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大人,今儿你若是不给老夫一个交待,老夫就赖在你大理寺不走了!”
安义阳刚一踏入大理寺,就听得范大人这番‘壮志豪言’。范大人一脸怒意,要不是薛季抱着他的腰,活像是要来打架的,而大理寺卿郑大人一张方正的国字脸黑着,双手负在身后。
至于阿耶,果真如他所料是来旁观的,范大人都那般了他也没有上前去劝解。安义阳不由得皱了皱眉。
安老爷见了他,低声问道:“你来作甚?”
“好奇。”安义阳不敢直言是不放心阿耶,随口找了个借口,便站在了安老爷身旁,看着大堂中这场闹剧。
“范大人,你当这是什么地方?你儿若是杀人凶手,老夫绝不姑息!若不是,届时放了便是,你在这撒气给谁看?”
“你这个老匹夫!”
范大人气得去脱自己的鞋,薛季眼疾手快赶紧拦住了。
“范伯伯您别冲动!”
范大人松开脚,指着郑大人说的唾沫横飞,“你莫以为老夫怕了你了,我儿分明就是无辜的!你说那花魁是他杀,证据呢?尸体被烧成那样,鬼才认得出!”
郑大人神情一动,抓住这话,也指着范大人问:“这可是你说的!我这就证明给你看。”
“询之!”
关元祎和大皇子面面相觑,上前一礼。
郑大人底气十足,“范大人既然要证据,那咱们就给他瞧瞧证据。你去,买两头猪来,一头死的,一头活的,再让人在门外烧两堆火,老夫要向全京城的老百姓证明,那死者究竟是死后焚烧还是被烧死的。”
关元祎奉命,无奈出了大理寺,范大人嘴里的停步还没说完,人就走的没影了。
郑大人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气势越发盛大,就这样直直瞪着范大人。
瞪得他心里有些发虚,郑大人担任大理寺卿多年,还没有办过冤案的,他方才不过是顺嘴顶了几句嘴,如今是骑虎难下了。
“这、这不用了吧……”
大皇子笑道:“范大人,郑大人可不是给你一人看的,是要证明给京中百姓看的。”
范大人一颗心这才安稳,不管郑大人做什么,他都咬定不关他的事,这样想着,范大人安心地将一身官服抚平,怎么说也是个三品官,衣衫不整地出去面对百姓,不好看。
薛季这时却突然问道:“郑大人,不知这会可否让我见一见啸杰?”
安义阳见了薛季就没好脸色,轻哼了一声,薛季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在场的人也都听说了安家退亲的事,这会看来,是有内情的?
郑大人思忖半晌,大手一挥,“将嫌疑人带到大堂来。”又对薛季道:“薛郎君,私底下见面是不可,就让你等在大堂上见一面吧。”
薛季明白郑大人这是怕他们互相串通,在大堂上有大家伙看着,避免了这种可能。
范大人不满哼了一声,小声抱怨,“小气。”
郑大人跟范大人现在相看两厌,平日在朝堂上怎么就没看出来这范大人这般难缠,还不讲道理?他微微侧过身子,不想再看见那张老脸。
范啸杰浑身狼狈,天气炎热,他一宿没梳洗,身上一股馊味,还没走过来,大堂里的众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范大人用掌往鼻前闪了闪,“这什么味?”
“你儿子身上的味。”郑大人扭头嫌弃瞪了范大人一眼,又立刻转过头,好像那臭味是范大人身上传来的。
范啸杰委屈地都红了眼,他在狱中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以为他阿耶和薛季是来接他。
“阿耶。”他又看向薛季,“二郎。”
想象中的安慰并没有,范大人一脚就要踹过去,薛季立刻抱住他。
“你个不孝子!”
“范伯伯,你别动手,别动手啊,别踹坏了。”
范啸杰下意识用手去挡腿,手臂上的枷锁禁锢了他的行动,他将手放到押着他前来的官差面前,“赶紧给我打开啊。”
“开什么开,你又出不去。”范大人没好气说了一声,看着范啸杰就来气,感觉自己控制不住想要踹他的脚。
薛季苦着脸,他快抱不住了,范大人虽然四十多岁了,但是身子骨好得很。
“表哥……”薛季艰难地扭头,咬牙叫唤安义阳。
安义阳虽然不想搭理薛季,但范大人如今也算是跟他们安家有些关系,故而也上前制止了范大人。安义阳从军多年,一身腱子肉,范大人这回是真动不了了。
范啸杰怔怔的,好一会才问:“阿耶你这话什么意思?”
