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外院到内院,必须穿过一道拱门,那儿也有两个弟子在把守。许是散花宫很多年没有外人闯入,那两个弟子面上懒懒散散的,依靠着墙,掩着唇打呵欠。天色已晚,四面八方亮起了大红色的灯笼,盈盈的灯火将天照得透亮。归隐没打算惊动那些人,她只是悄悄地绕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一个纵身跃到了树上。她的呼吸很轻,整个人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那些巡罗的散花宫子弟并没有发觉。等到这一波举着火把的人散去了,归隐才从树上跃了下来,悄悄地朝着梨花院潜去。
这梨花院位于散花宫的西南角,极为僻静,甚少有人往来,要不是谢小楼说了,归隐还真是找不到这等地方。院子里灯火通明,几个穿着翠绿色衣裙的小丫环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坐在了院子中扔骰子耍。这几个丫环瞧上去只会一点防身的功夫,只不过用来对付手无缚鸡之力的晏歌就绰绰有余了。投影在了门上的有两条身影,归隐可不敢贸贸然地撞入。另一道身影瞧着也是纤细婀娜,是服侍的丫环?还是谁?偷偷地潜到了窗下的花丛中,便听得一道娇笑从中传来,便是这一声笑,便足以让归隐认出了里面的女人,那正是西楼剑派的掌门人萧红袖。晏歌是半个萧家人,萧红袖来探望她是一件合情合理的事情。
归隐竖起了耳朵,仔细一听,便听到了萧红袖说道:“表妹,闲话我也不再多说了,咱们萧家一直有门绝世武功,当初爷爷偏心,将《忘情心经》教给了姑姑,也就是你的娘亲,我爹只学了一半的四时剑法。如今姑姑已经去世,这《忘情心经》是不是该归还我们萧家了?你晏家自有绝世武功,想来是不会觊觎我萧家的心法与剑谱的。”萧红袖的声音有些急,她的内心便是无比焦急的,因而面上、口中都流露了出来。
晏歌则是轻笑一声道:“袖姐,你也知道,我不会武功,至于什么心经不心经,我怎么晓得在哪里?况且,当初外公将它传给我娘亲,自有理由,也没听我娘亲说舅舅有什么异议。”这话一出,便让萧红袖讨要《忘情心经》的
理由站不住脚了。
归隐正暗中揣测萧红袖的反应,生怕她恼怒中出了手。已经做好了闯入屋中的准备,却听得萧红袖一声轻笑,她说道:“当初爷爷传授这门功夫的时候,姑姑还是萧家人,这是传给萧家人的绝学。可现在不一样了,姑姑死了,而你是晏家的女儿。”顿了顿她又道,“我知道你不会武功,就只想问问你,姑姑留给你的遗物中有没有《忘情心经》?如果有的话,请把它归还我们萧家。”
“没有。”晏歌回答地很快。
这份干脆容易使人起疑,归隐啧啧叹了几声,便听见萧红袖说道:“表妹,我知道你不想嫁给江怀远,也知道你不喜欢晏家。我们西楼剑派始终欢迎你,只要你肯交出《忘情心经》。”这萧红袖认定了东西在晏歌的手中,房中一片静寂,许久都没有听见晏歌的回话。吱呀一声响,门被推开,小丫头清脆的声音传入,萧红袖又说了一句,“天色已晚,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来探望表妹,咱们姐妹两个说些体己话。”萧红袖确实是走了,散花宫的丫环的叫嚷声还不断。晏家是不在乎晏歌这个人的,看来萧家也是别有所图,这两家没有人愿意真心以待。血缘都淡薄如斯,何况是散花宫?当初传出来的江怀远爱惨了晏家大小姐,恐怕也是一个笑话。好不容易等到声音平息,灯火熄灭,归隐从花丛中钻了出来,捋了捋衣衫,蹑手蹑脚地从窗头潜入。
外头传来了梆梆梆的打更声。
晏歌虽然不会武功,可是她很警觉,在有人靠近床榻的时候,她便一把拔出了藏在了枕下的匕首朝着那人刺去。“嘘,是我。”归隐握住了晏歌的手,凑在了她的耳畔轻声说道。暗色中,晏歌惊诧地挑了挑眉,她收回了匕首,柔声问道,“你怎么来了?”自己被带回到散花宫不过是半日光景,这厮就已经追了过来,早知道她的动作很快,却没有想到有这般的迅捷。
“我怕散花宫的人欺负你。”归隐小声地应道,她迅速地脱了外衫与鞋袜,爬到了晏歌的身边,像是将这当做自己家,而不是危机四伏的散花宫。手揽住了晏歌的腰,她才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又问道,“你见到散花宫
的宫主了么?知道‘十八香’藏在了哪个地方么?”
