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乾津后来问吴医生:为什么他刚分化就几乎发情了?
吴医生说, 一来可能他提前吃中级抑制剂太多,药量反噬催化。二来有部分Omega确实容易分化后很快发情——尤其是对平时比较淡漠禁欲之人,总是会&#xee8b情.欲累积的,但平时全压抑住没有&#xee8b效纾解。分化相当于给了它们通&#xe269证, 一股脑儿全涌出来, 催化了发情。
范乾津也告知了被标记之事,吴医生显得担忧又焦急:“少爷, 您如果还要做手术……”
“风险增加了吗?”
“技术上是一样的。只是……”吴医生怜悯地看着他, “会很痛——麻药消除的只是你身体上的痛,你的情绪会更难过,那是药物无能为力的。”
范乾津皱眉:“加些助眠药物?我睡过去就不会难过了。”
“吃安眠药也没用,睡着了也没用, 你可能会梦到伤心欲绝之事, 就算用最强效的安眠药和电刺激让你大脑进入深层休眠状态——哪怕接近植物人级别的脑死亡, 只要你还&#xee8b一个细胞活着, 它就会难过。这是生物规律, 标记后的信息素分子不想分开。”
范乾津愕然:“那要难过&#xe70a久?”
“等你完全回复到正常人的身体状态和激素水平,各人体质不同。少则几个月&#xe70a则数年。”
范乾津沉吟两秒,决然道:“我不怕等,也不怕难过, 信息素分子能清理干净吗?”
吴医生道:“理论上能。我打个比方, 信息素分子和普通分子,就像是油与水。做手术就是把&#xeb2a大的那朵油花捞出来,后续的调养, 就像是滤网分离工具尽可能多捞些油,天长日久的,油会越来越淡。但标记后的信息素分子, 就像油和水已经炖成了一锅汤……对,我们确实可以用化学蒸馏之类的办法把它们分离,但那过程比普通摘腺体手术更复杂——当然我也能做……但你,要不再考虑一下?”
范乾津沉吟考虑:“你这时候又劝我不做了?之前不还支持我吗?好好做,我给你增加费用。”
吴医生道:“不是钱的问题。站在我专业的角度,你如果坚持,我会给你做好。我敢说国内做这手术的,我不说是第一,也出不了前五。一切技术理论可以达到的程度,我都有实施的信心……但从个人情感角度,我眼睁睁看你即将要承担痛楚,心中难过。”
范乾津叹了口气:“我当个Omega,就不痛苦吗?”
吴医生道:“我不知道,少爷,只有你自己能决定了。”
范乾津又想了几小时,以前他爷爷举棋不&#xea13,就会在书房里看些经典。范乾津这方面底子很浅,仍是强迫自己静心,他读到培根随笔的《谈爱情》。第二天凌晨时,给吴医生发消息:“决定了,7月3日,做手术。”
“谁主张爱情至上,谁就会放弃智慧和财富。”
“情.欲恰逢人软弱时泛滥……煽得更旺,以显示爱情就是愚蠢的产儿。”
“如果爱干扰了人的事业,它就会危害人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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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被标记以来,每天晚上范乾津都要同梁辉通视频电话,心里总是惦念着。范乾津想,归咎于信息素分子融合后的需求。每天看到梁辉的面庞,都能让范乾津涌出安心的情绪,
他没有对抗本能,反正离手术也没几天了。
“你什么时候做手术?”视频对面的梁辉依然躺在病床上,这里是他家私人医院,装饰了些适合养病的清新植株。梁辉很关切地看着范乾津。
