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小铃铛拉着,二人渐渐出了小巷。
行至阳谷县最为繁华的二街上。
人去熙熙,不认识;
人来往往,没同党。
在人流如织的街道上,看着样貌衣着与自己熟悉的世界截然不同的人们,西门庆的脑子,开始恍惚起来,越来越昏沉。
只觉得天地悠悠,在人头攒动之中,自己恍若浮萍。
眼里全是光怪陆离,耳中尽为杂乱喧嚣…
西门庆努力稳住心神,暗下决心:来都来了,就好好活下去,要不然……还能咋地。
既然前身声名狼藉,咱只能努力做一个好人…
我要逆天改命!
猫都可以和老鼠拍片儿,谁说狗就一定要吃屎?
骨头它不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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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庆倒不是想学柳下惠,而是出于保住自己的小命考虑。
再不把色字头上那把刀,给熔了。武二郎那双砂钵大的拳头,迟早要落在自个儿身上。
武二郎那厮,文化不高。
只会动刀。
武松脑壳不好使,绝对的纯属沙雕:别人杀人了都巴不得隐姓埋名,他倒好,还歪七八扭的写到墙上,生怕满世界的人不知道是他干的,害得官府不抓他都不好意思。
这家伙还喜欢喝马尿。
没喝酒之前,他是清河县的;
喝大了,清河县是他的。
那棒槌,连保护动物都敢往死里捶,自己哪够人家练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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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庆恍恍惚惚,脑子里响起一首唱词:
绕后巷前街,进大院深宅。
妄想那慈悲漂亮小裙钗,
请西门大郎一顿饱斋,
为大郎绣副合欢带,
给大郎换副新铺盖,
与大郎携手上鸾台……
.
诶也,西门庆浑身一颤。喃喃自语:梦境,梦境。
都是反着来的,反的,做不得数。
大郎我从今往后改头换面重新做人:戒烟戒汽水戒奶茶、戒色戒赌博戒桑拿。
我西门庆说到做到不放空炮!
苍天作证…算了,
苍天太忙,一年到头,多少人在拿它起誓、赌牙疼咒。
就不麻烦它老人家了。
——请早上那泡狗屎作证,与它,毕竟更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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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快走!”
小铃铛脸上有点惶急,“少爷,别张望,瞪一眼,又得赔钱。”
西门庆想东想西,一时间头晕脑胀、浑浑噩噩,任由小铃铛拽着自己往前蹿。
“嘿,西门家大郎,又来踢馆了?”
台阶上,俩穿着对襟马褂的壮汉,双手抱胸,一脸的笑意。
看着跌跌撞撞、被自家小丫鬟牵扯着往前溜的西门庆,好似看见了偌大一锭移动的银子:“嗨,来来来,今儿,是准备拳打杨师傅、还是打算脚踢赵教头啊?”
西门庆闻言,懵懵懂懂地侧过脸,诧异的问道:“踢馆?有钱赚吗?踢一次给多少工钱?”
抬起头,这才看见那石阶之上,是一个大大的宅子。里面隐隐约约传出几连鞭之声。
门楣上,挂有一匾,上书:齐鲁武馆。
左侧那壮汉哈哈大笑:“有,有钱赚的。大郎且入内,俺这就给西门少爷你沏茶、备点心。”
右边那长的一模一样的汉子跟着大笑:“哈哈哈,若是西门少爷打累了,俺给你捶背揉腿都中!来来来,西门少爷,里边请!”
说完,放下横抱着的手臂,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跟酒肆里面的伙计似的。
小铃铛愈发惶急,使劲儿拽着西门庆便走:“少爷,别惹事儿了。”
说着,手上加劲,拉住西门庆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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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走出十几丈远,小铃铛才压低声音道:“少爷,就你那三脚猫功夫,又想去踢馆啊?上次,就挨了赵教头的一顿好打!老爷还赔了人家五贯钱哩。打伤了少爷你不打紧,老爷医术高明、家里有生药铺……不用花钱。”
小铃铛话音一转:“人家是打输了的进医馆、打赢了的进捕房。少爷你倒好,打输了进医馆,还差点进捕房,两头都占齐全。如今,家里没钱了,打不起。”
还以为宋代可以快意恩仇、率性而为呢。
原来,这个年代打架,还是很贵。
那就不打。
等便宜些了,再做计较。
——我还就不信了,猪肉、房子,它永远都不会不降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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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街,不愧是阳谷县最为繁华的街道。
胭脂水粉铺、沽衣铺、绸缎铺、米粮铺、金银首饰铺、笔墨纸砚铺、红木家具铺,茶肆、酒楼、医馆……
各种店铺,鳞次栉比;
各色店招,迎风招展。
长的是牌、短的是匾,左右对称的,是对联。
地上亮晶晶……圆圆的,不是碎银子…
麻蛋,谁吐的痰?
“竹蜻蜓,巧手张三亲手编,一只竹蜻蜓飞上天,又好看来又好玩!”
