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四章

    坐在我隔壁的贝拉拿着一份表格写写画画。

    她写得太专注,让我根本没办法无视她。

    看在上帝的份上,现在可是早餐时间,她的表格上面还压着黄油刀呢!

    我等了又等也没有看到贝拉结束工作,只好推了推她的手肘:“抱歉?能把黄油刀递给我吗?”

    “啊?好的,当然。”

    贝拉被吓了一跳,她茫然地眨眨眼,过了几秒才回到现实。

    “你在写什么?”我随口问。

    “达特茅斯的申请书。等到明年这个时候,我们就要准备出发去大学了——你打算申请哪所学校?”

    “大学?”我正专心专心致志地给面包抹黄油,那句话没过脑子直接从嘴里蹦了出来,“我没打算上大学。”

    餐桌上有片刻令人尴尬的寂静,我迷惑地抬起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现在可能不是那种“哈,让我们坐下来谈谈”的好时机。

    至少不是当我还拿着烤面包和黄油刀的时候。

    查理迷惑地看着我,他年轻时因为和我们的母亲私奔而从学校辍学,这种经历让他不将大学视作每个人必须的人生道路,但显而易见的,他仍旧认为去念大学是女孩儿们最好的选择之一。

    “如果你不读大学的话,有什么其他计划呢,姑娘?”他问。

    “我想参加俱乐部。”我用叉子敲了敲麦片碗,托着下巴描述自己对未来的规划,“我计划做一个专业的赛车手,拿遍所有大赛奖牌的那种。”

    “可你只是个女孩子……也不是说女孩子就不行……”查理含混地嘟囔,对于女儿梦想的鼓励和对赛车手职业风险的担忧让他把自己搞糊涂了。

    “我不比任何男孩子差。”我坚持道。

    贝拉看起来并没有被我说服:“你至少应该读完大学。”

    “那是你的人生计划,念大学,坐办公室,嫁个好男人,生几个可爱的宝宝……”我掰着手指一个个数过去,然后抬起头看她,“我没可能拿到录取通知书的,你知道的?”

    我看不出读大学有什么必要,毕竟上辈子我可是连高中都没念过。

    无论贝拉和查理怎么想,能坚持到高中毕业,对我这种人而言已经是相当了不起的壮举了,还有许多梦想等着我去实现,我一点也不想把时间继续浪费在学校里。

    早餐桌确实不是一个合适谈及人生规划的地点,我们的谈话很快草草结束。查理看起来差不多接受了自己将要有一个赛车手女儿,毕竟他可是那个敢在高中毕业就和恋人私奔的男人。

    而在晚一点的时候,当我们到达天使港时,贝拉也让步了。

    “我猜我没办法说服你,对吗?”她用那种让我上瘾的、忧虑又温柔的声音说,喜爱地抚了抚我的头发,“去做你喜欢的事吧,只是别让你的爱好杀死你。”

    我欢呼着拥抱她,拎起自己的背包跳下车:“我会干得很棒的!”

    贝拉露出见到我穿着脏靴子跳进客厅的无奈笑容,然后她丢出了那句话,它成功变成让我接下来一整天都烦恼不已的源头:

    “你和爱德华商量过了吗?”

    当你能够比周围的人都多活一辈子的时候,这件事在相当程度上是具有积极意义的。

    我很早以前就决定好这辈子要怎么活,做什么事,成为什么样的人。

    比遇见爱德华早得多。

    爱德华像一只楔子,硬生生挤进我的生活里。

    一只英俊、迷人、惹人喜爱的楔子——总体来说,仍旧是一个打乱了我人生的意外。

    北美有许多家我喜欢的俱乐部,它们没有哪个不驻扎在阳光灿烂的城市里,因为晴朗的天气能让练习场地保持在最佳状态。

    这意味着我或许要重新考虑自己的职业规划,要不然就来一场马拉松式的异地恋。

    “去他妈的爱情。”我大声对自己说,挽起袖口将一整箱车载香水搬上货架。

    “什么?”一个男人的声音问道。

    “恋爱副产品。”我回了一句,朝门口挥了挥手,“你也上午好,山姆。”

    这里是天使港唯一的汽修店,所以是的,拉普西的男孩子们偶尔也会光顾。

    理论上讲我已经不和狼人们来往了,但我们只是绝交,不是闹翻,想要彻底将过去的交情抹干净老实说有点困难。

    更不用说还有一个狼人泡了我姐姐。

    山姆插着口袋在店里转了一圈,将两个新线圈和几瓶喷漆放在柜台上。

    汽修店的老板今天一早就出发去西雅图参加亲戚的婚礼,这时候店里没什么人,在我往收银机里录入价格的时候,不知不觉就和山姆聊起来。

    “听说昨天雅各布来买防冻剂的时候你多收了他五美元小费,认真的?”山姆问,黑眼珠好奇地在我身上打转。

    我不以为然地撇嘴:“他泡我姐姐。”

    他大笑起来:“嗨,别这么刻薄,伊莎贝拉也喜欢雅各布,他们两个只是在谈恋爱而已——就像所有男孩女孩都会做的事。”

    “他泡我姐姐。”

    “公平点,雅各布是个好人,你不能一直这样逃避现实。”

    “他泡我姐姐。”

    “好吧,也成。”山姆挫败地抹了把脸,“你说了算,伙计,这些多少钱?”

