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把游丝牵弱缕,
几片闲云,
迷却相思路。
锦帐珠帘歌舞处,
旧欢新恨思量否?
“知否?知,否。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知也不知,难得糊涂啊。”
道长一脸的高深莫测,对那富叟道:“烦恼场空,身住清凉世界。营求念绝,心归自在乾坤。”
——说了等于没说。
道家佛家,都喜欢玩这套玄之又玄的玩意儿。
乍听哲理高深,让人回味无穷。
细细一品,全特么废话。
只见那富叟磕头不止,嘴里哀求道:“道长心念仁慈,且替我老妻化解此厄,我定当替道长立牌位,日夜焚香供奉!”
道长捋着胡须,仰头呈四十度角,完全是一番出尘模样,眼睛瞟向西门庆。
嘴中道:“难,那作祟小人儿怨念颇重,积怨难消。想请走它,难,难呐。”
“还请道长大发慈悲,救我老妻一救!”富叟一直都趴在地上,那道士也不伸手扶他,任凭他跪地磕头不止。
一旁有青衣小帽的家丁上前,自腰间掏出一锭五两的银锭,又掏了一些碎银,一共约摸七八两的样子。
不少了!
西门庆心中嘀咕着:节省点,都够我西门一家两个月的家用了。披着道袍的魔术师,你别那么贪得无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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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可是会折寿的。”
道长一脸的为难,脸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那小人儿,怨念颇深,本就是前来申冤报仇的,此乃命数。贫道岂可逆天而为啊!不可不可。”
跪在地上的富叟见状,偏头对家丁呶呶嘴。
那家丁赶紧将肩膀上的褡裢取下,自褡裢中又取出两锭足银,放在道士的案桌上。
二十两?靠。
西门庆心中暗自不忿:耍个最简单的魔术,竟然比我的淫词艳曲儿还值钱?
看来得考虑考虑改行了……呸呸呸,咱不干这事儿。
我要当一个好孩子。
家丁放好银子,道士看也不那银子一眼,捋着胡须长叹一声:“罢了罢了,相遇即是缘,谁让贫道心软呢?且拼上三年阳寿、五年修为,让贫道做法,替你驱了那小人罢。”
言罢,径自走到桌子前,提笔蘸着朱砂,笔走龙蛇,唰唰唰就写下了一张鬼画符。
随后看似随意地将银子、镇纸这些杂乱物件儿一拂一卷,案桌上便只剩下符纸了。
这是真功夫!
西门庆暗叹:不着痕迹,那二十多两银子,已然落入了道士袖中。简直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潇洒随意,收银子手法之娴熟,不亚于青楼老鸨。
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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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那道士将纸符,仔细折成一个圆筒状,立于案桌上。
随后抽出桃木剑,嘴里自然又是一阵霸波尔奔、奔波儿灞,这样令、那个灵的一阵咕咕噜!
西门庆见符纸已经晾干,嘴里轻轻喝到:“着。”
那道士上跳下窜,口中念的正起劲儿。
身子跳的正欢。
在西门庆嘴里的“着”字刚说出口,话还没砸落到地上呢,那蹦在半空中的道士忽然卡顿了一下,随即落地。
差点没闪了腰!
道士嘴里面继续念着:“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作祟小人儿,着!”
“呼”地一下,桌子上的纸筒一下子便冒起浓烟,唰地一下便燃了起来!
周边围观的百十人齐齐发出一声惊呼,个个瞪大眼睛,僵立当场!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众人瞬间都石化在原地。
道士瞥了西门庆一眼,嘴中继续念念有词。
等到那鬼画符纸筒,燃烧到还剩半寸高的时候,道士退后,离那张燃烧着的纸筒,足足有一丈多远!
只见他右手持桃木剑,左手二指一并,指着桌上的纸筒,刚要开口……
“起。”西门庆又是一声嘀咕。
“噗……”道士闻声,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生生憋了回去!
那脸上瞬间憋的通红……你还别说,搞的真有几分像功力受损、身负重伤的样子。
时间不等人,那道士只好厉喝一声:“起!”
随着起字,那着火纸筒悠悠升起,飘飘荡荡飞向半空!
石化的众人继续石化,谁也不敢开口叫好,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扰了这高深莫测的道法,给自己招来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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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画符纸筒变成灰烬随风飘扬的远了,那道士才扔下桃木剑,双手扶膝,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此刻他脸上已经是脸红脖子粗,大汗淋漓。
西门庆见这道长下盘沉稳,一看就功夫不俗,如今这般狼狈,绝不会是跳累了。
多半是被西门庆一惊一乍,给活生生又气又惊吓,才搞得成了这般模样。
“谢道长高义!”
