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之祸

    “以往你与紫徽峰的门人交恶,我都会不分缘由的去惩罚你,现在看来,这刘文卿确实该打。”

    将晓山青修匀且冰冷的指尖牢牢地攥进掌心里,花似霰觉得,多日来封固的心脏,终于得到了久违的疏通与温热。

    “身为一峰之主,言行太过小儿心性,实在担不起门中大任。”花似霰俯看着那一根根葱白般的手指,一板一眼地说。

    而仰躺在床上的晓山青,早已被boss的自言自语惊掉了下巴。

    自从穿越过来,晓山青时常会在脑海里浮现出原主的记忆,那时的原主眼高于顶,随心所欲,根本就没把尊卑与规矩放在眼里。

    在外门的时候,原主就是个爱惹事的脾性,却不想入了戒律严苛的云华峰也没能规束得住他的顽劣,依然是将玄华云顶的门人都得罪了个遍。

    早些年,还有些个不服气地登上云华峰,找花似霰评理,后来实在看不下去云华殿主对晓山青的“心狠手辣”,“戾若罗刹”,纷纷将这口恶气强咽进肚子里,为的,不过是希望这孽障能在云华殿主的戒鞭下留得一条性命。

    因为花似霰抽起人来,那真叫一个六亲不认,大义灭亲!不抽得你皮开肉绽,血肉模糊,行动不便,那都不叫他云华殿主的作风。

    但在有些时候,花似霰提起戒鞭抽原主的时候,都会刻意的去收敛几分力道,虽然那浅薄的放水,在外人眼中依旧是十乘十的威猛。

    晓山青不知道那时的花似霰是否认出了这个桀骜不驯的孩子,因为他总是会在对方积威色厉的俊容里,窥望到一丝细小的松动,似乎是不忍,也似乎是失望多过期望,总之,在外人面前极尽严厉的云华殿主,并没有原主心目中那么的不近人情。

    相反,他们之间有着一种让人琢磨不透的牵连。

    晓山青尝过被戒鞭狠抽的滋味,那是一种刚刚展露头角的缅怀,就会忍不住腿肚子发软的后怕。

    可见花似霰是多么的在乎尊卑有序,礼法纲常。

    曾以为,天大的错,也是弟子的错,却不想,卸下了铠甲的boss,也会在背后腹诽起旁人的不足来。

    着实让见惯了冰山美人,不食人间烟火的晓山青,大大的震惊了一把。

    从心脏流经四肢百骸的温热,逐渐驱赶掉了掌心的冰冻,花似霰捧起晓山青苍白的手背,垂下头,轻轻地向着那层琉璃般的皮肤,呵了一口。

    晓山青的心尖因着热气的降临倏忽一暖,僵冷的指尖也蓦地铮动了一下。

    花似霰目光沉静,嗓音平薄如水,他一边轻柔地说着,一边将晓山青的手放进被子里,“这六爻阁实在太冷,是该生个炭炉,驱驱寒了。”

    “......”

    仰躺在床榻上的晓山青,又努力地动了动手指,然而躯体沉重,并没有丝毫反应。

    长久的静默之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宣之于口的事,花似霰幽怨得杏眸陡现一抹怯懦,好半晌,他才不舍地呢喃道:“你现在,需要暖,也需要安静。”

    唯独,不需要我!

    “......”

    手背上的温度随着花似霰的撤离而一点一点儿的流失掉,晓山青很想睁开眼皮去留住boss,他不想要什么暖炉,也不需要什么安静,他只想这个男人能陪伴在身侧,哪怕是一句话也不说的静默。

    孤独了这么些年,也目中无人了这么些年,好不容易才明了了自己的心意,他不想每一分每一秒都跟这个别扭的男人错过。

    他想一辈子这样守着他,或者,换他守着自己也好!

    可为什么每一次他二人的独处都是如此的短暂,他能感受得到boss的渴望与自责,可这一切的一切都跟他有什么关系呢?擅作主张,孤身涉险,此番咎由自取,不过是他的一意孤行罢了,您又为何如此悲伤如此责坳呢?

    师尊!留下来,弟子此时此刻,只想有你陪伴!