    我翻翻那些丢在柜台上的杂货,随口报了个数字:“你没提雅各布的时候我能给你打七折。现在?九折。”

    那大个子顿时垮下肩膀,看起来准备说点什么从我这里换到一个更优惠的折扣,还没等他开口,一个醉醺醺的男人突然从门口撞了进来。

    那家伙穿着一件脏兮兮的旧夹克,一顶同样破旧的鸭舌帽几乎挡住了他的整张脸。

    我和山姆同时停下话头,盯着那个可疑的人看。

    这个男人看起来只是喝多了几杯——至少在他从货架上取下贴纸的时候看起来像那么回事——他拿了一大摞花花绿绿的汽车贴,走到柜台前结账。

    山姆实在无法忍受对方身上的酒精味,走去商店角落翻看一堆无聊的空气清新剂,而当那个男人站在我面前时,我也只希望自己能躲去山姆那里。

    醉鬼永远是麻烦的代名词,那个醉醺醺的男人掏出钱包结账,把十几张贴纸都撞到地板上,在我蹲下来收拾那些贴纸的工夫,他从打开的钱柜里抓了一把纸币,扭头朝门外逃窜。

    “站住!”我高声尖叫,随手抓过一把扳手朝对方后脑勺丢过去。

    扳手和头骨撞击发出一声闷响,那个抢劫犯面朝下摔倒在地上,手里的纸钞撒了一地。但他很快又爬起来,顾不上捡起那些钱,跌跌撞撞地跑出门。

    我瞪着地上的血和钱愣了几秒,触电般跳起来往门外跑,山姆在我身后不解的喊叫——

    “你还打算把他追回来?”

    “他都喝断片了!我怕他出去之后死在哪个垃圾桶里!”我紧张地推开门张望,马路上已经看不到那个酒鬼的身影,“见鬼,我可不想当杀人犯!”

    印第安少年跟在我身后走出来,他抬起头,谨慎地转动脖子。

    “那个人的味道朝西边去了,不过我猜他走不远。”他似乎想伸手拉住我,但最后只是指向一条路,“跟我来。”

    十分钟后,我们从堆放可燃垃圾的后巷里捡回了那个抢劫未遂的年轻人。

    他看起来最多二十五六岁,考虑到酗酒对于一个人的影响,他的实际年龄可能还要更年轻一点。

    对于一个喝到意识模糊又在脑袋上挨了一下的人而言,他已经算是能跑的了。

    男人脑后靠近耳根的位置有个还在流血的伤口,我打算确保这家伙死不了之后就把他丢回垃圾桶去,但山姆刚把他拖进店里,他就趴下来吐了一地。

    山姆把那个酒鬼拎起来,粗鲁地丢到一旁的椅子上:“恶,这闻起来简直像垃圾场——”

    他的话在中途戛然而止,山姆往空荡荡的街道上瞥了一眼,厌恶地皱起鼻子。

    “抱歉,我有事要先走了。”他说,跳上门外的卡车,“下次见。”

    当我在五分钟后看到爱德华踏进店铺,已经完全感觉不到惊讶了。

    我亲爱的吸血鬼男友拿着一束向日葵走进店门,下一秒就被发酵的酒精与呕吐物的味道熏得退了出去。

    爱德华再次走进来时已经调整好了表情,虽然我确信他不在呼吸。

    嫉妒让我质壁分离。

    “他是谁?”爱德华看着那个醉鬼就好像在血袋里看见一只苍蝇。

    合情合理的问题,我也想知道答案。

    “一个被生活嚼烂了又呕出来的倒霉鬼而已。”我从柜台下面翻出急救箱,隔着几米远把它丢向爱德华,“他脑袋后面有个洞,帮他包一下。”

    爱德华接手了包扎的工作——除了让我接触吸血鬼与和我上床之外,他几乎不拒绝我的任何要求——当他做完这件事后,原本就苍白的脸色看起来更加惨白了。

    我或多或少还剩下了那么点良心,没把清理工作一并丢给他。

    “吐完之后他会清醒很多,剩下的问题一杯糖水就能解决。”我拎着拖布和水桶,又给自己做了一遍心理建设才准备好打扫现场,“托这位先生的福,这一上午都充实起来了。”

    爱德华好奇地打量我:“听起来你很熟悉这个流程。”

