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深水区

    周日上午, 范乾津在董事长办公室,接待来访的中建临时执行总裁。王杰克身死后,副总裁临危受命。前两天范乾津就是和他口头约定君子协议, 宇派出手狙沙美, 帮助拿到非洲那几百亿的项目,中建承诺给宇派修上市园区, 今天带来合同草稿。

    这并不是完全等价的交易。中建总裁带着两秘书进范乾津办公室, 门一关上, 噗通就跪地上朝范乾津咚咚咚磕了三个头。

    范乾津被这阵仗弄得一愣, 赶紧去扶那位老哥。中建总裁抹眼泪站起来,“要不是范董不想公开……”

    搞不好他还要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从东直门大街一路喇叭张扬过来,用锦旗盖满国贸大楼。

    “不至于。”范乾津道,“同一个战壕,要团结起来对抗帝国主义……”

    范乾津翻看中建草拟的合同, 上市园区一揽子规划将近五百亩,从地价到材料到工程到运维到物业全包干, 并且每五年检修升级一次。预算接近二十亿人民币。虽然比起宇派救中建烧掉的十几亿美元还是少了, 但确实显示足了他们能力范围内,回报的诚意。

    “范董这样心地善良又有魄力的人,一定能逢凶化吉,事业长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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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乾津觉得, 这样的口头祝福, 心意是好的,实际情况却不太尽如人意。

    投资部的小朋友们任务量骤然加重,一时间头秃了不少。虽然按照奖励规则多劳可以多得,但谁让员工加班, 谁就是阶级敌人。

    当然有些多拿加班费的人暗地开心,为了“合群”也要装模作样私下骂老板。

    缘由没公开,不能明说利润被烧掉,要瞒住董事会。范乾津指示把仇恨全往自己身上堆,让唐若白他们去传谣。公司里私下渐有各种奇怪的小道消息——范董对产能不满意,范董是贪婪资本家要踩着员工尸体一将功成万骨枯,范董在外面有两千个情.人要养之类的……

    很荒诞离谱,董事们不至于信,但员工们乐于狠狠吐槽的一堆奇葩理由。苦中作乐的干饭人们有个发泄出口,然后,继续完成恐怖的指标。

    据海瑟薇和琳达汇报,她们这段时间无论到哪个部门去对接工作,总会看到些异样目光,听到些阴阳怪气的议论。具体的也不好跟范乾津说,比如财务嘀咕“外面有两千个,你们是第几号?”之类的。她们只能装没听见。

    杨少安总监自然不放过一切有漏洞的机会,代表组织来谈心谈话,对范乾津说:“范董,民主评议针对你,投诉了一些问题,我们对此非常重视,特意成立调查小组,要给员工一个交代。我们问了岳董,他答应了担任调查小组的组长,授权我为执行组长。”

    范乾津知道,在这次风波中,岳长风要唱黑脸,而且也基本不管事。所谓的调查组就是杨少安说了算。

    “一定好好配合。”范乾津道,“请您监督。”

    杨少安试探:“员工主要反应的问题,是工作量……”

    范乾津:“上市这一两年,是得辛苦一点。按劳分配,多劳多得,调动积极性嘛。”

    杨少安:“这倒也是……”

    杨少安例行公事来办,没有对这件事横挑鼻子竖挑眼——政府在意民生,但也在意税收。谁会劝一个公司的老板降低产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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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期权是来钱最快的法子之一。范乾津学生时代一天晚上做过两百多万。但并不是每天都有最高峰,而且非常熬人。就算范乾津记得etf线,他也不敢贸然把大量钱投进去做。这次不再是烧掉也无所谓的练手了。

    他估算了一下,如果他每个工作日晚上都熬夜认真做,谨慎小心,一星期能有一千万左右的人民币,能安全赚到。但这离储备金账户里十八亿美元的缺口,还差得很远,照这个速度一年最多五亿人民币,得做十来年才能把储备金做回来。