    晓山青的灵魂几乎到了要破体而出的地步,他太想留下这个男人来,留下他们短暂而又少有的独处时光。

    花似霰有些僵硬得站起身,如一段傲骨凌霜的梅骨般静静得凝视着晓山青的睡颜,这些时日,他守着冷冰冰的六爻阁,守在生死不知的少年跟前,脑中回转的,都是他这些年来的得到与失去,部署与挣扎。

    这一生,似乎每一个他过分在意的人,都会在猝不及防之下陨灭消逝,任凭他通天彻地,贯穿古今,也寻不回一丝半缕的踪迹。

    也许真如步轻天所言,他本就是个大煞之命,谁沾染上,谁就不得好死!

    如果当初的敛云没有捡到自己,没有牵挂与羁绊,是不是就会了无牵挂的独善其身,一个人快活自在,闲云野鹤,躲避这人世间的诸多恩怨与是非?

    如果晓山青不曾喜欢上自己,那么在危机来临的一刹那,他是不是就不会为了自己的安危着想而狠心推开自己,一个人用瘦弱的肩膀撑起整座天下的风雨飘摇,千年基业?

    曾以为努力登顶,走到修为的至高境界,就可以为敛云复仇,保护下他在意的每一个命中之重,殊不知,他就算威名赫赫又有什么用,恩师早已不在,而晓山青也落得个人事不知的下场。

    回首这些年来,每一个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人,都会得不到好结果,做他得师尊如此,做他得弟子亦如此,也许在不远的将来,还有更大的危难与失去在等待着他。

    到那时,他又该何去何从。

    不忍再细想下去,花似霰绵心一横,转过身掀开帷幔,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六爻阁。

    他的心脏,太疼,也太乱了!

    时间虽不足以抚平心底的伤痕,但流逝的年华能够缓解致命的疼痛,他现在需要的,就是麻痹人心的岑寂。

    晓山青无能为力得感受着boss的离去,感受着阁外的风雪随着门板的阖落,来而又去,就像那场无意间零落在心头的花雨,长风一拂,惊起涟漪无数。

    但他却有一种很强的预感,boss以后,也许不会再来了。

    *

    浑浑噩噩得不知醒转了几个昼夜,晓山青干凅得嘴唇上陡现一抹湿润,微苦得药汁混合着香蜜的甜润一股脑地被浸润进了舌底。

    应该是到了喝药的时辰了!他黏糊糊地想道。

    自boss走后,六爻阁便整日里都被暖炉熏着,有时叶轻舟会带来一些安神助眠的香料,淡淡得绵香掺着若有似无的苦意,总是让晓山青沉睡不醒,有一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感。

    叶轻舟旧伤未愈,又整日操劳着晓山青的药食与伤势,再是铁打的身子骨也经不起此番折腾,于是今日前来送药的就变成了吊着一只胳膊的顾汀州,俊俏的脸颊也不知是被谁折腾的,消瘦得越发有些狰狞了。

    经他在紫徽峰这么一闹,整个玄华云顶的门人都察觉出了顾汀州对晓山青那份特殊的情义,更有甚者开始私下编撰起故事,荡气回肠得暧昧就像一条无处不在的藤蔓,将每一颗好事的心脏串联在一起。

    自此,顾汀州无论走到哪里,都有门人对他投以同情或者异样的眼光,可他全然不顾,依旧带着满身的伤痕上学下学,高冷且哀默。

    温凉的药汁本就不多,区区几勺便见了底,晓山青被灌了好一大口,喉结才迟钝地上下滚动了一下,整团半甜半苦的药汁这才顺着食道滑落了下去。

    好难受!

    经过连日来的灵药轰炸,晓山青的脾胃算是废了,没有一天是舒坦的,不是灼烧就是钝痛,跟得了急性胃炎似的,要不是他灵肉不合一,否则非得痛得在床上打滚不可。

    晓山青忍不住吐槽道:都说刘文卿是兽医,这叶轻舟也不比他好到哪里去,真是拿他当小白鼠来练,什么副作用巨大的药都敢在他身上试,也不怕一不留神再给他治死了。

    顾汀州捧着药碗出神,根本察觉不到晓山青的灵元波动,直到一阵疾风拂过长亭,拽响了房檐下挂着得铜铃,他才如梦初醒般地抬起眼来,向着窗棂的位置看了一眼。

    哑声呢喃道:“师尊闭关了!”

