟后,豆慧侠终于爬过了十五层楼梯推开了通往住院楼天台的门,趴在边缘围栏上的翁白桃回头看她,“……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
翁白桃搭在围栏的手指间夹着一根点燃了的香烟。
原来只是在楼顶抽烟。
豆慧侠大大地喘了口气,她捂住胸口,这时才感觉到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倒不是跑上十五楼累的——她一点都不累、连汗都没出——是吓的。
“我来……”豆慧侠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这才发现自己还拎着一大袋水果,她举起水果,“给你送点吃的?”
翁白桃瞬间笑了,“我才不吃这些,我吃够了。”
行吧,豆慧侠也不太敢刺激她,“你不冷么?回病房吧?”
翁白桃扭过头做没听到状,用行动说明了不回。
她过了片刻,把烟头在手掌心按灭了,“我那天见到你真人才发现,我就是个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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