“戎菽豆饼,油炸咸香口的西域戎菽饼诶!一口咸、两口香,三口下去硬邦邦,滋阴还补阳!一口香、两口脆,吃上一块,一夜八次不劳累,小桃红,她见了客官你,连打带吹也得跪。客官只需五个大钱,买块尝一尝呐你。”
听那小贩吆喝的有趣。
西门庆凑近一看,不禁大失所望:原来是炸豌豆饼啊!
咋还能滋阴壮阳了呢?
虚假宣传骗憨憨,该死。
算了,看破不说破,免得惹下祸,更怕跨省追捕,忒不值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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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葫芦哎,又香又甜的糖葫芦哎,不香不甜不要钱。”
看着那红彤彤、绿油油、黄灿灿的各色糖葫芦,西门庆问道:“哎,你这怎么卖的?”
那扛着草棒的小贩看见西门庆,止住了吆喝,闭嘴不言。
“咦,你这厮,好生邪门。”
西门庆瞪着那小贩,“怎不答本少爷问话?”
那小贩将糖葫芦架子,往旁边的卖梨小子手中一推,“郓哥儿且先帮我拿着,真正的买卖上门了。”
言罢挺起胸膛,冲着西门庆道:“西门少爷,这次,俺让你打上三拳再躺下,如何?”
“?”
那小贩见西门庆愣在当场,改口道:“这次,让西门少爷打过瘾了,俺再躺下,中不?”
“?”
——什么情况?
见西门庆依旧不动弹,那小贩急了:“西门少爷,求求你赶紧揍我,这一阵子俺手头紧。要不,再便宜三成、不不不,便宜一半,成不?来来来,赶紧打俺。”
嗨,活久见,这要求挺新鲜啊,嘿嘿…
能帮就帮,成人之美嘛,举手之劳而已。
西门庆摩拳擦掌,撸起袖子,就想满足小贩的心愿!
小铃铛见势不妙,赶紧拽住西门庆的小胳膊:“少爷少爷,一拳下去,三百文没了,你真要打?”
“什么意思?”
西门庆偏头看着小铃铛,“什么一拳三百文?”
“哎,少爷你忘了?”
小铃铛急的一跺脚:“上次,你一拳下去,还没碰到他呢,他呲溜就躺地上了。告到衙门里,老爷替少爷你,赔了三百文。”
西门庆这才恍然大悟,好你个糖葫芦,不好好做你的正经生意、不去发展地摊经济,却来讹本少爷的轻省钱?
啊呸,任你奸似鬼,泼你一脸洗脚水。
本少爷,不上你的恶当!
那小贩见西门庆开始偃旗息鼓,不由大急:“哎哎哎,西门少爷,甭客气,一百文,这次,一百文就成。”
“滚!”
小贩眼见这笔买卖没指望了,顿时低眉躁眼,变得无精打采起来。
从卖梨子的郓哥儿手中接过糖葫芦,懒懒地斜在肩上,也不吆喝了,就杵在那里。
西门庆伸手扯下一根山楂糖葫芦,递给小铃铛。
再扯下一根油炸面糊做成的糖葫芦,张口便咬!
“诶,少爷,你有钱吗?”
小铃铛伸着小猫似的舌头。
添着糖葫芦,问西门庆,“我好像记得,老爷很久没有给少爷发月例银子了。”
“甚么?难道不是你替本少爷会帐吗?”
在西门庆的印象里,堂堂少爷,不都是身边的狗腿子…丫鬟也成,不都是下人替主子结账吗?
哪有主子撩起长衫,从裤裆里扣扣搜搜掏出来几个热乎乎的铜钱、亲自付账的道理!
——主子的派头,还要不要了?
不讲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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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铃铛轻轻一扯西门庆,凑近耳朵悄悄道:“素素姐和小铃铛,都没钱。”
西门庆偷偷瞟一眼哭丧着脸、打不起精神的小贩,也放低声音问:“你和素素,没工钱吗?”
小铃铛带着哭声道:“那是以前,我月例三百文,素素姐五百文。”
西门庆顿时心里有点慌,低声道:“那你先替我垫上,回去给你。”
“我都大半年没见过钱了。”
小铃铛正是嘴馋的年龄。
这时连糖葫芦也顾不得舔了,急的差点哭出来:“素素姐攒的体己钱,都拿出来贴补家用了。我浑身上下,有汗味儿、有烟熏味儿,就是没有铜臭(xiù)味儿!”
靠!
莫名其妙来的据说“富庶无比”的北宋,我好歹也是臭名昭著……
呸呸呸,
我好歹也是大名鼎鼎、鼎鼎大名的西门大官人。
甩手就能给王干娘几两银子的人,如今竟然混到吃霸王餐
——还是吃区区一根糖葫芦白食的份儿上?
哎呦喂,我西门庆,居然沦落至斯?
朝今暮宋,昨是今非,
大郎不解荣枯事,
阳谷街头寻白食。
攒下家私,恩宠花枝,
黄金壮起惹祸志,千锭买张诉状纸。
身,已至此;
心,犹未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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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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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嘻,小铃铛向各位大哥大姐问安了!请各位大佬加入书架,评论两句,给西门少爷一点点安慰可好?他一个人码字,挺不容易的。
谢谢帅哥美女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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