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下了整整一天,到第二日初晨才停。安府大门处,一辆马车停在角落,竹帘掀开,下来一位身穿暗棕色衣裙的妇人,身旁跟着两个丫鬟。
其中一个圆脸丫鬟脸上满是笑意,她眉眼弯弯,长得白白净净的,让人瞧着就生出好感。那丫鬟上前小跑几步,敲了安府的门。
门房开了门,疑惑问来人是谁,圆脸丫鬟说了一句什么,门房惊讶地望向她身后的妇人,随即拉开大门,将人请了进来。
小袁氏身边的王婆在抄手游廊里疾步朝着安凉妱的院子去。
安凉妱刚起不久,王婆一大早的突然到来,让她好一番惊讶。
“可是母亲找我有事?”安凉妱起身相迎,无冬倒了茶水递给王婆。
来不及喝茶,王婆急急将茶放到矮桌上,沉声道:“大娘子赶紧跟奴走一趟吧,有人要见你。”
“见我?”安凉妱略讶异地和无冬交换了眼神,这京中,能和她牵扯上关系的,统共也才那么几个。
来的会是谁?
安凉妱心中平静如水,遣了无冬留在院子里,一个人跟着王婆去了上房。
堂屋里一片寂静。
安凉妱心中有了猜想,能对小袁氏这么冷淡的,除了李家人还能是谁?想到这,安凉妱露出一抹笑容率先进了堂屋,脸颊边上两个小酒窝很是喜人。
“阿妱见过母亲。”安凉妱对着上首的小袁氏见了礼,又对位于小袁氏左手边,一脸严肃的妇人行了一礼,只是不知来的到底是谁,安凉妱没有说话。
小袁氏僵硬着脸,语气算不得好,“大娘,这是你外家祖母身边的嚒嚒。”
“小娘子唤我一声厉嚒嚒便是。”厉嚒嚒露出笑容,含笑上下打量着安凉妱,身后两个丫鬟也忍不住抬起脸偷看。
安凉妱游刃有余地唤了一声,紧接着又问:“外祖父外祖母身子可好?”
厉嚒嚒嘴角的笑意越发的深了,她轻点了头,道:“都好。这回我来,是给郎君和小娘子递请帖的。”
她伸出手来,身后的丫鬟立即将捧在手里的鎏金印贴恭敬地放在她手中。
厉嚒嚒起身,像是完全没有看见小袁氏一般,扶住安凉妱的手,将请帖放在她手中,声音轻柔。
“府中这些时日忙着给老太太贺寿,她老人家年纪大,忘性也大。一早想起了你跟郎君,便遣了我来递请帖,娘子莫要怪她。”
“外祖母是我的长辈,自是不会怪罪于她。”安凉妱说着又笑了起来,带着几分调皮道:“该是她老人家莫要怪我才是。寿礼我早已备好,先前只以为老人家不愿见我跟阿兄,故让小二明日直接送去府上。这样一来明日我去,可是空手去了。”
“老太太不会怪罪你的,你去了,就是最好的礼物了。”厉嚒嚒噙着笑,伸手抚摸安凉妱脸颊旁的酒窝,叹息道:“娘子当年,也有这么一对酒窝。”
话音一落,小袁氏脸色就更加难看了,当着她的面还提那个贱人,李府的下人,真真嚣张!
只是小袁氏心里再怎么气,却也不敢说什么,历嚒嚒可是李老太太身边的人,她惹不得的人物。
安凉妱一双好看的眼中有些疑惑,娘子?厉嚒嚒说的是她阿娘吗?
“我来也就这么一件事,事儿办好了,我也该回去复命了。”厉嚒嚒握了握她的手,扭过头,脸上的笑意消失殆尽。
“安夫人,老太太让我带一句话给你。”厉嚒嚒放开安凉妱的手,声音如针似的,扎在小袁氏心里,“当年的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娘子和郎君已经回京,老太太可容不得你再磋磨他二人。”
“郎君和娘子的婚事,也轮不到你一个姨娘插手!”
小袁氏脸色煞白,心里有些恐惧,她蠕动嘴唇颤着声道:“是老爷……”
“有我们李家在,也轮不着他!”厉嚒嚒淡声说道,最后瞥了一眼小袁氏,眼中满含警告。小袁氏手紧紧地握住扶手,不让自己露出狼狈的姿态。
厉嚒嚒一行离去,堂屋内只剩下淡笑着的安凉妱,以及脸上毫无血色的小袁氏。安凉妱静静看着小袁氏,对厉嚒嚒提及的姨娘二字只字不提。
“母亲,我先告退了,您保重身子。”
“阿娘!”安尧兮兴奋地提着裙摆跑了进来,瞧见安凉妱,有些疑惑,但很快又被兴奋取代,她上前牵住安凉妱的手,“大姐,方才小弟在我的督促下,背了一篇文章呢!”
