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徒他,已经去了!!!”
耳中缠绕着这句掷地有声的噩耗,花似霰神情怔愣的呆立在原地,许久都没有挪动半步,好半晌,他才无意识得将双拳一寸寸握的死紧,青白的俊容从凝固不化一点一点地走向了颤抖。
“你还没有施针,怎么就断定,没救了?”
从喉咙口强行挤出的这一段话,每一个字都仿佛淬着鲜血而出,落在刘文卿的耳中潮湿而粘稠。
他知道宣布死亡这种事,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接受得了的,可作为医者,他能做的,就是干脆利落,不费力气。
“他已经心脉具断,魂魄受损,就剩下一具残破的空瓤子了。”
刘文卿一边说着,一边施施然从地上站起,昏暗的内堂并没有干扰到他视物的能力,相反,他没有转动半寸目光便随手从一侧摊开的匣子上,摸出一枚锃亮的银针来。
那银针说不出的尖利,若此时有光,花似霰便会看到那锋利的针尖上幽幽地流动着一道蓝光。
刘文卿将银针轻车熟路地刺入晓山青眉心,细长的手指不轻不重地细捻着,“云华殿主想必在来此的路上,一定比刘某更早知晓晓山青的现状,又何必心存侥幸,白跑这一趟呢!”
孤注一掷得花似霰完全不想听刘文卿带着拒绝的劝解,他是铁了心想要在这里求得一个活下去的机会的。
“你连试都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
“......”
“轻言放弃,这不是个好习惯。”
“......”
他就这样执拗地在暗处追问,不管刘文卿如何去劝说他放弃,这个绝美的男人都仿佛丢失了魂魄般,不厌其烦地重复着这一个意思。
救救他。
不管结果如何,你一定要拼尽全力试一试!
刘文卿盯着榻上早已冷透的少年,虽然他很不喜这个人,但是碍于云华殿主的面子,他也只得尽力一试,虽然最后的结果都早已深种他二人的心中,一切的努力不过都是白劳罢了。
可他又怕自己一旦停下来,就会得到两具尸体。
清幽的灵灯将不大的内堂辉映的宛如银霜凝就,花似霰一动不动得立在忙碌的刘文卿背后,凝视着晓山青那截冷白通透的小臂,和那上面两块胭脂色的瘢痕。
花似霰第一次牵住这只手,是在通往外门的林荫小道上,那时的晓山青因着带艺入门的狠厉,正在山岩下的溪流旁,欺辱一名小弟子。
身为云华殿主,花似霰一整年都鲜少渡下云华峰,除了必要的门中内会,他是极少会出现在门人跟前的,尤其是像此时走在去往外门的必经之路上,也是他自入了玄华云顶的头一遭。
其实为了什么要去外门,花似霰后来也想不清了,只记得那日天气不大好,铅云低垂,雾雨如梭,一阵儿停一阵儿密的。
他撑着一柄泛黄的油纸伞,踏着满地的落叶与残花而行,刚行过了一截苔痕鲜绿的石桥,便耳闻一阵倔强的哭泣声在密林外响起,间或夹杂着几声不咸不淡的冷笑。
花似霰本来不好管闲事,但那一天却出离的好奇起来,循着声线就下了石桥旁延伸而出的碎石小径,向着山岩下便去了。
小径不长,两侧杂树茂盛,衣袂轻轻拂过便散落一阵冰冷的湿雨。
转过一颗倒伏的槐树,前方不远的石滩上正一高一矮得对立着两名年岁不大的男童,稍高的那一个背对着自己,穿着一身标致的白色劲装,袖橼与领口都刺着生动得卷云纹。
在玄华云顶,凡是带艺入门的弟子,都会在穿着上有着特定的对待,比如像晓山青这样的,就会在细节上突显出他的特别,想当初,叶轻舟也穿过这身特别的衣物。
而那个抽噎着的矮个弟子,就是标准的外门弟子打扮,一身青色的劲装,腰挂一枚薄薄得镜面银牌。
“晓山青!”那矮个弟子许是被教训的不轻,一身水汽湿重,眼眶乌青,嘴角也渗着血渍,他一边抽泣一边不忿的对着眼前的少年吼道:“你今日打我,我自认倒霉,但是你别忘了,你不会见天都护着他的,只要你不在他的身边,我就会打断他一条腿,直到打的他滚出玄华云顶为止。”
晓山青原本惬意地抛着手中柔韧的藤条,乍一听到眼前之人不知悔改的咒骂,霎时气红了眼眶,不由分说地一甩藤条,“啪”的一声将对方抽跪在地。
“我还真是佩服你的大言不惭,肆意欺辱别人,还叫嚣着自己有理!”
那孩子被抽得眼冒金星,垂着头一边流泪一边狡辩道:“他不过就是我一个家仆而已,凭什么资质就比我好,凭什么就受魑魅殿主赏识?”
晓山青耳听着他的歪理,居高临下的目视着他蓬松杂乱的发顶,冷笑道:“出身高贵不代表悟性极高,你那个家仆虽然武学造诣比你强,但胜在一颗忠心耿烈,你又何必小人眼界,至他于死地呢?”
那孩子闻言,猛地扬起头来,怒不可遏道:“我是主,他是仆,既然是仆,就不能比主子强!”
“呵~~!”晓山青有些气到的嗤鼻一笑,抬手又是一记狠抽,“不多打你几下,你这脑子还真是轴唉!”
“啪~啪~啪!”
