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蛋炒起来就是眨眼间的事情, 范乾津盛好装盘。一个黄澄澄的煎蛋,外加半盘西红柿鸡蛋的红黄,半盘黄瓜鸡蛋的绿黄。范乾津不对梁辉的饮食结构做评价, 懒得管他。
范乾津把锅放在水龙头下面冲洗。正这时他感到梁辉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小心翼翼靠近一点,站得很近,但并不让身体碰在他的背上, 规矩得很。
“电视剧里都是假的。”梁辉若无其事般, 在范乾津耳后低沉抱怨, “……什么在厨房炒菜时背后搂腰啦——刚才看到你翻铲子和锅边窜的火,几分钟要炒完还要装盘,要是抱着,菜都得焦了。”
范乾津想把涮锅水往他头上泼:“说话,注意。”
“合同可没约定这个。”梁辉狡黠笑了笑,“做个实验, 果然有点用呢。”
梁辉是被刚才的感觉启发了?实验不同的“场景效果”?
范乾津心中一凛, 感觉到周围信息素确实被挑起了一点羞恼, 好似脸红的Omega信息素分子一头埋进了假偶的Alpha信息素分子里——这也能带动情.欲?
……语言调.戏吗?但范乾津发誓,要是梁辉再过线一点,他要泼的就是洗洁精了。
“我不喜欢这样。”范乾津皱眉道。
梁辉非常有求生欲,他笑着端起那两盘早餐, “那以后不考虑这种方向。谢谢,我开吃了。”
他坐在餐桌旁,假装讲究铺上湿纸巾,又温柔看着挂不锈钢锅铲的范乾津,“这顿饭,不管以后如何, 我大概会记一辈子。”
范乾津在他对面拉椅子坐下:“你记住的是你自己的美化。就跟《天龙八部》里,段誉最后知道,其实王语嫣并没有那么好,他从玉像开始就对着自己完美幻想而着魔,王语嫣只是载体之一。最后他醒悟打破玉像、破除心魔,做大理的好皇帝。”
梁辉惆怅道:“我向来不喜欢金老爷子新修的版本。童年都没了。”
“其他作品不论,我倒是觉得新本《天龙》这里改得很好。”范乾津平静道,“大悲苦,大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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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辉移开目光,吃了两口菜,露出有些意外的惊讶神色。
范乾津不禁心中一紧,虽然他觉得梁辉感受什么味道都是咎由自取,但如果自己做成了黑暗料理,也很伤自尊的。
“比我想的要好吃得多……”梁辉惊喜道,“我刚才都打好一箩筐违心夸奖的腹稿了。”
当时范乾津在案台上敲鸡蛋的姿势,实在不比他好到哪里去。
范乾津又好气又好笑,也松了口气:“谁要你违心夸?而且鸡蛋这种食物……只要掌握基本方法,再怎么都难吃不到哪里去。”
他蓦然找到了发作借口,“梁辉,你对我说的那些好话,大部分也是假的。你表面把我夸得很好,其实你内心不认可。”
范乾津也要找机会在梁辉面前无理取闹一下,早日让梁辉也像段誉一样看清,其实他并不好。
梁辉差点被鸡蛋噎住,没想到会在这时候搬石头砸脚。他伸手发誓:“我对你说的好话,句句属实。有一句假的,就叫天打雷劈。”
范乾津道:“言语就像风。现在谁还搞封建迷信,就算说了假话老天爷也不会劈雷的。”
梁辉失笑:“你这么聪明,我若真骗了你,你会知道。”
范乾津垂眸:“不聪明,不知道。傻乎乎的,被你坑。”
不然怎么会上辈子拼死拼活给他填雷坑,最后还把自己累死了。虽然范乾津知道并不是为了梁辉,而是为了那么多员工和股东。但他在那个位置上,大丈夫做不出一走了之、独善其身的事。
而且在梁辉决策有问题的那最后两年,范乾津在起初挽救后并没有及时抽身,给了股东和员工的放松错觉,似乎他和梁辉成为跷跷板的两边,无论那边怎么作,这边都能力挽狂澜给他救回来。他不忍拂人期望,那时候也错觉自己做得到。
梁辉觉得范乾津说这种话颇为有趣:“我什么时候坑过你——我真的坑得到你吗?”
