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每天都要吃止痛药, 偶尔半夜会被痛醒,范乾津的生活与之前相比并没有多少变化。暑假两个月他乖乖休养,恢复很多,开学去伦敦报道。
在希斯罗机场入关检查, 范乾津就被卡了几个小时。安检处有一道环门, 检测是否是变异体质,所有人都要从那里通过, 队伍缓慢。
轮到范乾津过去的时候, 安检环门殊无反应,范乾津心想,吴医生的手术果然做得很到位,他已经是个彻底的普通人了。
但这时旁边海关人员拦住了他。高个的盎格鲁撒克逊大叔有蔚蓝的眼睛和铂金色的头发, 在看了范乾津的签证和学校信等文件后并没有放行, 又拿来一个小型信息素探测器。轻轻放在范乾津高领毛衣颈后。但那探测器半天也没反应。那海关大叔表情愈发迷惑。
范乾津心想, 这海关是Alpha, 可能是隐约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味道, 机器却测不出来。
这时那海关大叔果然用英文询问,要求范乾津把毛衣领子扒下来。范乾津很配合,他雪白后颈上,赫然一道蜈蚣形状的愈合疤痕。
那海关大叔神色惊愕, 赶紧又叫来了几个海关人员, 倒不是对变异人有什么限制,而是这种动过手术的刀口附近,容易藏匿谍报人员的芯片装置。他们反反复复问范乾津关于手术的始末, 又要求他全身扫描,折腾了六七个小时,确认他身体里真的没有特殊装置, 才把他放入客流通道。
范乾津想,那种小型信息素探测器,大陆的出入境海关也都会使用,但显然效率不高。不如人的嗅觉灵敏。不然那海关大叔也不会拦他了。这说明,现阶段识别器在技术上的精度,还需要提高。
他正这样想的时候,有个东方面孔,四五岁的可爱小姑娘眨着大眼睛走到他面前,手里捧着一颗小熊形状的巧克力糖,脸蛋跟红苹果似的,说:“痛痛,糖糖。”
范乾津瞧她后面,三四米开外,有一对东方面孔的夫妇,慈爱的目光投在那小女孩身上,和范乾津目光相触,点了点头。
范乾津心想,自己刚才被这些希斯罗海关人员大动干戈地拦住,又是扫描又是检测,很多其他旅客也看到了,有人注意到他脖颈后面的疤痕。
范乾津本来不介意,陌生一人在异国他乡土地上被冰冷程序查验,让他的创口暴露在公众场合,按程序配合走完就是。他在想的甚至是技术识别的精度问题……
可就是有好心善良的同胞,教导一个可爱天真的小姑娘:把糖给哥哥,安慰一下他哦。
范乾津心口一暖,接过那颗糖果,蹲下身摸摸小姑娘的头:“谢谢你。我好多了。”又朝那夫妇点了点头。他们笑着招呼小姑娘回来,朝不同分流方向走去。范乾津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背影,眼中蒙上一层雾色,又在那通道口站了几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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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乾津从机场直接到国王十字(King's Cross)车站,这里是伦敦地铁中枢,也是当初哈利波特里霍格沃茨始发站的原型。2A同班的8个人,约今天在这里集合见面。范乾津被海关卡得太久,最后一个到的。
除了范乾津,2A同班都是女生,新学期第一天,打扮得精神又漂亮,人流如织的车站穹隆下,周围都是灰黑长呢绒、高鼻深目的伦敦本地人。这些青春的东方少女笑闹着,成为一道□□。
超长的洲际飞行似乎并没有给她们倒时差造成困扰,二十出头正是精神体力最旺盛的时候,还准备大玩一场。
“班花来啦——”她们从地铁口簇拥到路边,啧啧,“出租车。”
伦敦的出租车价格一点都不亲民,比国内贵太多,范乾津解释:“机场耽搁了,我怕迟到才打车。”
无论是他预分化、体质变异或是做手术的事情,都没有露过一点风声。只要用围巾把脖子遮好,这些叽叽喳喳的姑娘们谁都不会知道。
“机场耽搁?班花怎么不坐家里直升机?”
有点微妙的酸,这对于范乾津来说,太常见了,未必是歹意。
“我一般不坐直升机。”范乾津耐心道。
其实以前是有过的,范乾津的父母会坐私人直升机。但后来爷爷出行,基本都是商业航班。小时候范乾津和他一起等在候机室的时候,会看到爷爷随时随地都拿出一本书来看,老爷子喜欢这种整块的阅读时间。有样学样,小范乾津就在旁边做微积分数学题。
有年轻合作伙伴(当然对于范乾津来说,得称呼“伯伯”了)见到这一老一小,颇为惊讶过来请教道,“范老,您是来体察民情?”
爷爷笑笑,说:“我这一辈子,就是不能离开真正的‘生活’,世井烟俗,要时时留在心上。”
范乾津便也喜欢这种秩序井然又热闹的出行方式,像是被很多人包围住,不会太过被打扰,也不会觉得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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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我们得打你一顿秋风。过了这村没这店了。”
范乾津于是顺水推舟,彬彬笑着:“想去哪里?”