    他当然可以拿更高昂的本金豪赌——但那实在太危险了。不冒风险就想收获高额回报,是不符合经济规律的。

    即便如此,范乾津想,他也不能冒风险,他肩上担着的不止有他自己。

    范乾津还是每天都在熬夜做,但只做小体量。

    除此之外,现在必须用非常手段来补钱,不能常规地去找融资,太多人都盯着了。

    -

    除了开源,更要节流。

    国贸大厦有一层楼是V家播的办公室。在短视频激烈竞争赛道上,现在正开疆拓土。V家播想要花大价格挖其他短视频的头部主播入驻,还想邀请小明星来带货,本来已经跟M谈了几个,也联络几家工作室,基本都是两三千万量级的坑位费。

    但这几天,范乾津忽然不签字不批钱,让他们别花几千万签什么网红带货主播、找什么小明星打广告了。

    运营V家播的经理叫秦桑,是云江的嫡系工程师出身,去找云江告状。云江心知肚明,继续假装耳朵痛:“这不是研发经费,这是商务运营成本,不要找我。你管范董闹去,看他给怎样的理由。”

    秦桑来到范乾津办公室:“难道我们公司连几千万推广的钱都出不起了吗?”员工间传的荒诞理由,高管是不信的,但高管们也有自己的判断,觉得要么是范乾津抠门小气,要么钱被偷偷挪用,导致最近批钱经常卡住。

    范乾津:“几千万人民币的坑位费?”

    秦桑:“范董,您不知道,现在这些小明星养的韭菜——哦不,粉丝,是对价格不太敏.感的傻子群体,只要能有几万跟着盲买东西,差不多就回本了,以后就是纯赚——”

    范乾津:“水分太多。”

    不少明星直播间热闹吆喝,粉丝刷完数量,第二天就大批退货,坑惨了一批卖家。别说几万了,有的才卖出了百位数甚至几十个。

    秦桑:“合同上严厉一点,可以谈嘛……”

    范乾津:“不请。不做这种经济。”

    秦桑:“您的态度这么坚决?”

    范乾津:“洁癖。”

    秦桑:“好,明星我们不请了。但那些带货的主播养的不是粉丝,是消费者。为什么那么多人跟着他们买。因为他们有渠道、有货源,还知道消费者的需求,能以低价拿到不错的产品。那才是最值钱的啊。”

    范乾津:“渠道、货源和消费者需求,能给我们吗?”

    秦桑:“合同上当然不会,但我们近水楼台,签过来之后,想办法挖嘛。”

    范乾津:“很难搞吗?又不是军事机密。渠道,货源,消费者需求,其实就是商品市场上的信息流,每一个合格的运营人员,都该具备最基本的市场信息搜集分析能力。现在搞得这像是对方优势似的,还狮子大开口。我们的运营如果不做这些事,跟电话转接员有什么区别?”

    秦桑有点脾气:“范董说得如此轻巧,看来您觉得很好找?”

    范乾津点开V家播,它的官方推荐主页上,最显眼的几个直播间,有一个是官方直营,V家播前不久五百万签了个网红up主,支出没到两千万,就不必范乾津签字,他们自己把流程走完了。

    现在主播搁那儿卖小零食,吆喝着各种好吃又便宜的东西,两三分钟切一种,节奏很快。范乾津问秦桑:“这样一个工作日,利润能转化多少?”

    秦桑看播放量:“现在有二十万播放量,您看这成交量:价格在十元以下的,成交量就会超过五万,价格在百元以内的,成交量则在八千左右。超过百元的,成交量大概会有两三千。这个转化率也已经不错了。她来我们这里一个星期了,平均一天销售码洋是七百万,我们能拿到其中十个点的利润。”

    范乾津:“首页的官方直播间,只有二十万播放量,低了。”

    “我们没注水。不过确实不高。这才想去请更有名的人,来扩流量的。我们现在只有五十多万月活量。扩张阶段,哪个视频网站不烧钱。我都觉得不该有正利润,就应该趁这个势头拿钱去砸。”

    范乾津:“名人进驻某个网站,就能带来流量吗?你想想群众本质上,来看的是什么?”

    秦桑:“范董请赐教?”