    我叹了口气:“相信我,我对这种事还蛮有经验的。”

    “我不知道你还嗜酒。”他说。

    “在认识你之前已经戒掉了。”我心不在焉地回答,把衬衫脱下来丢到一旁,以防在收拾地板的时候被呕吐物弄脏袖口,“我得做个好女孩,我发过誓了。”

    遇到爱德华的时候我差不多已经是个好女孩了。

    不抽烟,不酗酒,不偷窃,不滥交,生活规律,还在努力念书。

    上辈子我和人打架弄得头破血流,醉醺醺躺在酒吧后巷的时候,可没想到我还能变成这种人,虽然有一部分的我确实在好奇爱德华会不会爱上那个堕落到污泥里的伊丽莎白。

    这是个迷。

    就像我不知道如果自己早八十年遇到那个把自己搞得一团糟的爱德华,还会不会爱上他。

    但事实上它并不是一个真正的问题。爱德华说的没错,那些没有毁了我们的东西成就了我们,而我们爱上现在的那个人,爱那些往事在对方身上留下的痕迹,这就是全部了。

    “安娜……”

    椅子上的醉鬼醒了过来,他含混地叫着一个名字,缩成一团低声啜泣。

    “为情所困。”我兴致勃勃地点评道,“真老套。”

    “安娜是他妹妹。”爱德华毫不客气地把那点浪漫全都毁了。

    “你怎么知道?”

    “我能听见,你忘了?”

    操,读心者真无聊。

    我沏了一杯葡萄糖水,从醉鬼先生的嘴里大致问出了整个故事。

    父母离异后,男人和妹妹安娜相依为命,几天前安娜突发急病,被送往西雅图的大医院,男人在家里没借到治疗的钱,一个人喝了几瓶闷酒,脑筋一热把主意打到了周围的商店上。

    这个故事俗套的像三流小说的桥段,但足够打动人了。

    “你开车来的?咱们送他去西雅图吧?”我双手合十,认真地请求爱德华。

    爱德华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看起来一点也不喜欢这个主意。

    “我还以为他抢了你的店。”他提醒我。

    “我只是个打工的,再说这家伙也没多坏,你觉得呢?”

    既然店里一分钱也没丢,我就不太在乎对方是不是抢劫未遂了,而且醉鬼先生还不是为了自己才这么干的。

    如果贝拉出了事,我肯定也会为她不顾一切。

    “我见过太多事来让自己心如铁石了。”爱德华说,蜂蜜色的眼睛温和地看了我一眼,“好吧,至少让我买点东西。”

    我耸耸肩,看着他走向空气清新剂的架子。

    吸血鬼的嗅觉和狼人一样发达,爱德华答应我让一个醉鬼坐上自己的跑车,可谓做出了相当大的牺牲。

    等等?

    狼人?

    我想阻止爱德华接近那排货架,但已经太晚了。

    爱德华大步朝我走来,脸孔僵硬得像一块大理石。

    “你让那些蠢狗进来了?”他问。

    我心虚地往货架边上靠了靠:“确切地说,只有山姆一个……”

    “我以为你选择了我。”爱德华的眼睛渐渐变成黑色,他恼怒地盯着我,看起来被背叛了。

    那种神色让我一瞬间把本来就不多的心虚抛在脑后,跳起来大声呛回去。

    “够了!他只是来店里买东西——商店是公共场合,懂?”

    我不能理解为什么时至如今爱德华还会斤斤计较这个。我已经选择了他,为此放弃了与拉普西少年们的友谊,而他还像个善妒的妻子一样追究我与山姆的一次偶遇。

    我没有再去找过任何一个狼人,山姆今天来我的店里买东西,帮了我一个小忙,我看不出这有任何问题。

    难道他非得要求我和昔日的朋友们势同水火?

    爱德华闭了闭眼,似乎努力压抑着什么:“好了,贝蒂,我不是来找你吵架的。”

    我无法控制那句讽刺从我舌尖上溜出去:“你表现得可不像那么回事。”

    “你没有别的话要说?”

    或许你应该道个歉。我的脑子里有个微弱的声音这样说。

    可是我实在太生气了,以至于一点也不愿意低头。

    “我没什么好说的。”我生硬地说,背过身去不再看他。

    直到门外响起发动机的声音,我才如梦初醒地追出去。

    跑车的尾灯消失在街角。

    醉鬼先生不知什么时候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他看起来已经完全清醒了,此刻正安静地注视着我。

    我捡起被丢在地上的花束,朝他挤出一个笑容,胸口像是堵了一块海绵。

    “抱歉先生,但我刚刚和男友吵了一架——我现在没法送你去西雅图了。”

    “没关系,我能处理好这个。”那个陌生人说,将破旧的鸭舌帽往下压了压,“小姐,您最好去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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