他看见这些姑娘们都没拉箱子,一副预备大玩一场的架势,“你们行李呢?”
“在十字车站,你也赶紧存一下。”她们带范乾津过去办手续。都是明天才报道,范乾津和文可可分别在牛津郡和剑桥郡,要买短途车票,其他几位的学校都在伦敦市区,离这里也不远。她们有的申请学校住宿,有的干脆短租房子,都准备吃完晚餐后才过去。
姑娘们可激动了,大苯钟白金汉宫大英博物馆牛津街这些耳熟能详的景点筛了一遍,讨论着到底是坐观光巴士还是泰晤士河游船。范乾津由她们决定,绅士地做好“护花”工作。
最后他们步行穿过几条街区,来到泰晤士河边,品尝炸鱼薯条之类的“黑暗料理”,实际味道居然还不坏,然后坐上游船。范乾津给大家买单。
文可可如今已经是校学生会策宣部的部长,给大家拍短视频,范乾津也跟着她们一起往那屏幕里微笑打招呼。在游船上,陆续经过圣保罗教堂、千禧桥、伦敦眼等景点,最后停在伦敦桥前面的码头,夜晚的灯光已经亮起。大家就着堡形桥身的外观拍了纪念照。
最后大家又在国王十字车站分开,范乾津坐上去牛津郡的小火车。收拾东西,发现包里塞了张粉色小笺,左手歪扭写着“班花,你笑起来真好看。”不知是哪位不愿暴露字迹的姑娘了。
衣兜里,被塞了几颗巧克力。
连衫帽里,藏了个伦敦眼兜售的纪念徽章,心形的。
背包外侧,夹了两朵千禧桥边的薰衣草。
这一个个的,悄悄往他包里放东西,很熟练啊。
范乾津数了数:粉笺、巧克力、纪念章、薰衣草……似乎是不同人放的。
今天除了他之外,还有七个女生,其中文可可是喜欢梁辉的,还把自个当假想情敌。剩下六个姑娘里,有四个都给他示好?更可怕的是,范乾津完全不知道该猜是谁。
她们扎堆在一块儿,只拣些群体类型的调侃说辞,看不出来谁对范乾津有意思。又都漂漂亮亮的,化的妆也很像。范乾津都有点脸盲……如果不是同班了一年,怕是分辨人名都有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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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乾津来到牛津郡安顿住宿。交过申请材料,分配到的留学生公寓条件还行。他便暂且安顿,不再考虑租外面房子。
这间公寓叫waterloo,一栋三层楼高的独栋建筑,男女混住,年级院系混住,单人单间,每层住五人,每层有三个盥洗室、一个厨房、一个公共起居室。一楼有健身室、洗衣房。
公寓旁边有间小教堂、背后有间书店,对面是校医院,走十分钟能到著名的叹息桥景点,距范乾津日常活动的商学院校区有二十多分钟脚程。一路上能看到柏德利图书馆、万灵学院等建筑。
范乾津住在二层楼最里面一间,等他放好东西去厨房时,隔壁间的门开了。披头士的背景音乐中,探出个褐发灰眼的白人小哥。简单寒暄中,范乾津得知这位路克来自挪威,学医,现在念大三。他一直住在这里,对范乾津说,之前他房间住的是位学法律的韩国姑娘,大四毕业走了。
隔壁的第二个房间门也打开,橄榄绿眼睛的金发美女拿着个咖啡壶,友好地邀请两位帅哥宿友一起去厨房。她叫拉瑞莉,来自意大利,念比较文学的研究生。范乾津注意到她先是好奇地审视着自己这东方青年男子面孔,判断是不是自己的菜。过了几分钟,就转头和挪威小哥眉来眼去地放起电来。
三人进入宽敞的公共厨房,有两台烤箱、三个灶台、两个微波炉、两个水池、大片的流理台,还有六架整齐的厨具。一台高冰箱,以及能环坐五六人的餐桌。
他们闻到浓烈的油炸腌味,一个黑人小哥在流理台边炸鱼,已经炸好的裹着红黄色酱料放进餐盒。黑人小哥也向范乾津问好,来自非洲尼日利亚的麦克斯,大二,念材料动力学。
那意大利姑娘看他七八个腌鱼的餐盒,有些已经放进了冰箱,眼神明显划过一丝不悦。
范乾津顺着她的视线——厨房里有一个公用的大冰箱,冰箱共有四层。挪威小哥路克用第一层,意大利姑娘拉瑞莉用第二层,某个范乾津还没见面的宿友用第三层,第四层非常大,之前说是那韩国姑娘和黑人小哥共用,不过现在已经密密麻麻堆满了腌鲱鱼的盒子。可能会熏到那意大利姑娘放在上层的咖啡豆。
挪威小哥和意大利姑娘俨然统一战线,一个对那黑人小哥说:“中国人喜欢做菜,麦克斯,得给人家腾点地方放东西呀。”另一个对范乾津意有所指道:“中国菜很好吃,但请不要在冰箱里放肝脏,也不要在唐人街买带血肉块回来喔。”
得,不但被当枪使,而且饮食差异、固有印象,全给他赶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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