有了安义阳的帮忙,薛季终于可以喘口气了,他眉头紧锁,对范啸杰摇了摇头。
“啸杰,你将那日的事情交代清楚吧,你躲不过的。”
范啸杰瞳孔猛地缩小,嘴唇止不住的颤抖,浑身都跟没了劲似的,要不是两侧官差抓着他,早就站不住脚了。他看了看生气的范大人,又看着脸色凝重的薛季。
“不是我做的,我醒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范啸杰哭喊道。
大堂内所有人视线都凝聚在范啸杰身上,就连郑大人也转过身来。
“范啸杰,昨儿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关元祎步伐坚定地走进来,门外站着几名壮汉,抬着两头猪,其中一头还在不住的发出哼唧声。
关元祎对郑大人一礼,恭敬道:“大人,您吩咐的都已备好。”
郑大人点头,“范大人,移步吧。范郎君之事,方才你也听清楚了,人,就是死后焚尸的。不过虽然咱们都知道了,这京城的百姓不知道,猪都买回来了,这事还是要做的。”
关元祎说道:“方才抬着猪回大理寺的路上,被人瞧见跟了过来,这会外面聚集了好些百姓。”
范大人拂袖而去,范啸杰哭丧着脸落寞的站在原地,大堂内的人都走了,薛季没走。
他搬来一把椅子,坐下,静静看着范啸杰。
“说说吧,说不定我能帮你一点。”
“二郎……这事真不是我干的。”范啸杰此时有些六神无主,他都那般小心了,为何芳娘的死因还是被查出来了?
“仵作说,芳娘胸骨上有损伤。”薛季叹了口气,左腿撩到右腿上,右手放在膝上轻轻敲打着。
“是……一根发簪,芳娘头上的。”范啸杰将双臂抬起,动了动右手,“当时我醒来的时候就在我手上,可是我真的没有杀……”
话说到一半,范啸杰脸上的神情僵硬住了。
他若是真未杀人,为何脑中会有芳娘求饶呼喊的记忆?那声音清晰的很,仿佛就在他耳边。
“我不记得了。”范啸杰咬牙道:“那日我饮了酒,很快就醉了,便说要去床上躺一躺,醒来的时候芳娘就躺在我旁边,我手里拿着那发簪。大火已经烧起来了,我看见芳娘胸前有血迹,当时就慌了,便……直接逃了出来。”
“你喝了多少?”
薛季没有错过范啸杰的晃神,心中有了些猜想。
“三杯?或是……五杯?”范啸杰茫然地摇摇头,颓然道:“我也记不清了。”
“我知道了。”薛季起身,手重重放在范啸杰肩膀上,两人离得近,那股子臭味就更明显了,薛季另一只手从怀里拿出那包凉透的酥饼,放进他手里。
“范啸杰,你最好说的都是真的。拿着,记得吃,别饿着了。”
门外传来猪凄惨的叫声,一声一声,直达心底。薛季看向门外,对范啸杰道:“在牢里好好反省吧,说了不让你嫖,死也不听,我出去看看。”
范啸杰捧着那凉透的酥饼,眼中酸涩。
大理寺外的大街上,燃起两堆火,倒映在薛季眼底,活的那头猪在火中不停地挣扎着,没一会,就歇了声。
大理寺的官差上前将火扑灭,用木棍将两头猪从灰堆里扒拉出来,在一旁等候的仵作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过去,先是掰开死后焚烧的那头猪的嘴。
“大家请看,这猪嘴里十分干净。”
官差掰开另一头猪的嘴,仵作高声道:“凡是死在大火中的人,在火中必定会挣扎,口中定会有灰烬。”
众人一看,那头活生生被烧死的猪口中果然有灰烬!
“春风楼的花魁芳娘,嘴中并未发现灰烬,故而,在大火燃起之前,她就已经死了。”仵作告诉百姓们人是被杀的,但却并未说出真实的死因。
说完便退到一旁,郑大人小声问范大人,“范大人,可还服气?”
“那也不能证明我儿就是凶手。”范大人瞥了郑大人一眼,“郑大人,这案子牵扯到我儿,还是你亲自查吧。”
方才薛季向范大人告了关元祎一状,说关元祎对范啸杰有偏见,为了自己儿子的安危着想,范大人提了这个要求。
关元祎正要说些什么,大皇子亓御拦住了他,示意他等待郑大人的话。
“范大人,这案子我已上报给圣上,那上面写的就是交给关评事查办,你让我来查这案子,这是让我为难啊。”
“哼,老匹夫动作还真快。”范大人气恼地甩着袖子上了范家的马车。
薛季悄然混进人群,往西市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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