    晓山青正怄着气忍着疼,疯狂吐槽叶轻舟的庸医行径,忽闻床前一句空灵的幽叹,像是无意识的自言自语,又像是下意识的无奈告知。

    花似霰,闭关了。

    搏动的心脏“呼通”一声直坠下去,连带着体温一起急速骤降,促使晓山青粘稠的思维开始逐步转醒。

    难怪这么久,他都不来看自己一眼。

    晓山青的魂魄仿佛被胶水粘进了身体一样,挣脱不开也操控不得,但每一寸皮肉与脏器的痛苦他都能一分不差得全部感受,就像此时此刻的寒凉,那是从心脏流经而出的,是多少个暖炉与锦被都捂不暖的。

    铜铃“叮叮当当”一直呜咽个不停,很像填满了无尽思念的哭泣,顾汀州一边仰头侧望,一边感同身受地说:“师尊临走的那一晚,我就立在阁外,眼睁睁的看着他一步一步盘旋而上,雪簌落了满身,在月光下分不清雾绡与银辉。入门这些年来,我从未在他的脸上,见过悲伤这种东西,看来离开你,不光我难受,还有一个人,比我更难受。”

    “......”

    深雪栈道,清月高明,仙衣胜雪的花似霰一步一步地沿着风声前行,偌大的云华峰,瑰丽,岑寂,肃冷而高华,每一片雪花都沾染着不属于人烟得圣洁与孤霜。

    晓山青能想象得到,冷硬的岩石与久固不化的积雪一同为这个别扭得男人延伸出一条自我封闭的道路,它们尽情得记录着boss眼梢眉角的一丝丝变化,将他不愿展露于人的心事与脆弱一寸一寸得浮现出来,在一点一点儿得随风抹去。

    孤山远影,一点清辉如墨,各中心事向谁说?

    顾汀州依依不舍得将视线收回,却始终不敢垂眸再看晓山青一眼,就这么紧盯着碗底,轻飘飘都说:“我已向宗主请明,三日后便下山历练,为期是五年。”

    “......”

    “我不会走很远,也不会离得太近,若你有吩咐,我必定全力以赴。”

    听着顾汀州离别之时的承诺,一种言不清道不明的哀伤缓缓浮漾在心头,促使晓山青深埋在眼睑之下的眼珠惊天动地得滚动了一下。

    你也要走,是吗?

    晓山青不解地想:你们一个一个的,到底在反思,在纠结些什么?

    顾汀州没有察觉到晓山青的异样,依旧自顾自地说着他权衡了很久的心事。

    “晓山青!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继续守着你,如果可以,五年后待我返回之时,就是带你远离云华峰之日,我知道在你心里一定是不愿的,但我就是不想将你留给师尊,留给一个我一辈子都超越不了的男人。”

    “既然强大如他,都守不住你,那么,就换我来守,行吗?”近乎是乞求般得将溢满哀痛的眼眸投射在晓山青冰透白皙的脸上,顾汀州情难自控地伸手攥住他消瘦的皓腕,哽咽道:“算我求你,回头看看我,给我一次机会不行吗?”

    顾汀州的手劲极大,几乎要捏断晓山青的骨头,就在他不依不饶地持续施力,难以自控的时候,昏沉数日之久的晓山青突然睁开了深渊般的双眼。

    顾汀州见状,先是惊愕后是狂喜,可还不等他将喜悦之情宣之于口,晓山青浊白得眼底突然洇出两盏鲜艳的赤色,堪比血液般粘稠的液体乍一滑出眼眶滴落在枕头上,便滋生出一朵小小的桃花残影,红盈盈得转瞬即逝。

    而随着血泪的越滚越多,先是在晓山青的周围凝血开出一片片艳丽的桃花,最后竟在灵场的横扫之下,促使常年飘雪的云华峰拔地而出一株株虬劲挺拔的桃木,竞相盛开的花苞漫山遍野,似要与洋洋洒洒得雪精争风竟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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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住了大家,说好周二更拖延到周三才写完,身体不舒服加上卡文,简直是双重折磨,提莫一定努力调整好身体,快点好好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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