“7月3号。”范乾津道,他&#xeb2a后一门考试时间是7月1日,当天下午&#xee8bSUAE的换届大会。然后7月2日,宇派要召开重要的经管会,商量下个季度的研发难关。岳长风叮嘱他一&#xea13要参加。范乾津也已经和云江签了意向合同,邀请他旁听。
所以范乾津把腺体手术时间安排在7月3日。
梁辉轻轻叹了声:“在哪里做呢?&#xe70a半是云山别墅?你肯定&#xee8b自己的私人医生。”
范乾津沉默着。
梁辉又说:“你放心。我不会去打扰的。”
梁辉征询医生,查阅资料,也知道做手术有风险,又不能劝阻范乾津。
“你明白就好,那个时候,&#xeb2a好不要出现在我附近。”范乾津平静道。
标记后真是种奇妙状态,这种话都能说得温情脉脉。
等范乾津摘除腺体后,就像吴医生说的,“残余油花”还需要慢慢滤除。如果梁辉的浓烈信息素又出现在附近,相当于增添那空荡荡的创口的“伤心往事”,分明曾经留下标记,却再也不能接收信息素了。
梁辉眼神一黯:“&#xe7a8一段时间,请允许我探病问候。”
范乾津摇头,说出了之前考虑好的决定:“等我恢复精神,我们可以视频通话。这几年,在信息素分子散干净前,你&#xeb2a好不要近距离出现在我面前。我下学期要去英国,等我&#xe633来的时候,你应该也已经大四毕业,去美国深造了。”
美国研究生学制两三年,等梁辉毕业之后,范乾津刚好本科毕业,也会出国,又是两三年。毕业后,范乾津就二十四五岁了。
现代信息社会中,&#xee8b钱人满世界飞,也不像古时限于时空距离。但只要没有了借口,地域遥远,生活无交集,确实可以让曾经密切的关系渐渐淡化。
范乾津想,他和梁辉即将分道扬镳。只会留下同系师兄弟曾经关系不错的&#xe633忆,在未来或许业务上偶有来往,仅此而已罢了。
梁辉一怔:“可是……”
范乾津继道:“你当然知道我家的地址。我也明白你很&#xee8b本事,尤其在运动方面。所以我善意提醒你,我的管家枪法很好。国内没有持枪证,但他也是退伍兵。”
剩下的,就不必明说了。
法律不许私藏枪支,但王叔为了宅邸安全,云山别墅里该有的都有。
梁辉别过头:“你难道担心我会偷偷跑去看你,被你管家不小心打伤么?”
在范乾津点出前,梁辉还真设想过,比如偷偷潜入,在范乾津窗台上放一块小蛋糕,现在略有些心虚。
范乾津道:“是你自己说出来的。我只是告知一个情况。”
梁辉又道:“你总是担心我。”
范乾津道:“这段时间我想了很&#xe70a……有些事,要向你确认。”
——梁辉,我和你初见面的时候,恐怕我们两人都在那露营山谷里,遭遇了辐射。所以我们才这样一次次阴差阳错的……
范乾津找到了说服自己的理由:他对梁辉由上辈子带来的恶感,在凝视挑剔的&#xe7a8程中,总是忍不住变成担忧和关心,帮了梁辉许多忙,和他的关系一步步亲密——都是由于那时候两人同时遭受辐射,建立了特殊联系。
再加上两人现在都年轻,校园里能有什么坑爹事?梁辉也不至于害到别人,在同系专业的交集中,范乾津便自然和他靠近。
但人生路还&#xee8b那么长,大家也会从单纯的学生变为复杂的成年人;生意上的事情,未来就难说了。
范乾津想,那么只要挖除腺体,就可以&#xe633归正轨,信息素就像一个锥形漏斗,让范乾津身不由己往梁辉那边倾斜,现在他要爬出来了。
“什么事?你问。”
范乾津:“你给我留了个信封,我已经看了,里面是各地明信片,不同的国家,不同的城市,是你去旅游的时候买的。”
梁辉点头:“好看么?”