那富叟砰砰砰磕了无数个头,磕的地皮直颤,嘴中犹自道:“谢道长搭救,谢道长施展无上妙法,谢道长……”
“道长道法高深,高人呐!”
“这位道长,修为可真高,真人,真人呐。”
唰唰唰,周遭围观的人,跪倒一片,个个朝着那道长磕头。
那道士看着黑压压一片人头,也不言语。只见他立起身来,双目微闭,只顾捋着胡须,端的一番荣辱不惊的超然模样。
当今天子,酷爱道法,成天穿着道袍在他的专用园林“艮岳”里面修习道法,连国事都不管。
宋徽宗还振振有词地美其名曰:顺应道法,天道自然,无为而治。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如今的道士们,可真的很吃香,一个个属螃蟹似的,就差没横着走了。
这道士如此做派,倒也符合大修大能范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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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士休憩片刻,才扶起那富叟道:“那小人儿的怨念,贫道已将它化作飞灰。作祟小人,也已被贫道施法赶走了。今后尔等务必要积善行德,善待身边每一个人。若是有余财,架桥修路、施粥借粮,尽可为之。积福之人,家有余庆。切记切记!”
“谨遵道长教诲。”
富叟拱手道:“不知,那作祟小人儿,是何来头?”
道士瞟了西门庆一眼,高声道:“看破不说破,树荫底下且闲坐。不可说,不可说诶。”
“噗嗤……”西门庆笑喷,赶紧捂着口鼻。
你是道家好不好,扯出佛家的偈语,串场了!
你这是想挑拨三清与如来,几个人打群架么?
任是那富叟如何问,道士只是不开口。
富叟无奈,终究只得千恩万谢的去了。
正在此时,一名十六七岁模样,长得浓眉大眼,身着锦衣、腰悬玉佩的英俊少年上前。
单掌向道士打了个问询,低头说道:“道长,小子仝广青这厢有礼了。”
道士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回道:“这位小哥儿有何指教?”
那少年客客气气的回答:“不敢不敢,大修大能当面,小子岂敢指教。只是小子家宅不宁,还望道长……”
那道士头也不抬就拒绝了:“今日贫道法力亏损甚多,不可再施法。”
锦袍少年粲然一笑道:“小子亲眼目睹道长施法,功力大损,哪敢奢求道长搭救!只望恳请道长到小子府上,休憩些时日,再做计较。还望道长应允才好。”
“不了。”道士漫不经心的瞟了锦衣少年一眼,脸上随即一僵。
愣了片刻,道士才说道,“小哥儿还是回去罢。若是有缘,自会相见;若是无缘,也莫怀念,免得徒增烦恼。”
那锦袍少年倒也干脆,眼见请道士回府无望,也不纠缠。
低头道了一声谢,领着几名家丁,径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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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友留步!”
西门庆看了一场热闹,现在日上三竿,太阳像那秋天里的八角钉,有点毒辣。
又像迟迟没嫁出去的丑女看见英俊小生,有点火辣辣的。
着实受不住日头的暴晒,西门庆伸手拉着意犹未尽的小铃铛,准备回家吃饭、午睡。
不料,却被那道士唤住了:“小友且留步,待贫道收了物什,寻一家酒楼,小酌两杯如何?”
“本少爷年幼,不喝酒。”
西门庆真没兴趣跟这种神棍交流骗术,一口拒绝了他:“正经人谁喝酒?道长只管施法,本少爷又不是铁棍山药,戳你做什么!”
“嘿嘿嘿,有趣儿,有趣!”
道士一边收拾摊子,一边道:“我一清走南闯北多年,却是头一遭,遇到能够识破贫道法术的俊杰!如此机缘,岂能不秉烛夜谈,纵情一叙?”
西门庆闻言,心中不爽:谁乐意跟你一个胡子八叉的杂毛夜弹?
一柱擎天遇到一阳指,弹的心肝儿直颤,那还了得!
西门庆随口敷衍道:“疫情?我管你是疫情还是移情……”
说着,西门庆心中猛然一动,问道:“等等,你道号一清?”
唐、宋对出家人管理的非常严格而且细致,度牒上的法号、道号都是唯一的。
正经出家人的法号,绝对没有重名的可能性。
那道士抬头笑道:“贫道自然是一清。怎地,小友听过贫道名号?”
“道长可是江湖人称入云龙?”
“咦,贫道初来贵方宝地,小友如何知晓贫僧的江湖浑名?”
西门庆心中暗喜,原来是入云龙公孙胜啊!
嘻嘻,好你个公孙胜,原来是一个被道家带歪了的现场魔术表演艺术家!
不恨我不见古人,
惟恨古人不见我。
这番算逮住一个,
千万别让他跑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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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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