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回自己的地盘

    晓山青一连等了多日,都不见花似霰再踏足过六爻阁,每日里进出这间屋舍的人虽然不多,来来回回也就是这三张熟悉的面孔,可少年心底里最想见的,还是眼前这个肤光若雪,俊雅高华的男人。

    说来也是奇怪,晓山青之前虽然不服他,甚至因为奶爸的事多少还会妒恨他,但是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花似霰,想象着他埋案深读的样子,临风听雪的侧影,或者,是那个光怪陆离,又热血贲张的萎靡模样。

    总之,他虽做不到现实粉那样的喜爱或者狂热,但无形之中,这个绝美的男人竟悄然填补了心脏,时不时得展露一丝倩影,随后便挥之不去,渴求更多。

    想了这么多天,男人终于出现在雪雾的最深处,可晓山青却莫名的开始紧张,不知道开场白应该如何自若地说。

    花似霰盯着竹枝看了半晌,亦是心境难平,踌躇不前,他也不知道走进去应该跟晓山青说点什么,总觉得过分的热络,会打破现有的平衡与宁静。

    于是他立在原地,不愿在继续望六爻阁一眼,极自然地转过身去,迎着纷纷扬扬的雪簌走了。

    绝美得景致就这样消散在白茫里,晓山青立在窗前久久不愿挪动,直到指缝间凝结了一层薄冰,他才一脸平静地阖上了窗子。

    第二日一早,顾汀州来送饭的时候,六爻阁内已经没有人了,纱幔拢起,床褥整洁,屋内空气寒凉,一点儿旁人生活过的踪迹都没有。

    短短一夜间,六爻阁又变回了师尊所居时的样子,连四壁都透着霜冷与孤洁。

    再一次回到自己的居所,推开门板的晓山青,感到一阵迎面扑来得熟悉感,算起来,他只在这间屋子里睡过一晚,却恍然觉得,已经在这里生活过许多年。

    借着白茫的天光细细打量,原主的品味比之他来,果然很有个性,所用之物都是价值不俗得珍品,就是那床铺有点寒酸,远远没有花似霰的床睡的舒服。

    进了屋内,久未留人的空气透着一丝凛冽的涩味,晓山青在置物柜上找到一只鎏金的八角香炉,用火折子引燃一片沉香,丢了进去。

    香木的气韵很快便弥散了整座房间,晓山青百无聊赖,随意从架子上取了一本册子,居坐在木案前,仔细研读起来。

    书到是不难懂,就是字看起来有点麻烦,这本册子好像是某个人提笔手写的,专门记录了一些游历的怪谈与见闻,很多字都带着主人独特的笔锋,不仔细推敲,还真不好辨别。

    晓山青在现实世界里,除了爱玩游戏,闲暇之余就喜欢看些乱七八糟的书,尤其是历史与地志方面的。

    前面几章多是介绍主人游历四海十六州的风俗人情,后来,作者开始寥寥几笔描述一个叫做花月得地方。

    花月本是一个与名字极不相符的地方,那里没有花也没有月亮,天幕常年被阴云遮蔽,地表终日漂浮着致幻的迷雾,本是个不能被人居住的地方,却在几年间离奇的多了几处村寨。

    作者游历四方,皆作一个卖货郎的装扮,一来可以拉近陌生人的好感,二来也方便他打听风土人情。

    作者深入花月的几处村寨,发觉这里的人多少都透着邪性,不像是正统的人族,到有点魔的体质。

    他们居住在这处恐恶的地方,非但没有染病,竟然个个都身强体壮,肤白貌美,无论男女老少都会些拳脚工夫,更有甚者,可呼风唤雨,异变天象。

    修真界自从魔宗创立,便鲜少有魔族出没人间,这个古老且隐秘的种族,天生神力,修为逆天,是个可以比肩九天神明的存在,若不是他们代表着阴阳里极恶的一面,想必不会被人族忌惮至此。

