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发展开发集团事件, 财政厅、工商局、中央纪委监委、银监会证监会等组织机构前后陆续查了几年,余震才慢慢尘埃落定。当时两三天就一个正式通报,宛如一部大型国资企业陨落的电视连续剧,一系列的人事更换和立案程序启动, 也昭示着在动真格, 一定要处理得干干净净。
不过,梁辉出边境截杀那三个高管之事, 没有任何公开报道。毕竟牵涉中东敏.感地区的外交问题。军方知情者也难以探究商业内幕, 只朝几个机构的对接领导做最低限度的通报。金融圈内要完全搞明白始末,还得来找梁辉。那段时间梁辉见了大量相关人士,官方民间都有。
他似乎又在计划什么,这回却再没有第二人能窥全貌了。
小圈子里再是怎么口耳相传, 这事明面上没有任何涟漪。金融大学把公开举报信移到了官网□□板块, 那封信要等待几年后, 国家出正式通报后才撤去。这也算是金融大学一个校园级的传奇事件。
不过, 那都是后来的事了。当时梁辉从乌木鲁齐解放军医院转院, 回到A省做取弹片手术。
恰好那天赶上他的期末视频考试,本来可以延期。但梁辉给学校说没关系,那是他家的私人医院。在病房里架个考试视频直播。小桌板架在病床上。梁辉左手挂着盐水,肩上还有绷带要更换拆解。右手就写卷子。
右边是考试卷, 左边是拆线的细针。
右边站着的是监考老师, 左边是给拆换绷带的护士。
来监考的是计量经济学的卢玫教授,感慨:古有关云长刮骨疗毒。今有小梁主席住院考试。她用手机拍了几张,发了个朋友圈, 传到金融大学师生间,又掀起一波小小议论。
梁辉出境的事情,大部分人不知道, 但从那举报信内容来看,梁辉家出事,他自个肯定也受波及。住院已经很可怜了,还不忘身残志坚地攀登学术高峰,果然是学辈楷模。
范乾津回学校,赶上大一下学期的期末考试,总共要考十门,分布在两个星期里。
范乾津趁周末,跟着孟杉杉去莫斯科参加SUAE的远东联会。这个会议本来是6月2日召开,但受到厄尔尼诺(一种反常气候现象)影响,日本海暖流没有如期到达,库页岛的贝类死了七成,俄罗斯最大的海鲜公司差点破产,远东经贸联会的召开也被延期,改到6月28日。
SUAE的部长和干事几乎在那一周都有期末考试,不想或不敢在周末的时候出国,虽然会程就两天,但加上来回耽搁,难免和考试冲突,对于期末最后几天正是冲刺刷题的同学来说,去一趟怕是要挂科。
孟杉杉是会长,不能不去,本来她已经做好独自参会的准备,没想到范乾津也同去,她心中十分欣慰——学霸就是这样自信。
范乾津周四下午考完一科马哲,要到下周二下午才考下一科高数。周四晚上的飞机到莫斯科,周五一天和周六早上开会,来得及赶回去。议程的下半段在靠近北极圈的季克西小镇,主办方邀请他们“参观考察”,或许是希望学联里亚洲各高校的年轻金融学子,能给这偏僻寒冷的地方带来勃勃生气。
夏季是俄罗斯最温暖的季节,北国风光的主色调依然是冰雪,季克西在北极圈边缘,范乾津这一趟都要冻僵,只有每天晚上钻回宾馆被子里才觉得自己活过来喘几口气。但他依然没落下一场会议。他怀疑这几天精神的绝对稳定,是那天被标记时注入了大量信息素。希望能撑到学期结束。
晚上,范乾津接到岳长风的消息,询问他在即将召开的宇派第二季度经管会上的准备。会议是7月2日召开,一旦这个会议尘埃落地,范乾津就能放心在7月3日做腺体手术。
不过做腺体手术这件事,范乾津决定隐瞒到底,连岳长风也不能说。他表示自己能做好参会准备。
岳长风道:“小范,开完会之后。我准备7月15去纽约,约了摩根的人见面。你那时放假了,也能一起去?现在去办加急签证还来得及。”
这实在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岳长风显然是在提携后辈。范乾津心中暗暗叫苦,他手术预备在7月3号,7月15日离他做完手术不到半个月,身体能不能恢复好?
可这么好的机会,如果拒绝了,浪费不说,怕是岳长风会觉得他不知好歹,还会起疑心。那时候暑假没课,范乾津也没有正式介入鑫工事务,离万川融重启更还早。他没有任何理由错过摩根——华尔街最牛逼的银行,美国最大的金融服务机构之一。
范乾津咬牙想,从做完算起,有整整12天。他一定要想尽办法克服,便承诺道:“谢谢岳叔叔,我这就去准备签证。”
“你这孩子果然要逞强啊。”岳长风悠悠道,“梁辉都跟我说了。”
范乾津心中惊惶,他分明那时候听到梁辉叮嘱他大姨和舅舅,不要把范乾津身份真实情况说出去,更别提标记相关,怎么会跟岳长风说呢?是梁辉太信任岳长风?可是梁辉难道不明白之前岳长风暗搓搓想把梁辉换下船的理由是什么?不就是Alpha“易燃易爆炸”么?
