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乾津有个无法对别人说的隐忧——梁辉要是这回遇险, 十天半月回不来。假偶信息素分子捣乱，自己也得出事了，梁辉承诺过回来, 但范乾津想到梁辉那大霉星体质, 又头铁掺和这么危险的事……墨菲定理，多半要糟。
如果自己什么都不做，傻等着, 不是坐以待毙吗？
梁辉连自己的命都不顾惜, 又怎么能想到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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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乾津很快赶到宇派公司驻地, 向那两个转业的前军人打听消息。
宇派暂时租着朝阳区国贸的写字楼，现阶段开始工作的就二三十人，一个大平层完全够。岳长风很能开源节流，那种班子都没组起就开始大兴土木修园区的烧钱事，他才不会做。正式研发工作没有铺开，条件就凑合着。
这两位退役程序员, 转业有三年脱密期, 两人都二十七八岁, 他们之前待的军工企业是研制航空航天器材料，技术没得说，军概股也曾被炒热过一时。但出于个人原因，他们工作几年后还是决定转业。
有这两位转业军人和罗贵塔牵线, 再加上梁辉积极活动，国防部高层才答应租赁部分的智能识别技术。但那只相当于给了一颗种子，怎么把它种出来、培育长大，磨成面粉、做成糕饼，都还需要另外的技术支援。
范乾津单独把他们叫到写字楼下面的咖啡店里，这不是公事, 他就不多惊动其他员工了。
两个转业军人见到范乾津这年纪轻轻的，也没露出太惊讶表情。他们早知道这个小范金主的年龄。而且他们认识梁辉的时候，梁辉也是差不多的年纪。他们规矩坐在范乾津对面，从部队里的出来的人，身上会有种悍然又令行禁止的气质，在社会上工作了几年，也抹不平。
他们很乐意提供不属于保密条款的线索：“西部集团之前和不少三线军工企业合作过。所谓的三线，就是在建国早期为了响应重工业设备转移到大后方的号召，许多飞机大炮零件的工厂都拆分转移到大西南大西北的山区里。后来改革开放市场经济后，有些被撤掉编制转民用了，没撑下来；有些则抓住机遇做大做强——之前梁辉母亲做顾问的，就是一个转型成功做得很大的三线军工企业，专门做钛合金耗材。”
他们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看范乾津的反应。
范乾津几乎瞬间明白：“钛合金，最轻最硬的合金……火箭、导弹、航天器材、大飞机……”
都是靠它们支撑起来的。
这两位技术员点头道：“二十多年前，那家军工企业就已经是国内航空航天材料的主要大供应商之一了。它现在主业还是这个。经过结构转型升级后，现在镁铝合金，微铬金属，应用在信息产业里的高精小金属，也陆陆续续在做了。”
“我们的国家，是要靠这些小金属支撑。”范乾津问，“你们舍得离开那样的地方？”
“说出来也不怕范老板见笑。”两人对视一眼，“它最核心的竞争力是材料。我们搞计算机的觉得还是来互联网公司更好。而且，那是国家百分百全控股的支柱产业，没什么盈利希望，比较考验人的奉献精神……”他们说得有点委婉。
范乾津善解人意：“人各有志。”
“还是有很多战友留下，做着伟大的事情，我们这样的不多，也幸好。”他们自嘲道。
范乾津点头揭过：“所以，梁辉有可能借这家军工企业的帮忙吗？”
“这家军工企业确实有个研究所在新疆，当然不能随意出入境，但如果梁辉隐瞒来意，把它当成一个迷路途经的补给处，那些断网不知世事的淳朴科研站工作人员，会热情欢迎他休息整备，说不定还会给他越野车加满油。”
范乾津扶额：“它的位置……”
“疆西边境，靠近卡拉苏口岸，我们没有去过。”那两个转业军人道，“梁辉想必会从那里出塔吉克斯坦。”
“谢谢你们。”范乾津沉稳道。“很有用，这下我心里就有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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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收集到的信息和孟杉杉萧典洋他们汇合，彼时孟杉杉已经在商务部开始实习，她也有些讯息渠道。大家都在尽力联络梁辉，不希望他出事。
范乾津拨通了之前寒假时联络过的中南部某融媒体集团董事长的电话。艾新正董事很高兴地和他寒暄：“小范，你是看到我们和省媒整合的消息？”
他以为范乾津来关心情况。
多年之前，艾新正在发行量很大的民生晚报工作，随着纸媒没落，发行量降低，为了生存自救，民营报刊开始向线上阵地转移。无数昔日霸主纷纷淹死在沙滩上，万川融也是那时候给了艾新正的民生晚报一笔活下去的资金。他一直记挂在心，对范乾津便异常友善。
艾新正看出来网络阵地的凶险残酷，没有头铁砸产品，而是聪明地弄出个矩阵全媒体的概念，去抱省媒爸爸大.腿。事实证明他这步走得非常正确，如果在国内有什么是最不能交给市场来调节的，那就是宣传文化阵地，一切纸媒出版物都要受部局管辖，贸然下海，就会内外交困。
