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园的两个遮雨棚慢慢地变成了平民学拼音学认字,交换信息,交易物品的中心地带,有点未来世界那种CBD的感觉。
李咎略觉惊讶,倒说不上是坏事,只是一举一动都落在众人眼里总让他觉得有些不自在。
李咎决定少走正门,多走侧门,每天找两个人在外面维持好秩序,晚上等人散了还得将场地打扫干净,如此也算过得去了。总得有个这样的人气活跃的地方才好。
这样的人群聚集,只要控制好秩序,对普通居民对李家对青山县的经济都是好事。
比如要采买和售卖的,要找人找物的,做小生意的,别提多方便了。又比如三九和幺娘也招到了好多女工。这些新招的她们都有家室,便不大愿意全身心投入进李园。不过,能做些零碎活计挣口饭吃,她们便千肯万肯。
木子衣铺的生意一向还不错,不论是奢华的织锦裙,还是风流的轻纱裙,或是简单的厚布裙子,一向是能很快就卖掉。
随着产量提高,一些问题也暴露了出来。各人的手艺不同,做出来的裙子质量千差万别。幺娘舍得放料,她做的衣服放量足,裙子摆大,挺括的款式端庄,轻软的款式蹁跹,大方舒展,就很讨人喜欢。三九擅长裁剪,她做衣服可以按照客人的需求精心调整,显高显瘦显平显丰腴,样样都能做到。另外有些人做的衣服裙子就多少显得平庸了,甚至有女红不到家的针脚比现代最蹩脚的机器大货还差,同样的布料做的裙子,就比精工的要便宜好些才能卖出去。
不同的差价甚至造就了一批捡漏人,专门蹲不合格的裙子,低价收回来远远当正价卖了。这件事一度影响了木子衣铺的声誉,高价买到了次品的人上门讨要说法,一连数日,络绎不绝。三九把心一横,将钱全退了,就算是那些二道贩子转手高价卖的,她也都按正价退掉了。那些退回来的次品,都被三九放在门口,当着众人的面,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三九烧衣服的时候,幺娘就带着其他人端着水在旁边守着以防出火灾。
幺娘她们心疼啊,心疼那些漂亮的衣服,心疼她们努力几个月挣的钱都打了水漂。可是三九说服了她们,人无信不立,这是李咎给她们上的课。那么多外地客商来到青山城,指名点姓要买“木子衣铺”的“煌闪闪金耀耀五彩斑斓月华裙”,不正是因为相信她们的衣服就是好就是阔气吗!若是没了这口碑,反落下个“以次充好”的罪名,只怕将来就要沦落到和普通沽衣店一般的地位了。
于是她们被三九说服了,一起看着自己辛辛苦苦做的衣服化为灰烬。有些努力挣钱等待着改变人生的小姑娘甚至忍不住哭了起来。
不过,三九的处理办法显然是正确的。上午烧了次品,下午就有更多的订单送了过来。
送单子的是姑苏一个大户人家的采买,人本来不曾想到从三九这儿买衣服。
那姑苏的纺织和制衣极为发达,做出来的衣服不说比三九她们的好,至少也差不离,布料样子还是当地时兴的款呢!
这采买来青山县是为了采买香皂、肥皂和水泥,新鲜衣裙也是要买的,却不是为了自己穿——大户人家自己穿的衣服多是女眷、仆婢亲手做的,绝轮不到从外头买。正要采买的这些原是要送外地的亲戚朋友当土仪来着,心里颇有几家擅长制衣的人家可以选。这日听说最先做起“月华裙”的木子衣铺当家的把次品全烧了,采买就觉得这是个好掌柜,必然不会拿坏的、残的、次的凑数,便下了一个十几身衣衫裙子的订单。
“烦掌柜加急加快地做,这几日等点起了货,我便要回姑苏去了,着实拖不起。不瞒掌柜说,咱们家买这个原是为了送亲戚。咱们家姑爷姑太太在京里当着皇差,若是能让姑爷姑太太喜欢,您家也有面子不是?”
采买人好话说尽,加了些钱,说定了几日后来取等等。
三九知道现在的人手根本做不完这个数,但是想到才刚赔了个精光,这笔单子可以振奋人心,姑娘们绝对不会舍得推出去,于是硬着头皮接了下来。
人不够就得招人,这便有了三九和幺娘招工的事情。
招工是招到了不少有意向的人,有愿意上门缝制精细件的,也有想拿回家做的,总有十七八个。三九放下心来,认真与每个报名的女子都仔细交流、考较了一番。
然而报名的里头,好些人的针脚未必多好,做衣服也随心所欲,甚至只会简单的平针,真正能跟得上衣铺的需求做出漂亮衣服的,一个巴掌都数不满,直把三九愁的不行。
这时候李咎得了闲,黄举人家似乎出了点小问题,临时回家去了。没人赶着李咎写书,李咎就给自己放了个假,叫上哑巴和初三陪着,在自家到处看看情况。
庄稼都长得好,果树也开着花,吴大郎带着长工们仔细盯着授粉,以防漏了什么。上工的人还是勤勤恳恳地上着工,人人脸上都挂着笑容,见到李大老爷,他们就远远地跑过来问好,有机灵些的还会问老爷是否有事吩咐等等。休息的人也没有躲懒,或在念书,或在做自家的活计,到处都是劳动人民辛勤劳动的景象。
最忙的就是倒座房里的三九等人了,姑苏那笔单子几乎不曾把她们忙死。若要她们暗地里用上工的时间做私活,那她们是决计不能的,可是只用自己的私人时间,却又眼看着做不成单子,直把三九和幺娘急得没奈何。
李咎发现三九等人忙得不正常,抱着手在门口看了会儿,直到一个女孩儿出来取水发现他再门口,叫出了声来,这才惊动了里面正在干活的人。
“老爷,您来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吩咐呀?”三九忙迎李咎往上座坐下,倒了茶端过来,道,“您不说一声,就爱看我们笑话。”
“哪儿能呢!”李咎端了茶在手里,不喝,只捧着,“遇到什么难题了?我听着什么姑苏陈,又是什么少了人?”
三九和幺娘对视看看,两人一起红了脸:自己的事没处理好,却让老爷操心,怎么能好意思!不过,万一老爷真有办法呢?
三九压低了声音,不敢抬头看他,回道:“是姑苏陈家来采买衣衫裙褂,一总要十几身,算来三四十件,只要精工的,不要简单的。我们这里能做这样齐整衣服的人本就不多,做不完这个订单。我就想着去外面多招几个短工。不想,来报名的人很多,可是细细一看活计,或是针线不好,或是打的衣衫样儿不好,总有这里那里不足之处。算来总共得三四个人可以用的,也只能做些小件。故而我们正在发愁。”
李咎不甚在意:“这有什么,既然姑苏那边的人家都乐意找你们要衣服穿,可知你们比姑苏的裁缝也不差。这是好事。做不完就先停了咱们府里的差事,就当是请了假,过后再补。仍是做不完,晚上多加两支蜡烛,也不费什么钱。”
说到蜡烛,李咎的心思又歪了一下,这也是个好买卖,蜡烛本是易耗品,用了蜡烛还能延长活动时间,说不定能增加生产力呢?
三九道:“可是将来这样的事情也不会少,难道时常请假么?我们可不想被老爷赶出去。便是这个衣铺不开了,也不能丢下咱们自己家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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