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凉的清水沾染在干涩的嘴唇上,顷刻间便引燃了晓山青昏睡的意志。
几乎是没有什么理智可言,这个孤独得仰躺在枕席间布满血腥的少年,奋力的张开皲裂的薄唇,拼了命地去含住那一勺救命之源,仿佛濒临死亡之前那最后的一抹生机。
然而这浅显的一点儿,根本就不足以浇熄腹内的深渴,晓山青用舌尖卷净了最后一滴水渍之后,扬起那双过分冷戾的凤眼,沙哑地渴求道:“要......还要......水......水。”
花似霰知道他很饥渴,可是快速的饮水动作势必会撑开他腹肋下的伤口,所以他只得又舀起一勺,抵在晓山青的嘴唇上,轻声说:“慢点来,切勿焦急,以免弄裂了伤口。”
晓山青很少会听得进去劝慰,尤其是在生病的时候,可是今晚,他却极乖顺地对着花似霰点了点头,不再狼吞虎咽的索要更多,而是由着眼前这个孤清的男人,将杯子里的水,一勺一勺的喂给他。
整整喝了三杯水,晓山青才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只是先前苦战的时候,耗费了过多的内力,再加上失血,整个人没有什么精神与力气罢了。
花似霰来的时候,带了一盅米汤,放下水杯之后,掀开盖子的响动,吸引了晓山青微垂得目光。
“是粥吗?”他抽动着鼻翼,转过头来,希冀地冲花似霰问道。
“嗯!”
将米汤小心翼翼地舀进白瓷汤碗里,花似霰边向着床前走,边轻轻地搅动勺子,将微烫的米汤弄凉。
他说:“你的鼻子,还挺好用的。”
晓山青眨眼一笑,宛若一尊霜白的玉人,“从小到大,我最喜欢的,就是煮粥沥出来的米汤了,尤其是上面那一层米油状的皮,特香。”
花似霰动作轻盈地坐在床榻上,玉质般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来,他说:“那层东西,尝起来,是挺香的。”
将盛着米汤的勺子凑在唇下吹了吹,晓山青目视着这个绝美的男人将那一盏心意稳稳地送到自己的唇边来,眼眶莫名的,便有些湿红。
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专注的脸,偏头呡了一口,温烫的米汤透着久煮的浓香与馥郁,虽然只有勺子尖舀起来的一点儿,但却浸润的他满口香甜。
花似霰又舀了一勺送过去,说:“这粥煮的有些久了,口感太绵软了。”
乖乖地喝掉了这一口,晓山青认真地摇了摇头,说:“刚刚好,我喜欢。”
“你还真是不挑。”
晓山青卸力地仰躺在枕头上,舒服地喟叹道:“从小我便自己一个人,有得吃,就很不错了。”
花似霰舀着米汤的手蓦地一凝,“原来你也是一个人啊!”
晓山青兀自笑道:“是啊!一个人,一个人上学,一个人下学,一个人回家,一个人做饭,还有,一个人看风景。”
花似霰抬眸望他,“......”
“一个人呆久了,难免就会自负,觉得自己什么都优于别人,能力呀,自立呀,学业呀,还有品味与样貌。”晓山青哈哈笑着说:“因为没有人在身边督促与打击,久而久之,就养成了一副目中无人的性子,慢慢的,也就没有了,所谓的“朋友”。”
先前得这一梦,就像一幕黑白雪花的幻灯片,将往昔那个不堪回首的自己剖析重演,曾以为,鬼墨大师姐所写的男二是对自己人格的污蔑,却不想,这个旁观者,早已在自己的日常作风中,推敲出了他性格里最阴暗的那一面。
其实原主就是他一直以来刻意回避的另一面,是那个善妒,自私,又虚伪狰狞得自己。
作为外人眼里,处处完美的好孩子,晓山青也有他任性,狂妄,幼稚的一面,只是他太在乎旁人的眼光与评价,所以处处压抑着自己,苛责着自己。
“我也没有什么朋友。”花似霰放下勺子,说道:“也不知道被人需要的感觉,是什么样的,而且,很多人也不喜欢我。”
晓山青闻言,微微地转动怔忪的眼珠,望向花似霰那张隔绝在晦暗里的脸,不解道:“不喜欢你?”
“嗯!”花似霰如实回答。
“这怎么可能?”晓山青惊疑道:“师尊的威名,可是四海十六州,都会艳羡与赞美的,怎么会没有人喜欢您呢?”