经过了好几年、好几个大会的讨论，大刀阔斧重新洗牌，把省媒和省内十六家各种民营报刊等，整合成一个巨大的融媒体集团，为的就是在纸媒和权威官媒影响力越来越不好使的信息化浪潮中，往线上发展，抱团求生。
艾新正担任了这个融媒体巨无霸集团的董事之一，虽然董事很多，他顶多算第四或第五把手，但一下子就从小小的民营报刊社长，变成了能接触到几千个记者站、十几种期刊杂志、几十种报纸的“艾董事”，是网中央最灵敏的蜘蛛之一。
范乾津当然也知道此事，从万川融的公邮里发过例行祝贺。私下再联络的时候，就更亲切。
“小范是想投资什么玩玩？”艾新正“投桃报李”很热情，以为他是要“内幕消息”。
范乾津道：“听说您那里，有记者站驻扎在疆西边境。有朋友在那边玩，失踪了，想找人。”
“啊，报警了吗？”
徐晓霞之前也报了警。梁辉情况比较特殊，虽不到24小时，警察也重视。报警会转接当地公安。涉及国境问题，内部有渠道去对接边防部队。梁辉从喀什机场出来时，机场地勤已经接到了寻人启事，也只能人道主义劝告——梁辉有商务签证、有自主行事能力，手续齐全，人家也不能强行拦他。
自从梁辉买完那辆越野车，高速路上的监控看他一直纵深往帕米尔高原，过了喀什就看不到了。
梁辉喜欢极限运动，认识一些有本事的驴友。新疆边境线有五千六百多公里，是中国陆地边界的四分之一，疆西大方向的出境口岸多达数个。既然分析出可能是卡拉苏口岸，范乾津及时提供给负责对接的警员。他们感谢范乾津周全，会去关注，但后续部署就不会向范乾津披露了。范乾津才另外又找信息渠道。
艾新正给了范乾津几个新疆记站的电话，范乾津逐一去探问。那边记者站之前也追踪过西部集团的大事件。据他们分析：几个逃亡境外的高管很早办好商务签证。梁辉举报信出来之后，纪检委向出入境管理局申请过，把那几个高管状态锁定为异常，不能随便放出去。他们多半会用些非常手段。
疆西记者站里有人向范乾津透露：边境越线很难，我国防备得很严，边防战士和战机都是世界一流的。但并非全无漏洞——并不是我军的问题，而是全世界普遍存在的，借助高原的天时地利，一种旁门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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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后，范乾津思忖，搞不好梁辉也会用这法子，追击仇人争分夺秒，不见得会在出境海关处乖乖等待。
范乾津深吸一口气，又给那中南融媒体集团驻疆西站的记者负责人打电话：“我准备亲自过来，麻烦了。”
“不必客气，艾董吩咐过，您需要什么，我们这边尽量帮忙。我们去接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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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雷阔勒岭山脊线在新疆西南部的喀什地区，犹如一道长屏矗立在在古代被称为“葱岭”的帕米尔高原上——这一段，也是中国和塔吉克斯坦争议多年的边线。在经历过漫长的谈判拉锯后，以双方在山岭两侧的实际军事控制区为界。
这里平均海拔超过4500米，空气稀薄。边线上分布几百个界点。其中，帕米尔高原腹地通往中国喀什地区的重要通道之一——乌兹别里山口，是第14个界点，重兵防守得最为森严，平时连只鸟都飞不过去。
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西北部，有一个叫做卡拉苏的小口岸，这里是中国和塔吉克斯坦的边境。每天货物吞吐量不算大，工作人员有限。海关、边防和检疫的场地加在一起，是地平线上挨在一起的几栋小白房子。几百米外有个中型货仓。
这里距中塔地理分界线：萨雷阔勒岭山脊，只有十几公里，离塔吉克斯坦最近的大城镇不足一百公里。
慕士塔格峰下的广袤人烟稀少的土地上，只有地平线远处几间牧人帐篷，一群高原牛在散步。
边检人员数量有限，要点货、检人，队伍非常缓慢。
防疫人员和海关人员一个个查验人和货物，平均一个人过境要花三四个小时。等待队列中唠嗑的都是“我早上四点来排队的，现在都下午三点了……”
在几百米外的哨所门口，有边防战士穿着军大衣持枪站岗，眼睛都不眨一下。
天空中浓云翻滚，排队中有个看上去很有经验的驴友喋喋说着他来过十几次，只有一次见过晴天下的慕士塔格峰……天空的云朵终年难散。
有夫妇带的小孩举着单管望远镜往天空瞧了一会儿：“有白色的圆圆鸟。”
夫妇也轮流好奇拿过望远镜看：“有吗？看不到啊。”
“飞到云里去啦。”
白色不太容易分辨。
忽然之间，边防哨所拉响了凄厉的警报声，足足响了十几秒。把所有人都吓得魂飞魄散。边检全都暂停。
夫妇只好带着小孩回到自家越野车上，一会儿，哨所大门中，却开出了两架迷彩色的军车，往西边驶去。大家好奇互问：“怎么了？”
那小孩又不死心地举着单筒望远镜，可是天空的云层越来越密。慕士塔格峰下就是这样。
“白色的圆圆鸟，刚才好几只呢……”小孩嘀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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