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吹破千行泪,
寒冰冷雪敲我窗。
家里连个痛经都没有…啊呸,连铜镜都没有一面。
额滴个娘!
这日子,可真够恓惶。
西门庆只好问小铃铛:“那,你和素素,平日里又如何对镜梳妆?”
“水缸啊,少爷你可越来越笨了。”小铃铛凑近西门庆,上上下下打量。
“干嘛?”
“嘻嘻,我看看少爷,是不是被敲成了憨憨。”
咳,给个小屁孩置个啥气。
不值当。
“我饿了。”西门庆道:“哪吃饭去?”
小铃铛笑道:“素素姐,已经做好午食了,嘻嘻,今日有猪头肉,少爷倒是好口福。”
说着,便往门外跑。
西门庆紧跟其后,这才有了闲心,仔细观察一下自个儿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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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家,是一前一后两进院落。
前院,只有东厢房两间。
头前一间,是老仆鹿三儿的卧室兼做门房。
若是有客人来访,鹿三儿便去应门。
后一间,是厨房,做饭兼作来了客人,烧水煮茶之用。
三级台阶上,有正屋三间。
最东一间,朝着院子方向,是三扇木板扣门,平日里门洞大开,是为饭厅。
居中为客厅,对着房门,左右各有太师椅,一张檀木高桌,横旦其间。
下首摆着两排官帽椅,左右各三,连同上方宾主之位,共计八张。
前院西边贴墙处,是一个甬道,通往后院。
后院东西朝向,各有两间厢房,西门庆住东厢,另一间,权且做了书房。
西厢住丫鬟素素、铃铛,空余一间,是为库房。
只是。
那库房里,只有一支秃头扫帚、数滴老鼠泪,再无它物,害得素素还时不时进去打扫,凭白费了扫帚。
坐南朝北,也是三间正房,西边是家主老西的卧室,中间乃内客厅。
东边房间,老西门将其定义为“暖房花厅”。
或是因为手头拮据,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
那房子里既没有“地火龙”、更没有兰花菊花。
只有墙角处,不知何时洒落的几颗麦粒儿,发出几枝嫩芽,淡绿中泛白、白里透黄,一副半死不活、营养不良的样子。
好在后院偏西,尚有一棵大槐树,给整个院子平添几分盎然生机。
唉,难怪书上写的:
西门庆家,原来是阳谷县一个破落户财主,就县前开着个生药铺…
——的确够破落了。
还说:这西门庆,从小也是一个奸诈的人,使得一些好拳棒。
西门大郎低头,仔细看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
左看右看、横看竖看,也不像“使得一些好拳棒”的样子啊。
有点营养不良,倒是看出来了。
至于广大群众评价自己“奸诈”,哎,我还是一个孩子啊,这样去污蔑一个未来的大宋花朵…花骨朵,
合适吗?
这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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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饭厅,素素用托盘,端上来一碗白中泛黄、黄里带灰、灰中还有几颗裨谷的米饭。
一碟盐渍水萝卜、一小碟猪头肉,还有拳头大的一小碗青菜汤。
清汤寡水的,没什么油水。
西门庆仔细数了一下:油花两朵半…有一朵,分明只有针头大,严重的偷工减料,当然不能算作完整的一滴油。
对于这种以次充好的行为,西门庆是坚决抵制的——毕竟,自己是一个有原则的人。
盯着汤碗中漂浮着的七片牙签粗的菜叶,看得无肉不欢的西门庆眼睛都绿了。
“哎,那个谁。”
西门庆唤住素素,“就吃这?”
素素闻言转身,微微一曲腿,回道:“少爷请用饭。”
看来,真就是吃这了。
西门庆只好问道:“那老西门,吃啥?”
素素回道:“老爷不能吃太硬、汁水太多的吃食,奴婢给老爷炖的鱼块。”
有鱼?倒也凑合,虽没有红烧肉解馋。
西门庆眼睛一亮,“那给少爷我,也来一碗鱼。”
素素双手交叉,放在小腹上,臻首微垂,貌似恭谨,言语却生硬:“没有。”
西门庆想缓和一下气氛,开口轻笑道:“这个,可以有。”
“这个不可以有。”
素素毫不领情,“三日前,鹿三叔去河里捞了一条三斤多的鲤鱼,是专门用来孝敬老爷的。今日只剩下这么一块了,少爷,你真要吃?”
