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第二天正好就是周日，豆慧侠从点评网站上找了个午市128的自助，赶着刚开餐的时间就过去了。

    虽然比不了328的豪华自助装修精美，但也非常整洁大方，墨绿色的墙壁、白色的窗纱，与西餐为主的食物十分和谐。

    她打算直播当然选了靠窗的四人位，宽敞明亮桌子大嘛，立刻一个服务生走过来给她推荐两人位。

    豆慧侠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从包里拿出自己支手机的桌面三脚架立在桌子上，“是这样，我想做一下直播，因为可能会吃得多一点，桌子小了我怕放不下。”

    服务生皱着眉头看着那三脚架，不情不愿地说：“小姐，您看洗手间在那个方向，如果您需要吐的话，吐完了能不能跟我说一下我好安排人去打扫除味？”

    豆慧侠心想我花钱买来东西吃下去为什么会吐啊？！但也没必要跟人解释这件事，她只是点点头，服务生这才去给她拿了单人占位立牌来放在桌子上，这是为了防止她一个人去取菜的时候餐具被收走。

    豆慧侠先去取餐区转了一圈，甜虾和三文鱼跟前排着队，她也懒得凑这个热闹，反正不管吃什么都能凭量够本。

    在铁板烧区预约了手抓羊排、小牛排、鱼排什么的各五份，水煮区预约了墨鱼水饺和牛肉面三碗，然后去人迹罕至的中式熟菜区，把杏鲍菇牛柳、手撕包菜、杭椒鱼丸、干煸豆角之类的各盛了满满一大盘，再配上大碗的炒饭，这时候偌大一个四人桌，就已经摆的满满当当了。

    她注册好的直播间就叫做“小豆吃播”，昵称是“小豆”，可以说是毫无想象力和创造力。

    没人，当然没人，一开始嘛。

    反正有没有人看，饭总是要吃的。豆慧侠掏出皮圈把长发一扎，开吃。

    一边吃一边看屏幕，等二十分钟后把第一波拿来的饭菜都吃完了，盘子完美地摞在一旁，观看列表里终于出现了一个人。

    豆慧侠点开一看，戴月。

    她问：“你忙完了？”

    戴月在公屏上打字回复：没有，我就抽空出来吃个饭顺便给你来个零的突破。

    行吧。豆慧侠去端自己预约的羊排牛排鱼排什么的，一块块切好了，放嘴里第一口就包在餐巾纸里吐了。

    “羊排中间部分就没熟！”她悲愤地说，“我光盘押金二十块呢，是不是不能给我退了！”

    戴月连打出三行“哈哈哈”，然后给她放了个188的烟花。

    收了钱——即使这钱来自戴月，而她只能分到七八十块——豆慧侠就觉得自己受伤的小心灵被安慰了，她继续愁眉苦脸地把羊排里没熟的挑出来，剩下味道还好的吃掉。

    可能是因为戴月放的烟花给她多少增加了点人气，接下来多多少少有了几十个观众来来去去。

    豆慧侠本来五官就很是不丑，瘦下来后更是有点小漂亮，皮肤又好到不用开滤镜，吃得好看又实在，虽然一看就是新人，也不怎么说话交流，到底还是吸引了几个观众。

    甚至还有人送了个五块钱的小花。

    这才是第一个野生的衣食父母呢。豆慧侠特意记了一下那个名字，白桃乌龙3494，头像是个像她的昵称一样可爱的小女生。

    豆慧侠就这样不温不火、零零散散地做着她的直播。

    工作上忙起来有时候七天连轴转，别说自自在在地去吃个自助做个直播，简直连正常吃饭的时间都快没有了。

    一个月直播个三四次也就最多了。而且虽然从别的吃播主播里总结了一大堆的经验和套路，但是真到了实践的时候，她又觉得不好意思。

    在属于短视频和直播的年代，做吃播的主播太多了，在没有引流、没有营销、没有独特套路的情况下，从夏天到秋天，她的观看人数多的时候一两百、少的时候三四十。

    也不是没有直播平台里的公会什么的要跟她签约，承诺会帮她引流、做大什么的。但豆慧侠研究了一下那几个公会提供的合约，签了基本就等于卖身了，她吃饱了撑的么？

    那是不可能的，几个月过去，豆慧侠现在已经不是怎么在同事面前掩盖自己吃得多的问题，而是快要吃不起饭的问题了。

    虽然有了一批固定的粉丝——比如说那个叫做白桃乌龙3494的，几乎每次直播观看列表里都有她，豆慧侠怀疑她在直播平台上买了房——但像戴月那样一次188的土豪再也没有出现过，每个人也就五块八块三十五十的，好在每次总有那么十来个观众看得开心了掏个腰包。