    作者在花月待了三日,便启程离开了,穿过沼泽打算去往梦源的时候,在一个叫沥泽的地方,遇到了大名鼎鼎的枭雄——张凯枫。

    晓山青看到这里,发觉本章已经终结在了张凯枫三个字上,往后翻,便没了沥泽的描述,改写了一处名叫轩辕乡的地方。

    勾人肺腑的情节断在了此处,惹得晓山青抓心挠肝,草草得向后翻了一遍,发觉再也没有了这章的描述,于是他又站了起来,走到书架前仔细去翻找,看看还有没有下一册。

    几乎将整面书架都翻了个底掉,也没有发现第二本,似乎这册子仅此一本。

    站在一整面的名家著作前,晓山青实在想象不出,这样一本不知名得手札,怎么会出现在原主的房中,这完全不像一个阴险小人会去多看一眼的东西。

    难道,原主在偷摸寻找什么东西?

    就在晓山青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顾汀州提着食盒,悄然立在房门口,曲指敲了敲门板。

    “晓山青,你在吗?”

    “哦!我在。”猛地被打断了思绪,晓山青想也未想便开口回话,等发觉是顾汀州的时候,反悔已经晚了。

    只听背后“吱呀”一声,顾美人已经推开门板,旁若无人地走了进来。

    晓山青背对着他站在书架前,并未转身,顾汀州将食盒放置在桌面上,随眼瞥见了那本名叫“八荒游记”的手札。

    他盯着看了稍许,便蹙起眉宇问道:“这本游记怎么会在你手上?”

    晓山青恍然回头,也蹙眉道:“什么意思?”

    顾汀州拾起游记,对他说:“这本游记本来是我的,两年前独独缺了一本,我还以为是被雪绵拿去玩,随意弄丢了呢。”

    “这是你的?”晓山青的脸色有些发白。

    顾汀州点头道:“是我的,不过我也是偶得的。”

    晓山青连忙问他:“怎么说?”

    顾汀州言简意赅道:“两年前,我随大师兄去梦源城历练,中途接到师门令,要改道去沥泽,由于引路罗盘在梦源附近失灵,我们只好一边打听一边寻找,途中我救助了一名乞丐,他当时受了很重的伤,身无长物,就把这怀里珍藏的手札送给了我,一共三本,这是第一本。”

    晓山青听了,当即便来了兴趣,问:“那这三本册子你都瞧过了?”

    顾汀州摇了摇头,说:“粗略看了几眼。”

    “那剩下的两本,可否也一并借给我?”晓山青试探性地问。

    顾汀州很少会在晓山青的脸上看到什么过分渴求的神情,遂不解道:“这里面,有什么吸引你的地方?”

    晓山青笑着说:“没啥,就是觉得作者写的人文风俗很有意思,想要多看看罢了。”

    顾汀州闻言,轻微地点了点头,随手拍了拍食盒,说:“你先吃饭,剩下的两本,午饭的时候我再带给你。”

    “多谢。”

    晓山青的疏离客套,到叫顾汀州有些不是滋味,可他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将饭带到,他的义务也便尽了。

    吃完了早饭,晓山青在附近溜了溜,这个时辰,正是大课堂讲学的时候,三峰的亲传弟子都会前去听学,呜呜泱泱地坐满了一堂子。

    花似霰不闭关的时候,他们会在藏书阁听学,四张书案按照入门时间排序落座,晓山青自穿过来就上过一堂,全程光盯着花似霰看了,讲得啥一个字都没听,为此还受了一戒鞭,抽的小腿肚子红肿了三天才消。

    晓山青居住的浮岛比较偏远,算是以云华殿为中心,距离最远的一座岛屿了。

    不同于六爻阁的竹松连天,晓山青的地盘竟连一颗植物都没有,光秃秃得地表蒙着一层厚厚的积雪,孤零零的房舍宛若荒宅。

    以脚步丈量了一圈,没有任何可看的,索性便回屋睡觉,阖衣躺在床上的时候,袖橼里那颗油纸糖,蓦然间滚动了一圈,硌了他一下。

    伸手入袖,将那颗顾汀州带给他的糖摸出来,晓山青略显苍白的神情竟无端多了一丝厌恶与自弃。

    也许是冥冥之中的定数,原主幼年被生父抛弃,因一把散碎的糖断绝了自己的善,而他,在现实世界里,也有过一段类似的经历,只不过,当年那些被他苦心孤诣藏下来的糖,包装纸是透明的。

