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出门踩粑粑

    素素在后院伺候老西用饭。

    鹿三儿捧着菜缸似的大碗,将饭食端回他的房里吃。

    等小铃铛吃完饭,西门庆一招手:“走,出门去消消食儿。”

    小铃铛忙不迭的放下碗。

    伸手用袖口轻轻擦拭一下嘴角。

    小铃铛一面擦,一面含混不清地念叨:“消食?装什么大财主。本就才吃个半饱,消个哪门子的食。”

    三秋恨三秋感旧,

    三春怨三春病酒,

    一世害一世风流,

    小铃铛,你这是在找揍。

    “你说啥?”

    “哦,铃铛是说,少爷,你选择中午出门,简直是太英明神武啦!”

    西门庆纳闷,“啥意思?”

    “嘻嘻,少爷一天不作怪,整条巷子里的邻居,都浑身紧张,时时刻刻防贼,可比让贼偷得手了还难受。”

    小铃铛嬉笑道:“中午出去,安全。早晚会出事。”

    “小铃铛。”

    “哎,啥事少爷?”

    “我怎么总感觉,你才是大小姐,我是奴仆呢?”

    “嘻嘻,那是因为少爷你脑壳不好使。”

    小铃铛点点头,很肯定的道:“少爷,你跟人,不一样!”

    “啥?你怎么骂人呢?”

    “没有啊少爷。”

    小铃铛一脸无辜的望着西门庆,“你就是跟人不一样嘛。别人家的再淘气,顶多三天不打,上房揭一回瓦;少爷你是一天不出去赔钱给别人,那天定然是出门就踩了狗屎。”

    “什么意思?”

    “走狗屎运了呗。”

    “闭嘴你,狗嘴吐不出象牙。”

    “咦,狗嘴能够吐象牙?”小铃铛兴奋不已,“诶,少爷,书上真的说,狗嘴里可以吐象牙?”

    “……”

    挥手自兹去,

    萧萧班马鸣。

    小铃铛,本少爷跟你两个,掰扯不清,闪一边儿去。

    忒直。

    ~~~~

    穿上唯一的靴子、唯一的一件春秋长衫。

    西门庆带着小铃铛,拐过照壁,施施然出门而去。

    西门家,在三街与二街中间的巷子里,这条巷子,唤作“福寿巷”。

    门口有四级石阶,寓意“仕途高升”。

    当然“四季发财”,也是可以接受的。

    纵使四季发财,肯定比不上仕途高升……

    毕竟当官了,顺带着就发了财,名利双收,还是比光发点小财,强多了。

    说出去又好听。

    当官,不就是为了发财么。

    下了台阶,没走几步,只觉得脚底一滑。

    西门庆低头一看,瞬间暴跳如雷!

    嘶吼道:“谁踏马遛狗不铲屎?还有没有人性、还有没有公德心,咹?到底还有没有王法?”

    西门庆聪明,但不绝顶。

    低头就瞟一眼,零点零一呼吸之间,就根据那东西的颜色、大小、还有里面的残留一节骨头渣……

    立马就判断出来:

    小型犬,刚断奶不久。

    铲屎官家中,生活条件不差,因为,那是一丢丢羊棒骨…

    西门小财主家,连猪头肉都是干娘送过来的,才能凭籍此打打牙祭、开开油荤……

    能吃羊肉的,那是人么……呸呸,那能是普通人家么?

    怒气冲冲地扭头问小铃铛:“这巷子里,谁家养狗?”

    西门庆这是在用排除法。

    毕竟,县城里面的养狗人家,不过十之一二。

    与乡下,几乎家家养狗,不一样。

    而且乡下养狗,是出于功能性的追求:

    要么看家护院。

    要么吃肉。

    或是兼而有之:平时看家护院,馋了吃肉。

    要是养久了下不去嘴,那就跟别人家的狗,换着吃。

    在吃这方面,咱祖宗们从来不缺乏变通的智慧。

    这年头,能够养小型犬的,要高级一些,必定是出于精神层面的需求。

    那么据此可以研判:这户人家,至少生活优渥,不差钱。

    以颜色判断新鲜程度,可以推断出遛狗人家的大致居住范围。

    毕竟这东西,水分内外全干,那时日,就不短了。

    表皮风干,芯也半脱水状态,这也时间太长,不新鲜。

    硬皮软芯的,肯定比外酥里嫩的时间长;

    里外皆软糯,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若是热气腾腾

    …不用说了,新鲜出炉!

    根据粑粑尖尖处,那细细的朝向,拔腿就追,铁定错不了!

    ——哎呦我去,活的太久了,真不是什么好事儿。

    连屎粑粑,都能够研究出来个一二三四五。

    西门庆为什么判定是那厮遛狗,而不是狗狗自己跑出来的呢?