又是三鞭紧随落下,那跪在地上的孩子已经痛到满地乱滚,极痛的嘶吼堪比杀猪,撕心裂肺地在山谷中回荡。
然而晓山青目视着对方的惨状,却没有停下的意思,一鞭又一鞭的抽的很是起劲儿。
花似霰落在后方静观了一会儿,他也觉得那孩子叫嚣的主仆位份很是荒谬,但是眼看着施暴者越打越不住手,又怕真的会弄出人命,于是他缓步走上前去,一把攥住了晓山青扬鞭的手腕。
晓山青正抽到兴起,猛地被人提溜住手腕,还有些恼怒,凌厉的凤眸豁然拧转,却在对上清冷凝肃的杏眸时,满腔的邪火倏忽间飘散个干干净净。
这人是谁?
为何竟让他如此熟悉?
当年的花似霰并不懂晓山青为何会对他流露出那种狐疑的表情,就好像对方不经意地忘记了一个人,而那个人又恰好跟自己有几分相似,于是四目相对间,晓山青极力得在脑海里搜寻着那一部分相似之处。
尚未长成的晓山青,虽然没有顾汀州那种惊人的样貌,但胜在邪性透骨,眉眼凉薄,是那种一眼就会让人印象深刻的刻毒与魅惑。
花似霰盯着这个不同于人的孩子,稍作打量之后,便冷声呵斥道:“玄华云顶,严禁私斗,欺辱同门,开宗除名。”
晓山青正沉浸在回忆的空濛里,乍一听到眼前之人师长般的严苛,有些厌恶的将眉宇蹙起,扬眸瞪着花似霰道:“你拿宗规吓唬我?”
第一次被小弟子以下犯上的诘问,花似霰肃冷的俊容倏忽间有些碎裂,但很快又被他掩饰而去,“你不守宗门规矩,但凡是玄华云顶的弟子,都可以将你押解到宗主的门前定罪。”
晓山青瞪着他嗤鼻一笑,手中的藤条顷刻间便被指端流窜的灵火焚为灰烬,随后一脸死不认账地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欺辱同门了?”说完左手一摊,满脸无辜加懵懂,“我可是什么都没做过。”
“......”
见他如此巧言善辩,一撮暗火不由自主得侵袭了脑髓,促使花似霰下意识得便捏紧了晓山青纤细的手腕,发狠发力到几乎要扭断他的腕骨。
顿觉一阵剧痛涌向眼眶,不敌花似霰勇猛的晓山青锐利的眼神有了片刻的飘忽,但是很快,他咬牙坚持下了这种要命的巨疼,仍旧一脸不忿地目视着眼前这个多管闲事的男人。
花似霰当时有心想要教训一下这个目中无人的孩子,所以下起手来是比较狠的,若换做是一般人,早已顺势跪地求饶,或者虚心认错了。
可偏偏眼前的孩童是他晓山青,是那个从一开始就心机颇深,携带着目的而来的俊戾少年。
刘文卿进进出出得在内堂折腾了一整个昼夜,花似霰就这样脚下生根得垂立了一整个昼夜,所有能想到,能用到的办法,刘文卿都做了个遍,可仰躺在诊床上的少年,却一点儿要回寰的迹象都没有。
再一次捧着干净的水盆进来,刘文卿站在花似霰笔直的身后,站在这个男人极度悲伤却又自虐隐藏的暗影里。
无颜道:“云华殿主,刘某别无他法,已是江郎才尽,有负重望。”
经过一个昼夜的辛劳,刘文卿的所有努力都是在白费力气,此时的晓山青已经是一个死到不能再死的死人了,别说心跳与呼吸,就连一丝魂魄,都探寻不到。
按理来说,修仙之人哪怕是受了再重的伤,只要灵魂尚在,都有法子可以挽救一二,但若是主宰肉|体的灵魂都不在了,那真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也无法再重归人间了。
“我虽然没有带过徒弟,也没有带过这样一个不省心得徒弟,但我知道,失去一个陪伴多年的人,再是不看重,也会难受。”
退去各自峰主的身份,刘文卿想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去劝慰花似霰,可他好像忘记了,神姿高澈的云华殿主,一直都没有一个所谓得“朋友”。
不知何时,堂外静静得落着一场雨,细小的水珠落在芭蕉与梧桐的叶片上,发出一阵阵心酸的声响。
长久的静默就这样随着日头的偏移而崩塌,一直垂立不动的花似霰,突然生硬向前踏了一步,一直挺拔如松的脊梁稍显弯曲。
此时的刘文卿刚好将帕子自水盆里拧净,打算递给花似霰,骤见他前倾一动,以为是站不住想要歪倒,顿时忙不迭得一步上前,不想步子迈大,没顾得上避让,“砰”的一声带翻了木盆,温凉的井水泼洒出来,扬湿了花似霰与刘文卿的衣摆。
“......”
然而花似霰却丝毫未察,仍就一步重过一步得向着榻上的少年渡去。
曾经,他将敛云视为命中之重,总觉得人生太长,所有得事都来得及去做。直到这个男人无故离席了自己的世界,他才明白,树欲静而风不止。
而今,他终于等来了可以相携一生的人,却又猝不及防得失去了。
为什么每一次他想要等一个人,这个人,都会快速得从视线里消失?
敛云如此,晓山青,亦如此。
花似霰强忍着胸臆之中横冲直撞的血意,喉咙口火烧油烹得煎灼,一步一步得逼近到凤目紧阖的晓山青跟前,目露凶光得直视着他,哑声低语道:“云华座规第二十一条,懈怠课业,无视尊长,罚抄殿规五十,戒鞭一百。”
“孽徒!你再不起来,为师就要用鞭子抽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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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山青:长本事了,花似霰!等我重生CD好了的,让你三年抱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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