    也对，经济下行嘛。豆慧侠这样安慰自己。

    “……指望这个赚钱基本不可能，现在也就吃自助的时候打赏能够个饭钱。”豆慧侠这样跟戴月说，“但我也不能总吃自助啊，可哪怕吃个牛肉面我都心疼。”一碗三十、十碗才够呢。

    有戴月在，豆慧侠当然没有开直播，戴月从小桌对面探身过来，捏着豆慧侠的下巴研究，“你看起来又瘦了，快跟我似的了。”

    豆慧侠仰着脸让她看，过了一会儿觉得不对劲，“你看就看，乱摸什么？”

    戴月遗憾地从她脸上收回手指，端起咖啡轻啜了一口，“你现在可真是婴儿般的肌肤了。”

    豆慧侠摸摸自己的脸，“护肤品的钱确实省不少。但除此之外也没别的用了，就我那几号观众，也没人找我做护肤品广告啊。”

    戴月放下杯子就问：“排便情况怎么样？”

    豆慧侠一口咖啡呛在嗓子眼差点喷出去，她艰难地咽下，“……能不能不要在吃饭的时候讨论这个问题。”

    戴月白她一眼，“学术问题怎么了？”

    不怎么。豆慧侠没办法，只好诚实地说，“就……还那样，挺正常的。”

    戴月：“排便量没有随着食量的增长而增长吗？”

    豆慧侠目光游移，“一点点吧……但是不成比例。”

    戴月撑着头看她，学术之魂熊熊燃烧百思不得其解，“你究竟把东西都吃到哪儿去了呢？”

    豆慧侠这下彻底转头看窗外去了。吃到哪儿去了呢？这个问题她自己可能知道答案。

    作为一个青年都市女性，豆慧侠自己当然也是有体脂称的，虽然那玩意以误差率过大而著称，但斤两还是准的。

    豆慧侠五一放假从老家回来后，就把床底下积灰的体脂称拖出来换了电池，截止到上个礼拜，她的体重是69.3公斤，比之前在医院里检查时的数字还要夸张。

    也就是说，虽然她和戴月身高差不多，看起来也只是比她肉多一点点，但她比戴月沉50斤。

    两个人体积差不多大，一个是另一个重量的1.5倍，唯一的答案就是两个人的密度不一样。

    按照家乡医院老专家的话说，肌肉比脂肪密度高，肌肉多的人是比外表看起来重一些的。但豆慧侠摸摸自己胳膊腿，都是软软的，也没有变得臂上能跑马。

    当然力气确实是大。

    比如办公室里饮水机用的桶装水，一大桶将近四十斤，她以前哼哧哼哧费点劲也能一个人换，只是穿着高跟鞋不方便用力所以总是和别的同事一起合作换。

    而现在，要不是怕引人注目，豆慧侠怀疑自己能像转笔一样把水桶在手上耍个花。

    就算真是肩臂如铁的壮年男士，也不能做到这一点吧？

    而体脂称同时可以显示体内脂肪率肌肉量水分率什么的，豆慧侠这几项一次跟一次不一样，而且差异巨大，在0%到50%之间随机无序波动，她怀疑自己的体脂称太久没用坏掉了，偷偷试了试梁昕奕的称，也是这样。

    豆慧侠简直不敢想自己体内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构造，她的胳膊里的肌肉已经被替换成起重机轴承了吗？

    戴月忽然伸手捅了捅她，“那边有个小姑娘举着手机拍你。”

    豆慧侠回头一看，果然是，一桌三四个小姑娘，不到二十岁的样子，虽然举着手机的姿势也可以理解为自拍，但一见她回头就收起手机的举动也太不打自招了。

    她一推椅子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几个人，露出“和善”的笑容，“你们好，找我有事吗？”