    “熟悉感,话题,和热闹。名人更容易达成这些条件,但它们不见得是名人专属。”

    秦桑:“范董预备怎么做?”

    范乾津:“一个实验。”

    范乾津让秦桑看他的电脑大屏幕。

    左边是电脑微信,正在实时让云江找工程师做测试。右边则开了一排政府助农产品的简陋页面。

    二十分钟后,正值那个五百万up主讲得口干舌燥,直播间休息时,V家播主页上宣传滚动着一条信息——官方直播间正在售卖:世上最便宜的苹果!

    直播间镜头对着一个青红相间的苹果,它有拳头大小。并不是那种又大又红又亮的红富士式明星苹果,但在高分辨率镜头下面,依然干净光滑,品相经得住检验。

    下一个镜头,苹果被切开,露出果肉汁水,看上去很诱人。

    再下一个镜头,则是个大纸箱子,装着大箱同款苹果。

    几排七彩闪瞎人眼,毫不讲究的大字出现:

    脆甜苹果,一元一斤。

    官方正品,产地直邮。

    质量保证,不甜退钱。

    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右下角出现了购买链接和倒计时,正是那up主休息约定的十分钟。

    大家都愣了一瞬,觉得以官方直播间的站台,不至于骗人。

    但这显然不太可能?哪能有一元一斤的苹果呢?就算看上去没名气,这也是实际的苹果啊。

    正因为任何物品都有固有价值,一瞬间所有人都觉得,就算是名不见经传的苹果,花一块钱买一斤试试,总占了便宜。几乎所有人都不拒绝吃苹果。那些零买的,甚至都不在意路上运输会不会坏掉。

    链接十秒钟就灰了,成交数量显示两万。还有大部分人打着问号,手慢或者来晚了的,竞相问怎么回事,还能不能买?

    这时直播间右上角切进来一小块画面,有个年轻男子从电脑后面露出半张脸:“不好意思来不及叫工程师打字了,如果大家还想买,可以等半小时再来。我叫人再多去备一些货。”

    这个简陋的画面立刻又切没了。但直播间却更激动沸腾起来:

    “刚才那是明星吗???好帅的小哥哥啊啊啊?”

    “我刚才识图了一下,这好像是宇派的那个帅哥老板诶?”

    “宇派是什么?”

    “就是V家播的东家啊。宇派搞识别技术,没上市呢。老板据说从学生时候就开始做了,又年轻又帅。之前我在琳达小姐姐直播间见过一次……”

    “老板亲自来卖东西吗??这家公司画风好搞笑。”

    “我不管什么帅哥老板,我只想知道还能不能买一元一斤的苹果……”

    这时候直播间工作人员回来了,说:刚才那个确实是我们老板。大家稍安勿躁。苹果会有的,我们刚才只是没想到能卖这么多。我们继续小安姐的直播,半小时后再卖苹果哦。

    官方直播间的滚动字幕依然没变,愈发显眼:世上最便宜的苹果!

    在这半小时内,越来越多等着买苹果的群众涌进来。现代信息可怕的传播速度可见一斑。不但年轻人挤进来看热闹,有大量的不认识那位小零食up主的,不关心视频网站的,不接触明星或者网络平台的中老年人也加入。他们未必对内容感兴趣,但他们对价格是最敏.感的人群,目的性极强。

    各大社交媒体平台上话题也在发酵。一元一斤苹果,帅哥老板亲自带货之类的。

    秦桑目瞪口呆听技术员汇报:

    二十分钟内,V家播下载量多了八十万……还好云江叫工程师们很早就做好扩容框架。

    直播间人数达到了一百万,还好刚才就把机房线路加宽。

    而等抢购时间到,直播间画面依然切成了那枚简单的青红苹果和几排闪瞎眼的大字,稍微优化好看了点。购买链接也如期而至,这回没有设数量上限,也没有限时。

    后台成交量一路攀升,十万,二十万,三十万……七十万……

    工作人员汇报范乾津:“老板,有二三十万的大单子,网络页面限制了,他们问有没有那么多货,想直接对公账户打钱来。”

    “有的。”

    卖得这么凶,本质只有一个原因,太便宜了。那直播间里不必有活人表演、不必诱导话术,不必照顾观众互动……就像是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又像是大巧不工,最简单粗暴碾压的——价格。

    秦桑惊愕看着范乾津:“……到底哪来这么多苹果???”