“呃…”西门庆,顿时难堪不已。
虎口夺食,那是英雄壮举,值得大肆宣扬一番。
跟自家卧病在床的老爹争食,传出去,好像是有点点不怎么光彩
——用当代流行的话来说:不当人子。
西门庆觉得自己本性不坏,原本对书上说自己,打小是个坏种还有点愤愤不平。
如今西门庆心里,突然有点不自信起来:咱这坏,难道是骨子里面的?
“嘿嘿,你去忙,就这,我就吃这,挺好。”
赶紧给自己找台阶下,西门庆举起饭碗扒拉:“有荤有素,有菜有汤,美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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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素转身离开。
羞红鬓慵梳,
片绣点重茵,
千丝怨碧,
二八佳人。
浅画镜中眉,
转去楚腰身。
西门庆吐出一颗裨谷,嘴里喃喃自语:美个屁,秀色不可餐,我只想吃肉肉!
猪头肉就几块,还切的极薄,都能当窗纱使了,灯影牛肉似的。
那猪头肉肥,薄薄的含进嘴里,还没来得及咀嚼呢,
麻蛋,
它自个儿就化了!
想象当中“咬一口,滋滋冒油”的情景,完全没有可能出现。
萝卜咸的要命。
指头一般粗、指头一样长的一条萝卜,你不分成十七口、一点一点的咬,然后赶紧扒拉六口饭就着吃,否则这萝卜能让你,有种想一头栽倒进水井猛灌凉水的冲动。
算了,喝口汤填填缝,
呃,
还没尝出来啥味儿……
汤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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掷下饭碗,看着那粗瓷碗,在斑驳的桌面上滴溜溜那个转,西门庆捡起桌上一颗裨谷,当嗑瓜子般的磨牙,一面胡思乱想。
为何要“掷”呢?
用摔,不行。
吃完饭就摔碗,这种人的品质不行;况且摔碎了,还得掏钱买,不能摔。
用丢,也不行。
完全没有一点男人气概,忒娘。
放下,肯定不行。
心里有气,轻轻的放下,不能恰到好处地表达出自己的情绪。
墩?还是不行。
这碗质量一看就不怎么好,墩重了,容易碎,不是桌子吃亏、就是自己的手吃亏,风险太大。
墩轻了,跟放下没什么区别。
因此,西门庆才选择“掷”碗:只要力度掌握好了,既能表达自己的不满、显示出了自己的男子汉气概,还没任何肢体上或是经济上的风险。
看着那粗瓷碗滴溜溜的转。
嘿,
手法娴熟、技艺精湛,效果不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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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里挛着一颗裨谷,西门庆悠哉悠哉地梭下东边儿台阶,溜达到灶房。
灶房里,只有小铃铛独自一人在吃饭。
见西门庆进来,小铃铛慌忙放下碗,直起身对西门庆道:“少爷用罢饭食了?”
西门庆点点头。
瞟见小铃铛的碗里,只有米饭咸萝卜,不由奇道:“不是有猪头肉吗,你不喜欢吃肉?咦,你是不是想减肥?”
吐出嘴中裨谷皮。
西门庆一脸嫌弃:“屁大个娃娃,瘦的跟猴似的,减的哪门子肥?”
小铃铛一听,立马炸毛!
跳起来就吼:“减屁肥,那猪头肉,是我这个小丫鬟有资格吃的么?我倒是想吃,少爷你倒是让素素姐,拿出来给我吃啊!”
“……”
小铃铛见西门庆面露难堪,火气也消了不少,声调也小了下去:“家里的米也没多少了,过的几日,连饭都吃不起,哪还敢奢想吃肉?”
说着,
转身拿起灶台上的瓦罐,往西门庆跟前一递:“喏,连油都只剩半指头了。哎,麻雀还有两钱油哩,咱们家,真的连鸟都不如咧。”
这啥比喻?
油盐柴米酱醋茶,以前弄下的亏空,与自己无关。可以后还要过日子呢。
这穷家破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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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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