范乾津闻言更心塞了。他走回客厅里坐沙发上。空气里的信息素分子乖乖跟着他收回来,不继续黏着梁辉。
梁辉把两盘早餐吃得干干净净,很自觉地收捡清洁,弄干净后他也坐到范乾津身边,试探地催动一点信息素分子,像在轻轻敲门。
范乾津鼻尖抽动几下:“你的信息素分子味道是不是有变化?……薄荷?”
“不是,薄荷是牙膏。”梁辉道,“你现在没完全分化,闻味道不熟练。想知道怎么分辨吗?”
范乾津敛眉:“教学?”
梁辉笑:“当然。我一开始也闻不清楚你的信息素味道。但现在分辨起来已经很熟练了。柠檬香味是你的洗发水,脸上擦了点护肤膏。牙膏是……”
他想了想,“海盐?至于你信息素的草木清香……很淡。据说闻到信息素的个体感觉都不同,像我,能分辨出来你的,是因为我闻到Omega信息素的时候……”他靠近一点,范乾津也分不清是声波还是信息素的电信号让他知道——梁辉的心跳开始加快了。
范乾津闻言面露不屑,把他往外一挡:“哦?那你闻到所有Omega信息素都会心跳加快吗?”
他“无理取闹”到一半,又觉得自己像吃醋,很不甘心,“——我就觉得你是不是该多控制?动不动就心跳,耽误事。”
梁辉听到他生气腔调,先是惴惴,继而眼神逐渐变亮,控制不住嘴角弯起的幅度,他轻轻握住范乾津的手:“没有,其他Omega的信息素,就像大街上迎面走来美女,会带过一阵香风。那算是好闻的味道,但不会让我心跳。”他的嗓音微微沙哑。
“呵呵,还大美女带起香风呢。”范乾津隐约感觉到就算他不顺水推舟,情绪似乎自发开始作了,心口有一种不知名的酸胀感,这又是信息素的新症候吗?
梁辉又握紧了些:“只需州官放火——是谁之前有个未婚妻的?”
范乾津沉默了一瞬,自从分享了彼此亲情的伤痛后,他觉得和梁辉的关系进入一个更密切的阶段。他额头有些烫,无论事后找多少借口,都解释不清此刻他隐约希望推动这种关系的混乱心境。
明明他前几天,拒绝了梁辉的表白。
这到底算什么?他任梁辉握着手,一直没有动弹。
“其实……”
梁辉又笑了笑:“段向陵小闺女,你表妹,还不到15岁。哇塞,又是未成年又是骨科,好刺激哦。”
范乾津一凛:“你还花大力气去C省查?”
梁辉耸肩:“连情敌都搞不清楚,我就别混了……结果我发现白费功夫。”
能查到身份关系,当然也能查到并没有惊世骇俗的德国骨科情节。范乾津也根本就不像好那一口的,平时更没有可疑迹象。
跃跃欲试要找情敌的梁主席,找了个寂寞。
略一推测,就猜得到范乾津拿来当挡箭牌。但他还是想听范乾津亲口承认。
“骗人的。”范乾津板着脸道,“那是我表妹。我从来都没有未婚妻,那样说的目的只是为了挡麻烦。”
说出的话,泼出的水。
范乾津有些迷茫地想,他是不是……把什么交出去了。
是犯错的开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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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辉盯着范乾津,似乎要看穿他的用意。梁辉不敢往隐约雀跃的方向想去。总之范乾津承认了,这可都是关系上质的飞跃……
阻拦在他们之间的障碍,又少了一项。
“挡麻烦?曾经包括我?现在呢?”