    范乾津:“花高县,有七百吨苹果。”

    秦桑:“那你怎么能给人家决定一元一斤的价???”

    范乾津:“是五毛一斤,半小时前,直接找他们扶贫经开区定的。”

    秦桑:“他们能答应???这也太亏了?您又是怎么拿到这价的?您在那县里有渠道??”

    范乾津:“不要迷信所谓的‘渠道’。今晚七点半前,我甚至都不知道有这个县。”

    秦桑依然呆呆的:“七点半?是他们领导来找您了吗?”

    范乾津:“不是,是央视新闻播出,D省花高县苹果大丰收。我正巧看到。”

    秦桑:“那也不能五毛一斤卖?”

    范乾津:“D省,是苹果大省。花高县,新闻里听到名字,我看了一眼地形图,发现它海拔高。海拔高,果树成熟得就晚。再一查,果然它是D省几乎最晚上市的苹果。它在本省已经没有价格优势了。新闻这时候播出来,就是鼓励外商来订货,给它宣传。”

    秦桑:“那应该有很多人来订?怎么会价格那么低?”

    范乾津:“首先,还并没有很多人来订,因为D省其他县的苹果产量也非常充足。其次,7点35的省市天气预报,花高县今晚有暴雨。我8点找到他们经开区政府办公室,转接几个电话,他们就决定五毛钱一斤了,总比烂在树上强。”

    秦桑:“……暴雨要是把苹果打坏了呢?”

    范乾津:“有一百吨已经放进冷藏库里,有一百吨在运输车上。有一百吨运到了市里,所有人都在全力采摘剩下的,要火中取栗,就要冒一点风险。但我想,至少前几百吨,是可以保障供应的。”

    秦桑又瞅了一眼后台,现在购买流量渐趋缓慢,成交额已经达到三百多万元,折成三百多万斤,也就是三百多吨苹果。

    “谷贱伤农,花高县栽了两百多亩苹果,每亩高产苹果是六千斤,农民好歹能回三千元,勉强保本。”

    秦桑已经在心里思考人生:如果农民每亩苹果收入几千元就能回本,市场给我的苹果为什么那么贵??都被可恶的中间商赚差价了?

    他边听范乾津说话,也忍不住下单了几斤苹果。

    这十分钟给V家播带来了八十万的下载量,四百万的成交码洋,超过五十万的纯利润。范乾津以此为由,砍掉的了签约所谓头部主播和小明星共七名的一亿两千万人民币运营费,并且还要求秦桑训练运营人员:找渠道、找资源、找需求。

    范乾津:“大家都能做得到,不要乱花钱。”

    被迫头秃去点新技能的运营人员呜呜嚎哭:范董是魔鬼,口口声声说只看了“新闻、天气预报、地理区域、政府门户网站”,然后恰好把这些串起来,雷厉风行谈了价格,瞬间插在直播间里,就像是每一步都算好似的,说得轻巧——只有他做得到???

    -

    范乾津艰难被闹钟吵醒,他这几天平均只睡三个小时,白天要抓业务、找钱、省钱。晚上还要做期权。生物钟都已经失灵,非得闹钟响三遍才叫得醒。他本来预备着周末这一天补完了觉去锻炼,免得身体又出问题。但他忘记关闹钟了。

    想着既然醒来就算了,范乾津刚下床忽然腿一软,眼前一黑就倒在地毯上。过了大概两秒钟痛清醒过来,嘴边黏糊糊的,摔下去的时候下巴磕了个小血印。

    太狼狈……范乾津想,他一定要去锻炼身体。想爬起来,却发现动不了,身体仿佛暂时失去知觉。他慢慢躺在地上大约十分钟,才找回四肢。

    范乾津心有余悸,好好对待自己。先从准时吃早餐开始。昨晚琳达放进冰箱的是蟹黄汤包、虾饺烧麦和粉丝汤。范乾津皱眉想怎么又那么淡,明明跟琳达说过很多次,昨天她在这里蒸的时候范乾津还亲自监督,看她把一勺盐拌进蟹黄馅里——