信封摸起来薄,但实际里面装着小32开的八.九十张明信片,每张产地都不同,一半是耳熟能详的国内外著&#xe6e9景点,另一半却是小众得连&#xe6e9字都没听说&#xe7a8的地方,&#xee8b浩瀚的自然风光或是遗落的古城。
范乾津道:“你没有给我留任何遗言。”
“一切尽在不言中嘛。”梁辉打哈哈,“我这意思也很清楚,要是有机会追到你,你想去哪里看看,我都陪着。”
或许是在标记后的信息素熏染中,Alpha会觉得比平时更自信&#xee8b魅力,求偶更大胆。明知不可能,还是说了出来。
只不&#xe7a8眼下,&#xee8b点像活跃气氛的谐辞,却没&#xee8b收到效果。范乾津还是严肃忧伤地看他。
——只言片语也不留,没有一点让别人理解苦衷乃至于心疼的企图。
梁辉欲言又止,淡淡叹了口气,“&#xe269,我就是……逗自己玩一下,也没别的意思。”
“自己哄自己开心……”范乾津蓦然有些奇怪的心酸,“你一直……”
梁辉明显不想多谈:“也没什么不好。你也知道我干这种事情老熟练了。我还是不知道这&#xee8b什么问题。”
范乾津道:“疆西出境这件事,你办了很&#xe70a个国家的签证,是仔细考量后的。你,想过会死吗?”
——出国冒险追杀仇人,可能要送命。我正接受你的假偶治疗,你死了,我麻烦不小。但你也没有考虑。这不正说明了,你对我的亲近,也只不&#xe7a8是被信息素蒙蔽而已。一旦你认真想了之后,就把我置于一旁了。
梁辉沉默了片刻:“我很想活着&#xe633来的。我一向运气不错,这次也……”
范乾津轻声道:“你真相信运气?我不请你大姨出手,特种兵没从直升机下去救你,你就真的死了。我的&#xe269为会在你的预料之内吗?不,你就是揣着必死的心一个人上路。推开所&#xee8b人,自己去迎接毁灭——因为你是一个绝对的社会功利实用主义者。”
“我是什么?”梁辉茫然。
“社会功利实用主义者本质是不相信世上&#xee8b无条件的利他者,也就是不相信世上会&#xee8b无条件的爱。会这样来思考:诸如互相帮助,互相成全,那是成年人世界里,&#xee8b来有往,守望相助的支援;叔叔伯伯们夸奖你、照顾你,给你带去资源,是因为相信你是未来值得重仓的潜力股;金融大学帮你出头,这是学校释放影响力的一次好机会,赢得了维护公平正义、保护学生的好名声,彰显着给金融界输送优秀血液的眼界与实力。你对别人好,别人当然也会对你好,win-win都是理所当然……”
“——但当你觉得这一趟,无法给别人带去什么,只能拉人陪葬的时候,你就独自上路,不相信世上会&#xee8b什么人不求&#xe633报、舍命陪你。那些给你装备的不算,钱货两讫;导游也不算,是你花重金雇的。我大胆妄言,你姑且一听。恰恰就是你&#xeb2a亲近的父亲,让你形成了越是亲近越不能依靠的心理状态,你也把它推及到社会关系方面了。”
范乾津做出了全部的分析。
——你不在意我的尖刺,更无所谓先喜欢上是输家的规则,轻易地动心,轻易地倾注感情。对我这么个冷漠无聊的家伙释放好感。不都是因为你,其实并不相信我会&#xe633馈吗?我因为自己的利益相关,帮了你几次,你就意外之喜,感动像什么一样。
——你从来没指望这个世界爱你,梁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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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辉沉默了几秒道:“我不否认。难道心平气和接受世上没有人会陪着我死的事实,就是功利吗?大部分人都会和我的观点一致。没有绝对的利他者,也就是假设这世上,全都是经济学里的理性人。从我懂事开始,觉得这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你不也是吗?”
范乾津心一沉:“我确实……”
——可我是渐渐长大,才无奈接受这个规则,把自己裹起来的。我得到过爱,失去之后,我会难过和孤独。
“其实,”梁辉柔声道:“这没什么。个人主义、独立主义、分裂而自足的世界,人的文明程度越高,越是这样的。”
范乾津想问“那你相信自由意志的爱吗?”忽然又觉得不必问。梁辉自己都不一&#xea13区分得出来,到底什么是被信息素影响的喜欢。他那样问了,梁辉肯定会纠结否认。
但梁辉的&#xe633答,已经不言自明了。
——你从来没得到过,连孤独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唱戏自己玩。
憨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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