范乾津感觉到梁辉用手指在他手心轻轻画圈。虽然是合同上约定过的“推荐姿势”,范乾津还是有些心慌。
这法子这么敏.感,他心里酸胀感更浓。梁辉的信息素味道也愈发浓烈。他们信息素分子在空中开始有条不紊交融。
梁辉的信息素,之前是温泉硫磺般的味道,现在更像明媚却触之生寒的冷泉,的确是有变化的。
范乾津的情绪又像是被熨平,懒洋洋地浮在空中。梁辉把他的手抽过来伸入运动衫,隔着里衣按在心口上。有力的心跳砰砰撞击脉动传上来。范乾津像是被烫了一下。
合同上约定的是梁辉不能随便碰他身上敏.感的地方。但没有约定他不可以碰梁辉的身体……
范乾津忽然意识到,信息素分子的融合安抚程度已经到位。刚才是何时情.欲阈值升高,耻于深究,但从程序来说,“油”已经加完了。他可以离开。
范乾津有点想抽回手,身体却仍然不太想动,似仍然在等待什么。
梁辉凑过来,维持着范乾津的手按在他心口的姿势。梁辉另一只手撑在上方的沙发背上,脸庞在范乾津面前放大,眼睛仍然睁大,来回逡巡,似乎在考量……
范乾津脊背一阵颤栗,考量在合同范围内,亲哪里不违规吗?
梁辉目光清亮,并不比平时露骨,但叫范乾津全身都绷紧,似觉一只手轻轻碰到了内脏,他胸口酸胀的东西几乎要满溢出来。
梁辉撩开范乾津额前碎发,慢慢低下头,柔软嘴唇轻轻碰在他眉骨上方,一个干净透彻,不带欲.望的纯洁触碰。
范乾津蓦然闭上眼睛,他安静在黑暗中沉默。梁辉静止几秒又离开那里,久久没有动作。
范乾津忍不住睁开眼睛,梁辉闪烁智慧光芒的目光仍然在他面庞上打量着,比之欣然,更多是在思虑。
范乾津忽然心中一抖——信息素已经明明白白告诉双方,平复妥帖,程序完成了。范乾津该推开他。可他还没这样做。这叫梁辉接受到一种不太敢妄动的信号,他在审视,心绪复杂地注目,似乎要从范乾津表情动作中看出考验的蛛丝马迹。
此刻的梁辉,是冷静的,他一直抗拒动物性会夺走他的自由,不知是怎样私下反复练习,如今能控制住一些了。这让范乾津忽然升起巨大的恐惧和羞耻。
是自己不能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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振聋发聩间,范乾津心像是在被一道裂缝啃噬:梁辉进退自如,控制得宜,他自己却起了不该有的情.欲。在那个软弱的瞬间,他身体都软了,就像亘古山水忽然燃烧起一点火星。会应许,会沦陷。从他胸膛里冲出的荷尔蒙似乎在说:这个瞬间,他确实喜欢梁辉……的信息素了。
那道裂缝深渊中,似有他无法阻挡的向心力和疯狂火焰……
但也只是此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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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乾津这微微喘息的惊疑表情,叫梁辉若有所思皱眉。尽管他刚才努力感知,但未分化信息素本来就淡,波动幅度最后略有些奇怪,似乎从来没在范乾津身上出现过,分辨不出究竟是愉悦?是沮丧?比那些浅层的情绪,深得多。
信息素带着与生俱来的生物本能,但它的处理容量是有限的。
关于人的心灵,它能转述的,很不够用。
比如,一名成年人,有所保留的,心动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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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辉确实不知道范乾津究竟是何意,又或者是他想多了。
但在范乾津离去后,梁辉总觉得,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
他只是回味着范乾津的眼神,心灵窗户,似乎比信息素交代得更多。
斜月沉沉,珠藏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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