    范乾津一愣,他打开调味盒直接舀了一勺盐化进嘴里,没有任何味道。

    -

    范乾津思考了五分钟,还是决定跟岳长风打电话。这阶段,只靠他这边,实在不中用。至少他必须回去几天,检查身体到底是什么毛病。

    电话接通,是唐若白,说岳长风把电话放在他这里,有事情不在。

    “你告诉我,到底岳叔叔怎么回事。”范乾津道,“如果我这边还有任何余力,我都不会打这个电话。我身体有毛病了,担心撑不动。他究竟怎么了?他不是那种会袖手旁观的人。”

    唐若白沉默几秒,就把电话挂了。

    范乾津疑窦丛生,然而他立刻打开宇派海外储备金账户,账户里之前只剩下两亿美金,但范乾津忽然发现,里面的钱数额正在一点点减少,每刷新一次就少几十万,像有什么地方在支出——“

    可这个账户的任何电子交易信息,中国银行都会发短信来提示范乾津,超过一百万还要有账密确认……

    范乾津赶紧先给中国银行打电话,他是最高档的客户,核实身份后,他请工作人员立刻冻结账户,并且查询支出信息。

    客服告诉他,是美国洛杉矶一家银行的信用卡,绑了这个账户。国外信用卡比较不安全,信用卡是用岳长风护照绑的,中国银行给的限额只有十万。

    范乾津又打电话给唐若白:“岳叔叔在哪里?他为什么要动账户里的钱?是他动的吗?还是你?应该是你拿岳叔叔护照去外绑信用卡的?他要动,就不会这种小几十万了。”

    唐若白又沉默了接近半分钟:“你能花十几亿救不相干的企业。他就不能花点钱救自己的女儿?——即使如此他也没那样做,那姑娘已经落在人家手上几个月了,每天一张带报纸日期的照片。他一直没答应——”

    范乾津惊道:“岳叔叔女儿,是在境外被绑架了?就是他所谓去美国治病那些时候?为什么不公开,为什么不报警?”

    唐若白:“报警?报哪国警?”

    名义上,当然大使馆会请求调查援助。但这和云间金堂那时候有确切地点不同。岳长风就算报了美国警,又去何处寻?说不定都不关押在美国本土,在中东或拉美找个灰色地带藏起来。

    范乾津沉默两秒:“既然能联络,先答应赎金,把人换回来……”

    唐若白:“不是的,范乾津,绑匪要的不是赎金。”

    “要什么?”

    唐若白:“你身体,感觉怎么样?”

    范乾津登时寒毛直竖:“你什么意思——不,岳叔叔不是那种人——”

    唐若白:“他当然不是。哪怕救他女儿的条件是干掉你。你招惹的仇家,都是些大麻烦。三个多月,我看着他苦苦煎熬,他们一次次发来那姑娘尖叫哭喊的视频和照片,又不断地邮来药物,在电话中威胁着要杀掉你。他一直,一直没有答应。但我知道,他快撑不住了。范乾津,我必须做出选择。上星期你做了那件事,我知道,我没有选错。你这个,独.裁的暴君,不值得他那样牺牲。”

    “你……你背着岳叔叔,悄悄给我下毒?”范乾津一方面感动于岳长风的人品,为他难过心酸,一方面又气愤心慌,想知道自己身体究竟被怎样算计了。

    是食物?是饮水?是办公室的桌椅板凳?是空气中的味道?