花似霰将粥碗随手搁置在矮几上,“站得高,得来的嫉妒要比赞美来的多,这世间,多得是表里不一之人,口中所说的话,也不过三分真,七分假。”
“我以为师尊这样的完美之人,是不会有人不爱的。”
“只要是人,就会被旁人喜好与憎恶,这是不可避免的,就算是我,也一样。”
花似霰自入世之日起,就深受步轻天的教诲,待人只有三分真,不过分得热络,就不会得来背叛与伤害。
这种自我包裹,一开始会让人察觉不出来,相处的久了,就会迎来旁人的白眼与腹诽。
这么些年,花似霰虽然身居云华殿主之位,可岳溪明对他的态度,就很好的诠释了他的处境与人缘。
他从未像外界宣扬的,那般美好。
许是花似霰的话,让晓山青深有感触,他先是疼惜地望了望这个无所谓的男人一阵,才开口继续说道:“以前我对人很慷慨的,他们对我也很恭敬,唯我马首是瞻,时间一长,我以为所有受过我恩惠的人都是这么待我的,直到有一次我临时外出,回来的时候误听了他们的壁角,才明白,我的好,在他们眼中,那叫张扬与傻。”
晓山青曾经在游戏里,有很多称兄道弟的朋友,帮派的仓库,对成员无限开放,缺什么不用跟他报备,直接取便可。
那个时候,他有挥霍不完的钱,也知道能用金钱买来的朋友,都不是真的朋友,可他年少气盛,无所谓,认为“假朋友”也是朋友,时间久了,便能换来几个真心实意的。
犹记得,在YY 挂机的时候,他有事出去了半天,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时分了,他惦记着帮帮派里的一个小妹子刷世界BOSS,马不停蹄得顶着暴风雨赶了回来,差一点没在十字路撞了车。
当他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带上耳际准备拉妹子入团的时候,频道里十几个靠着他的钱财养成精英号的男女们,正热情洋溢地数落着他这个傻逼。
“到底是年纪不大,不知当家柴米贵,我这个社畜可没有那么多钱玩号。”
“我要不是看中了晓山青舍得给帮派里的人花钱,我才不来这个势力呢!一天天他跟天王老子似的,说干啥就干啥,帮助那些垃圾小号有什么用,养成了还不是偷着为敌对效力。”
“不能!花着帮主的钱,转头吃别家,这是人干的事?”
频道里顿时传来一系列了然的笑声,嗤笑与惋惜并存。
“要不说花钱买来的友谊,在金钱面前不值一提,谁给的利益最大,自然是跟随谁。”
“那这么说,在座的各位,都有副业喽?”
“这玩意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发梢上的雨水贴着额头滑进了眼里,模糊了晓山青锐利的凤眼,这个午夜,本该如往常一样,组建团队热火朝天地打boss,可刚刚那一番隐晦的话,彻底浇熄了这个少年,热络的心脏。
就这样带着耳机,闭着麦,晓山青耳听着他们一个一个的在网路的世界里告别下线去睡觉,只有他一个ID杵在频道里,许久没有亮过一次麦。
那一晚,晓山青在电脑跟前睁着眼坐到天亮,惨白的天光透过玻璃窗打在置物柜上,将那些陈列得奖状与证书都渡上一层浅薄的灰暗。
突然之间,晓山青才明白了一个道理,不是自己做得足够好,就会得到旁人的认同与珍惜,你的自我牺牲,在旁人眼里,就是一头可爱点儿得——傻逼。
某些时候,花似霰很能理解晓山青的孤独与自我厌弃,可他习惯了与人有距离,是以说出的话,起不到多少宽慰的作用。
他说:“既然明白人心,就不要过分的去消耗自己,换不来的东西,还是不要过分执着了。”
然而晓山青却摇了摇头,神情恍惚道:“可我还是想去试一试,总有人的心,是肉做的。”
花似霰垂眸沉默。
“就像师尊!”
花似霰闻言,豁然抬眸,愕然道:“像我?”
晓山青将视线望向他,说:“师尊就是嘴硬心软,看似疏离,其实背地里,为我们做了许多事。”
“......”
“云华镜,行之草。”
微暖的木炭在冗沉的暗夜里发出一抹暧昧的红光,将花似霰白玉般的侧颜渡上一泓秋水的涩然。
“谁告诉你的?”他有些不自然地问,嗓音里是难掩的慌乱。
“是顾汀州不小心说出来的,我偷偷听到的。”
“偷听壁角,这可不是为师教给你的君子之道。”
晓山青笑了笑说:“我本来也不是个君子呀!”
花似霰被此一答,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眼前的少年确实算不上君子,在他的身上,你看不到什么礼仪教条,多得是独到的见解与放纵,就像一只没有束缚的隽鸟,目标,是随心所欲的四方。
“师尊!”晓山青忍着疼痛笑了一会儿,说道:“你应该多笑笑的,虽然您板着脸也很美,但是笑起来的样子,更美。”
“油腔滑调。”
“是事实。”
“强词夺理!”
“是真的。”晓山青有些急了。
花似霰见他如此,微微地敛住面上的舒容,杏眸刻板道:“早点休息!”
说完,花似霰拾起粥碗,钻出了帷幕。
见他要走,晓山青连忙撑起脖颈,望着帐子外喊道:“那,师尊明晚还来吗?”
他很喜欢这样的深夜静谈,几句话,似乎能聊到心底里去。
花似霰麻利地收拾好提篮,抬步便走,“看心情。”
晓山青:“......”
稍显温暖的六爻阁,随着门板的合拢,再一次恢复了寂静,晓山青撑着脑袋盯了门口好半晌,才缓慢的落回到枕席里去,盯着朦胧得帐顶发起呆来。
明晚这个时候,花似霰还会来吗?
晓山青忍不住在心里,一遍遍地追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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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码出来了,好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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