    那时晓山青的父母还没有离婚,但已经貌合神离了多年,各自都有了新欢的对象。第一次被送到外婆家过年,年幼得自己并不愿意下车。

    晓山青的外婆是一个脾气不大好的孤寡老太太,常年穿着一身宝蓝色的外套,只有天气特别炎热的时候,她才会换下这身标致的衣裳。

    第一个春节,外婆与他就像一对陌生人,一人霸占一个桌子边默默地吃着饺子,除了电视上的热络,整个弄堂都没有半个人影。

    原本他以为,过了春节就可以回家了,可是都快开学了,他的父亲才姗姗而来,匆匆地与外婆寒暄了几句便留下一张银行卡与一些换洗的衣物就又走了。

    临走之前,父亲对着他说了许多身不由己的理由,无非就是公司忙,每天都要出差无暇顾自己,让他在外婆这里好好的学习,等到暑假就回来接他。

    自小,晓山青就很听父母得话,这一次,他虽然半信半疑,但还是默许了父亲的离开,只不过长久的立在窗户前,望着空无一人的门口,兀自流泪罢了。

    新的环境,新的人,晓山青的优秀与沉默就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在外婆这里,他没有朋友,也没有可以缓解心情的地方,整日里除了学习就是看书,要不就打开电脑,看看一家人不多的合照。

    日复一日的沉默终于等来了暑假的第一天,晓山青从早上起,便将积攒了一个学期的笑容全部挂在了脸上。

    可他满怀期待地等了一天又一天,父母都没有出现,就连一个解释得电话都没有,而一直以来的听话又让他很少敢去打扰父母,终于在暑假即将结束的前一天,晓山青忍不住给妈妈打了电话,可铃声反复响了很久,他得母亲才不情不愿地接了电话。

    电话刚一接通,晓山青是既忐忑又开心,他有许多话想要对母亲说,可一个妈字还尚未叫出口,电话的另一端便传来一个婴儿清脆的啼哭声。

    那个他尚在襁褓中同母异父得弟弟。

    晓山青雀跃的神情顿时一愣,不确定地,轻叫了一声:“妈?”

    世人常说母子连心,可同样都是儿子,晓山青的母亲却选择放下电话,去哄她后得的儿子。声声焦急的诱哄就跟鞭子一样,抽打在他得身上。

    电话一直没有切断,电话另一头得晓山青实在想象不到,这个以往对他积威色厉的女人,居然也会有如此温柔的一面,小小的一方听筒,使这个被丢弃的孩子,亲耳听到了何为母爱。

    整整半个多小时,他的母亲都没有想起电话另一端的儿子,晓山青只能在极度失落与心酸中默默挂断了电话。

    没有人知道,这个握着手机泣不成声的孩子,口袋里揣了满满一兜子的水果糖,这些不起眼的东西,都是他尝过觉得很甜很美的味道,于是他便将这些味道都收集起来,悄悄的藏好,想要在父母上门来接他的时候,带给他们尝尝。

    可就在前两天,外婆发现了他藏在抽屉里的糖,竟以坏牙齿为由,态度坚决地要将它们全部都扔掉,还是他第一次据理力争,东躲西藏才保全下来的。

    却不想,这一颗颗代表着自己希冀的东西,竟然一枚都送不出去了。

    借着屋内浅薄的光亮,晓山青目视着指端那枚油纸糖,却无论如何也体会不到关心的滋味。

    这么些年,他刻意回避甜食与饮料,尤其是包装精美得糖果,巧克力,一切能跟记忆里重叠的东西,都是引燃他赍恨的节点。

    他知道顾汀州也是好心,可他就是原谅不了,真心被糟践与切割,尤其这还是最亲近的人,一片一片撕给他看的。

    重新将油纸糖塞进袖橼里,晓山青枕着手臂强迫自己入睡,可不过才刚半盏茶的光景,顾汀州便提着午膳而来,顺便也带来了刚刚下达的师门令。

    梦源城被魔宗围困,岳溪明打算让云华殿主前去增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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