    唐若白:“我不承认。”

    防止电话里有录音。

    范乾津狠狠道:“你失算了!我没死。”

    唐若白:“人死亡,并不仅是肉.体。我已经把你的‘光荣事迹’抄送给所有资方董事,这句话你录下来也没关系,这是我作为宇派总裁特助,执行的认为需要避险的有效措施。哪怕宇派无法上市,我也要让董事们看清你。”

    范乾津怒道:“岳叔叔在哪里?你是不是害他了?他要是知道你做的事情,肯定饶不了——”

    “范董,您思路听起来已经有点混乱了——我当然不会害他,我敬爱他。我会帮他救出女儿。他前两天收到小指头,就亲自过去了。那些小钱,是他在国外那些灰色地带行动,需要的一些设备支援。就算他能回来——他永远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会深切悼念你这位,鞠躬尽瘁的,勤劳后辈。”

    这时范乾津的电话忽然有人打进来,他连忙挂了唐若白的,一看居然是白雯。她的声音有些生气:“范乾津,请你马上来伦盛总部说明一下情况。这是联合声明。我们都收到了匿名举报信,关于你如何把十几亿准备金烧掉的证据。宇派几乎所有董事都会来——中实的、电力的、工商的,这次就不在北京你那国贸大厦开会了。你别临阵脱逃。我料想你小子有胆做出那样的事情……不至于缩着不敢来。”

    伦盛总部在上海,范乾津沉着问:“我当然要来。几点的会议?”

    “三小时后。你最好现在就动身。”

    范乾津挂了电话,头脑忽然又是一阵眩晕,他几乎无法从沙发上站起。

    范乾津给秘书打电话,让她们来送自己去机场。他打电话给吴医生,描述自己的症状。

    “少爷,您这听上去,像是渐冻症的变种。似是某种神经类药物毒害的,作用于大脑中枢,让你渐失五感,手脚麻痹。但幸运的是,这不会影响大脑和智力。您先回来,我马上给您处理……”

    范乾津:“霍金也是这个症?我好像看过资料,似乎是无法医治的。”患者生命只有几年。

    吴医生沉默几秒:“现在确实在医学领域还是个无法根治的难题,但少爷,它的原理,和神经系统有关,让我想到了新型的治疗方向……我们可以试试。”

    吴医生这样的人,都只能说到“试试”。

    范乾津心一沉,仍道:“好,等我今天开完会。”

    他一瞬有些茫然,自己今年二十八岁,难道要和上辈子一样,年纪轻轻又要殒命吗?以为重生避过了大坑,自己能掌舵,越走越高,却步入更凶险的深水区。

    范乾津不禁想,上辈子,岳叔叔的女儿也被人绑架过?梁辉也被人下毒过这种无法根治的绝症吗?是不是知道命不久矣,索性在玉石俱焚后,自我了断?

    那我呢……?

    范乾津陷入茫然,他尝试了好几次都没法走动。只好请琳达和海瑟薇买了轮椅,推着自己,匆匆在私人机场租了架飞机。他坐在轮椅上觉得自己变成了个小孩子,周围人都好高,而且看着自己的表情都那样担惊受怕又小心翼翼。

    琳达哭了,海瑟薇眼睛也变红,范乾津却笑:“傻姑娘们,别劝我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我现在还能喘气呢。赶紧起飞。”

    直升机巨响声中,琳达嚎啕大哭:“每天的食材,我专门找后勤食堂的人来准备原料。采购的小张是靠谱的,但他找的那个物流公司,三个星期前,有个老鳏夫进去打杂。送来宇派这边的新鲜食材,只要是低于一斤的小份包装,他就往里面打针——现在那老家伙在警察局,说不知道这是毒.药,以为是激素,有人叮嘱他说,范董不孕不育,这些针剂里的东西提升精.子活性,但这事太难堪了才让他偷偷做呢——这都什么事啊!”

    范乾津只觉荒诞无语,哭笑不得。

    他摸出手机,这一个星期来没和梁辉联络过。梁辉似是被他上次冷酷现实的考虑伤到,范乾津不知道该不该默认他们已经结束了那段并不成熟的试用期恋爱关系。

    ——也好,我果然是个,会让人伤心的家伙。早点断,你也不会难过了。

    ——就是没把你的病治好,你以后一个人,可怎么办呢,憨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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