安尧兮动作也是个快的,安尧君今日药还没停,就拿着教鞭一早去了他那,才这么一小会,安尧君就妥协了。想来安尧兮是用了狠劲儿。
安凉妱淡笑着将自己的手从安尧兮手中抽出,随意夸赞了一句,道了声再见,便不急不慢的走出堂屋,身后是安尧兮向小袁氏邀功的娇声。
安凉妱眯着眼看着天,一片澄清,阳光大好。
厉嚒嚒来,是代表外祖母来的。李家,这是要给她和阿兄撑腰?
阿耶当年做了什么,小袁氏当年又做了什么,李家人为何态度如此强硬。还有那个耐人寻味的姨娘二字,小袁氏是以继室身份嫁进安家的,为何历嚒嚒会说她是姨娘?
安凉妱看着手中的请帖,外祖母特意让人送来,究竟寓意为何?
薛府。
薛季在大理寺呆了一上午,终于将春风楼的人仔仔细细都盘问了遍,发现跟芳娘有仇的有怨的,就不下十个人。他本想继续深问,谁知春风楼的老鸨突然来大闹了一场,紧接着,郑大人居然下令将人都放了。
这事越查越让人头疼,也越来越复杂,再加上春风楼背后似乎有人,郑大人都不愿意得罪,还说春风楼可以任凭老鸨重新修缮。
关元祎说,凶器并未在大理寺,也就是说,那凶器还很有可能还在春风楼里,案子没破,春风楼如何能重建呢?
薛季上前去拦老鸨,哪知平日见了钱就笑开花的老鸨,竟然威胁他,还说这凶器找不到不要紧,只是范家该赔的银子一两都不能少,语言中俨然是将范啸杰当作了真凶。
这是哪跟哪啊。薛季心里烦闷,便从大理寺回了家。
“二郎!”薛夫人急匆匆推开薛季书房的大门,将门关上,转身靠在门上一脸震惊道:“你外祖母……”
“外祖母怎么了?”薛季立即起身,皱眉急道:“不会是病了吧?”
“没病。”薛夫人摇头,上前抓住他的胳膊,道:“我今日去你外家,是想让你外祖母给你相看相看,可是……”
说到这,薛夫人面露尴尬,薛季追问:“可是什么?”
她道:“可是你外祖母派人去了安家!说是明日趁着大寿,给你相看相看安家大娘!”
薛夫人皱紧了眉头,语气不满道:“她老人家难道还不知道安家已经来退亲了吗?当着我的面,怎么还如此,我说一句,她还反驳我一句。我气不过,就回来了。”
薛季愣了一会,缓缓坐下,也不知他在想什么,薛夫人瞧着他,企图在薛季嘴里听到附和她的话。
等了好半天,薛夫人目光越来越平静,薛季讪笑道:“这不是挺好的……”
薛夫人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搁在笔架上的毛笔啪的一下砸在桌上,在白纸上落下浓重的一滴墨。
薛夫人平声且肯定的道:“你看上人家长得好了?”
“您怎么知道表妹她……”薛季闭嘴了,完了,被老太太套了话了。
“阿娘,我没有看上表妹,真的!”薛季举起一只手,“要不我给您发个誓?”
薛夫人叹了口气,寻了个椅子坐下。
“你说这算什么事,退了亲又相看,活像是你没人要,非得贴着他们安家似的。这要是传了出去,我这张老脸得往哪搁啊。”
“二郎。”薛夫人盯着薛季,“钟侍郎的小女,不是痴念你多年吗?要不……”
薛夫人说的,便是钟松的小妹。
“不成。”
薛季都不知道拒绝钟松多少次了,不管谁说,都是没用的,他看钟家小娘子,就跟看小妹一样,这如何能在一起?
且,薛季只要一歇下来,就总会不由自主的想起前些日在安家表妹窗前看到的那一幕。就算安家表妹说这笔账算了了,但是薛季总觉得,这事还没完。
薛季思考一瞬,劝道:“阿娘,这事您别管了,明日我去跟外祖母说去,您就放心吧。”
“我不放心。”薛夫人眉头皱地更深了,“你真对安家娘子没别的想法?”
“没有。”薛季无奈承认,右手下意识地摸了摸放在身上的玉簪,那是他准备下次去麻烦安家表妹的时候,送给她的。
这玉的水头算不上好,但是胜在颜色好看,且跟安家表妹那雪白的肤色很是相称。
“二郎,二郎!”
薛季猛地放下手,应了一声,薛夫人狐疑地起身往他这看,什么也没见着,便问:“你想什么呢?”
“想啸杰那案子呢。”薛季赔笑道:“阿娘您在家好好休息,这事您就别放心上了,免得气坏了身子。我刚刚好像想起了什么,先去大理寺了,晚膳就不回来用了。”
惹不起,他躲得起啊。
“哎——”薛夫人还没来得及叫住他,薛季就已经跑的没影了,只剩大门在那里晃悠着打开。
薛夫人坐在那,深深叹息一声,伸手揉了揉额头。
老太太,到底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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