“没有见到,不知道。”晏歌摇了摇头,又说道,“你来到这儿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其实归隐并没有想好应对的方法,怎么抢夺“十八香”?靠手中的刀;怎么将晏歌安全的带出散花宫?还是靠手中的刀。归隐没有什么朋友可以信任,所能够依赖的只有自己手中的刀。归隐还没有答话,晏歌便已经猜出了她的心思,摇了摇头,似是很不赞许归隐的这个行为。“十八香”,直接问散花宫的宫主,是一件没可能的事情,只能够从江怀远的口中旁敲侧击,可是依照这位公子的机警,其实晏歌的心中也没有底。若是晏鸿将一切事情知会了散花宫,那这事情就更为棘手了。
晏歌还在为解药担忧,而归隐的神思便已经飘到了另一个地方。她说道:“我听见你跟萧红袖的谈话了,晏鸿不教给你武功,可是你娘亲呢?难道也认为女子不需要习武么?那什么《忘情心经》你怎么也不练上一练,听萧红袖说,它可是你们萧家的绝学。”
“你也认为《忘情心经》在我手中?”晏歌的声音有些奇怪,在归隐微微愣神以为自己揣测失误的时候,她又悠悠一笑道,“不错,就是在我的手里。这是一门绝学,别说是我娘亲没练成,就连我外公都不曾练好,萧家几代人恐怕只有开创这么功夫的老祖会,所以江湖上没有这门功夫的威名。”归隐觉得此时的晏歌很奇怪,但是具体哪里与之前不同,她也说不上来,她眸子一亮,说道,“那你练!”她全然没有想过一点武学根基都没有的大家闺秀练一门绝世武功,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晏歌嗔了她一眼,应道:“萧家人几辈子只有个别人练成,我对武学一窍不通,你怎么认为我能够练?我可是听说不少人因为练功出了岔子从而疯的疯,死的死呢。你提出这个主意,是想害我不成?”晏歌是开玩笑的,倒是说得归隐面上一臊,幸好夜色深沉,瞧不见她的神情。
“我还有一枚天极丹。”这是藏在归隐心中的大秘密,只不过此时,她却将这个秘密给说了出来。如果被恶人听见了,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呢
?她的声音很小,几乎是贴着晏歌的耳根子说的,“你要是相练武,这枚天极丹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晏歌沉默了,许久之后她才转身,在归隐眉心一按,她柔声问道:“这是你之前跟我说的能够增加一个甲子功力的神药?这东西放到了江湖上恐怕会掀起一阵血雨腥风?可是千金难买啊,你就这么轻易的给了我?你这么相信我?如果我是恶人你该怎么办呢?你太容易相信朋友了,行走江湖,太多情不是一件好事。”这是第一个说归隐多情的人,她自觉冷酷无情,万万与多情二字沾边,可是晏歌这么说了,就一定有她的理由。
归隐握住了晏歌的手指,她轻轻一笑道:“因为是你啊,我只跟你说。这件事情就连我老爹都不知道呢。”
晏歌抽出了手摇摇头,她淡声道:“我是谁?我是晏家的人,而你杀了我同母弟晏欣,与晏家结仇;我身上也流着萧家的血,而你得罪了八剑九侠,他们恨不得将你大卸八块;散花宫是我未来的夫家,而你一出手就伤了‘九天’之一,与散花宫势不两立……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说,我们都是敌人,我有很多理由杀了你,而你也有很多理由杀了我。”
归隐被晏歌这一番话惊住,一时间愣在了原地忘了反应。晏歌悠悠一笑,她又道:“你是归隐,你是你自己。而我不是晏歌,我只是我自己。从我自身的角度,我不会对你下任何杀手。我很感激你,只不过天极丹那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够收下,况且我不想闯荡江湖,志不在武学。”
归隐抚了抚胸口,她吐了吐舌,嘟囔一声道:“你真是吓了我一跳,你要怎么赔我?”她环着晏歌的手微微收紧,与她贴在了一块儿,“明天我去见散花宫的人,我要加入散花宫,而作为条件,他们得拿出‘十八香’来交换。我会在你与江怀远结亲前,拿到这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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