    刚断奶、小奶狗——这年头,在生活条件并不是很好的年代,能够养小型犬的,都是闲得蛋疼的人。

    至少要有钱、还有闲才行。

    要不然,真夯不住那笔巨额支出。

    同时,物以稀为贵,这时候的小型犬,挺贵……那是相当的贵。

    没人会让昂贵的小奶狗独自出去溜达,那可是一坨四条腿的银子啊。

    这就能够进一步缩小嫌疑人的范围。

    ~~~~

    小铃铛刚要说话,西门庆身后传来一声嗤笑:“哟哟哟,西门小郎君,咋就中了金条哩!可真是好命。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哎呦呦,奴家就说嘛,西门小郎君,时常有狗屎运护体,定是人中龙凤,指不定哪天就扶摇直上九万里……哼,那些个俗人,还不信!”

    语声若似雏鸟初啼、话意胜过市井泼皮。

    西门庆再度扭头,只见一约二十芳龄的妇人:穿红戴绿,金簪玉佩,一副贵妇人的装扮。

    奈何,总也遮不住浑身上下的暴发户气质。

    人倒是长的不高不矮、半肥半瘦像五花三线肉一般馋人。

    前后凹凸有致,眼里秋波荡漾,脸上脂粉泛光。

    只见她正挽着一只竹篮,篮子里是白花花的羊排,在她身后……赫然跟着一只西施犬!

    西门庆蒙圈。

    直勾勾地看着那妖艳妇人。

    “咕咚”咽下大口口水,嘴里磕磕巴巴道:“你奶吓(he)人,呸,你乃何人…你谁啊?”

    “哟哟哟,西门小郎君,还会逗凤姐我玩儿呢?”

    那妇人走路七拐八扭,双臂间,一阵波涛汹涌。

    直晃的西门庆头晕。

    人未近前,倒是先砸过来香风一阵,让西门庆心中,莫名一动。

    只见她径直梭到西门庆身侧。

    呶起嘴唇,在西门庆耳边呵出一口热气:“啧啧啧,大郎愈发俊哩!走,去姐姐家,姐给你擦拭身子…啊呸,擦拭靴子。姐给你炖羊汤喝…”

    说着,放低声音:“还有羊蛋蛋哩,两只,匀称,不偏重。”

    “走!”

    小铃铛猛的一拽西门庆的袖子,“没关进篱笆的鸡子,当心被狐狸叼了去。”

    小家伙,力气还挺大。

    西门庆被拉的一趔趄,小铃铛嘀咕道:“真不愧是西门家的,看见狐狸精,就想凑上前去闻个味儿。”

    听闻小铃铛出言讥讽,西门庆顾不得与她计较。

    心中却是陡然一惊:是哦,难怪感觉自己不对劲呢!

    同时,西门庆心里。

    一阵阵愧意涌上心头,

    忽然感觉有点难受:难道,这是镌刻在我骨子里的坏吗?

    扒出心,上面写着“坏”;

    拉出肝,上面印着“坏”;

    扯出肚子,里面装着“坏”;

    剔出骨头,上面赫然刻着一行字:别翻了,都坏到骨子里面去了。

    中毒不浅呐,必需要刮骨疗伤,才有的救吗?

    ——可我还是一个孩子啊。

    ~~~~

    西门庆浑浑噩噩的被小铃铛拽着往前走,一面在盘算自己现在的处境。

    最当紧的一条:要想不被武二郎捶死,先得改掉沾花惹草的毛病。

    这个容易,我改,立马就改。

    同时,得赶紧赚点小钱,至少要有肉肉吃,要不然活的太没劲。

    咱也没什么远大的理想,更没有打算追求功名利禄出人头地、叱咤风云青史留名。

    我只不过想先赚点小钱钱,解决一下吃肉的问题,这真不过分。

    如果以后能够混上一个秀才,勉勉强强挤进“士族”门槛,成为一名士子,就足以保住自己的小家当了,还不用受谁的鸟气,美得很。

    这要求过分吗,一点都不过分。

    以自己的学识,中个进士很难,混个秀才,应该还是可以争取一下的。

    要是以后还能存点小钱钱的话,就去乡下买上点地、盖一座小小的宅院。

    养点鸡鸭鹅,吃吃肉,弄口池塘钓钓鱼。

    三两个仆人、两三个俏丫鬟,嘿,那日子!简直不要太滋润。

    老婆就不娶了?

    太麻烦。

    谁打算吃鸡蛋,还非得在家里养只鸡不成?

    咱的生生死死既不可防,也不可控,说不定哪天突然又死翘翘了,还是别祸祸人家良家妇女,耽搁别人一辈子了。

    你看,咱是一个好人罢?

    平日里,我多结交一些县衙、江湖上的英雄,交情无需太深,够用就行。

    这样的话,黑白两道都不会来欺负咱,我也就能够安安心心地当一个富家翁。

    要是金兵打过来了,我就提前往南边儿跑!怎么着,也能苟完这一辈子。

    等到混够了六十年,溜溜达达回地府去排队摇号,这不就齐活了吗?

    对,就这么定了!

    憎苍蝇竞血,恶黑蚁争穴,急流勇退是豪杰,不因循苟且。

    叹大郎一旦礼仪缺,

    忧梯子搭墙红杏折,

    嬉红尘烟柳混龙蛇。

    西门庆啊,

    你应下决心戒色。

    ~~~~

    要得。

    ps:西门庆已经投胎转世无数次了。有两章说过他的来历,但是不让发表。以后有机会我补上那两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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