岳长风连Alpha都嫌弃,更遑论Omega。
那一瞬间范乾津就算不愿“把人往最坏的方面想”,都禁不住觉得,梁辉难道还是放不下,在用这法子软逼迫自己吗?
范乾津要耳听为实,沉声道,“他对你说什么?”
岳长风道:“没必要瞒我。你救他的时候有脏弹辐射,为了预防器官癌变,要照全身CT,如果哪里有苗头了,就要开腔截除,以绝后患。你是7月3号去照CT?还不知照出来要不要做手术,就贸然答应我7月15号去开会,是对自己身体太自信,还是这时候就准备为公司奉献最后一滴血了?”
范乾津心底如释重负,误会梁辉了,这理由编的不赖,进退自如。如果自己恢复得快,就可以说照CT没问题,如果自己要调养很久,就可以说,照CT要开刀大动干戈。
范乾津不禁想,梁辉果然很了解这位岳叔叔的脾气,他看上去慈祥和蔼,骨子里却极为保守审慎,价值观和现在自由主义潮流不太相符。
同样耽误事,因为义气救人受伤了,比因为要改变体质,要能接受得多。如果被岳长风知道范乾津已经变成了Omega,哪怕他要做手术变回来,恐怕还是免不了心中担忧。就像职场里的陋习。他表面不会说什么,但之后做决策时,或许会先纠结一会儿“小范之前当过Omega,如今激素到底有没有清除干净?”
范乾津道:“我是要去照CT,但我觉得身体感觉还不错,应该不需要开刀?”
说得越云淡风轻,越表明他没有被梁辉的事情拖累,这也是岳长风委婉提醒过他要适可而止的。
岳长风道:“好好保重自己身体,刚才我听到你说决定跟我去摩根的时候,心里是高兴的。你确实有为了公司鞠躬尽瘁的觉悟。只不过我们要可持续发展,年轻时别落下什么毛病。你先照CT,我和摩根那边的人再商量一下,时间往后安排。7月15,离他们独立日太近了,聊生意也不方便。还是等8月以后。”
原来刚才岳长风只是在试探范乾津到底会不会把公司的事放在第一位。结果令他很满意。
所谓独立日,指的是美国国庆7月4日,为了照顾国民情绪,那时段的政治生态普遍更强势,经济部门也相应收紧政策。往后拖延些时日也好。
范乾津又问:“岳叔叔,从现在宇派的预算来看,钱还够烧,没到引外资的时候。”
岳长风道:“研发的钱确实还够。但你别忘了。把负责感应中枢的芯圆片图纸印成感应芯片,中间有一道程序要用到芯圆刻度机,才能实现量产。这回我去摩根,就是找人牵线,与AUM公司谈租赁的事。”
目前为止,军工里感应中枢最重要的零部件——芯圆片,都是手刻的,手刻的精度更高。但有这样本领的手工匠人数量少,就算每年加班流水做,一个人最多只能做出十几只感应芯片。
芯片手艺匠人,也没法大规模培养。要有物理和材料学知识,还要有动手能力,从初学到刻片合格,靠手上的功夫,起码要练十年之久,前期报废的次品不计其数。这一行是越来越青黄不接,后继难有人了。
要实现规模化量产,就得需要芯圆刻度机器。这是一种能把纳米级别的芯片图纸,蚀刻成实体的机器。通俗来说,就像一台特殊的打印机,只不过它的图纸是纳米级,打印的材料是硅,打印的墨水是纳米级别的电磁波。
军工的技术就是芯片图纸,那是自己人掌握的。可是在实践过程中,军队需求量不大,能靠手工慢慢磨制。但要供应民用,却必须用到刻度机器,能提高三千倍效率,一年出厂量高达二十万片。
这种刻度机器,目前在世界上,只有三家公司出产,而且都不是中国公司。一家是德国的门子矩阵,一家是美国的AUM,一家是日本的东京索芝。他们之间,有心照不宣的寡头势力划分,瓜分了商业市场。而且目前,只做代加工,禁止售卖机器给中国。美国甚至在实体清单上,把刻度机和国防武器放在同一页。日本唯美国马首是瞻。德国那边虽然不是一个鼻孔出气,但老牌资本主义国家更不好撬开口。
在宇派前期的研发计划中,对这一块的构想,是先想各种办法弄到一台刻度机。只要东西到手,不管是直接用,还是把它拆了研究结构自己做,总能有突破。
如果实在弄不到,只能继续请那几个寡头代工。成本高昂不说,自研也失去了部分意义。
类此的,宇派要攻坚的技术清单,还多达五十六项。所以它的注册成本高昂——看在那么多钱的面子上,就算国外资本寡头不允许售卖刻度机,但见钱眼开,总能谈一谈租赁?租赁使用谈下来之后,总得派驻几个人?机器长久使用着,哪天不小心磨损了,要检修了,要保养了,要换零件了,技术人员得学习维护?
中方人员整天围着机器打转,和掌握先进技术的外国人才朝夕相处,慢慢从简单学起。四舍五入,巧妙暗度陈仓——人也好,设备也好,技术也好,都不是遥不可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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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乾津心想,赶紧把手术做完,身体康复,他要忙的事情可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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