    几个小姑娘面面相觑，一起看着刚才举手机拍她的那个。

    那小姑娘脸圆圆的，可看起来并不胖，有着令人羡慕的修长锁骨，她仰着脸看着豆慧侠，期期艾艾地说：“你是那个做吃播的小豆吗？”

    她的目光流连在豆慧侠的脸上，“你长得跟直播里一样啊。”莫名有点意外的语气。

    豆慧侠愣了一下，气势一下子就消失了，“呃，我是。你是我的观众吗？”

    “我是你的粉丝！”那姑娘急切地说，“可能你不记得我，我的昵称是‘白桃乌龙3494’，是我一开始随便取的名字，我叫翁白桃……”

    豆慧侠这下是真的笑得和善了，没想到她做了几个月直播，真正熟悉她的同事没一个从网上发现她的踪迹，反而是现实中先碰到了看过直播的人。

    不过仔细想想为了戴月方便她们选在了大学城附近的餐厅，这几个看样子也是大学生，只要同为新海人，还真有偶遇的可能性。

    “我记得你，你是第一个送我礼物的人。”

    豆慧侠看一眼除了翁白桃外几个不明所以的小姑娘，示意她到另一张桌子上坐下，自己也拉过来一把椅子坐在旁边，“把照片删掉好吗？我不介意出镜但我朋友不做直播的，我不想打扰她。”

    翁白桃看看独自坐着喝咖啡低头看手机的戴月，又看她，“可你不是在做直播的话，为什么吃那么多东西呢？”

    豆慧侠一怔，翁白桃接着说：“我看你之前点了好多东西，虽然现在盘子已经撤走了，但那些都是你吃的吧？你朋友好像没吃多少。”

    豆慧侠颇有几分莫名其妙，“我吃那么多……你一直看我直播，应该知道我一直都吃挺多的吧，而且这次吃得好像也不算特别多？”

    她回忆了一下，没错，对她来说不算多，因为这间西餐厅有点小贵，而这顿戴月请客，她不好意思敞开了吃。

    翁白桃直勾勾地看着她，“小豆，你一直吃那么多吗？”

    当然不是。但豆慧侠只好硬着头皮说：“嗯，是啊。”

    翁白桃：“你吃完了不需要……不需要去洗手间吗？”

    豆慧侠心想我出来见戴月又不是上班，也没化妆为什么非得去洗手间补妆？难道是说她跟戴月连吃饭带吃甜点又一直聊天，拖拖拉拉两三个小时，为什么没去卫生间放水？

    老实说她其实没喝多少水或者饮料，但不管怎么说，粉丝也不应该关心这种问题啊？！

    豆慧侠心想我好好一个美女主播，为什么要被堵着问去洗手间的事？！

    翁白桃看她一脸不懂的样子，直接挑明了说：“你吃完了以后不需要催吐吗？”

    哦——！豆慧侠恍然大悟，“不，我没有饮食障碍，我就是……呃，天生饭量有那么一点点大。”

    翁白桃一脸震惊，“那为什么你还这么瘦？！你一开始直播的时候明明吃得没这么多的！”

    这个问题的答案豆慧侠早就准备过了，她露出营业性微笑，“我直播的时候不是回答过了嘛，我运动量超级大啊。”

    翁白桃喃喃：“原来你说的是真的？”

    豆慧侠趁她不备，从她手里抽过手机把相册里拍到戴月的都删掉，又放回去，“拍我没关系的，感谢你的支持，我先走了。”

    回去拉戴月，“快快快我们走。”

    这一段小插曲谁都没放在心上，豆慧侠还觉得“可以啊我也有忠实粉丝了”，本来计划着过几个月辞职去做别的就顺便把直播停掉，现在就觉得反正都得吃饭，就顺便播一下呗，也别管打赏够不够饭钱了，就当是聊聊天找几个没见过面的饭搭子了。

    结果下个礼拜天她刚点完了菜打开直播间，没过十分钟，菜还一个没上来呢，公屏上突然扑啦啦炸开十几个烟花，连她的脸都看不到了。

    硕大的彩色付费弹幕缓缓飘过，【白桃乌龙3494：我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永别了，小豆。】

    豆慧侠这下真的被水呛到了，她莫名其妙地看着手机屏幕：这什么情况？不会真的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