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的不同,也体现在居民家的家当上。破旧立新,更新换代,不断有曾经时新的物件过时,又有时新出现取代曾经的时新物件。
上世纪八十年代前,一个人家有自行车、缝纫机和收音机就算经济条件好的人家了,“楼上楼下,电灯电话”是人们向往的未来生活。
上世纪八十年代后,电视机、手机、摩托车、电瓶车、小车开始进入千家万户。
我的父母曾跟我描叙过:
“战争年代,因日本鬼子的三光,因敌机的狂轰乱炸,随处的废墟上可见各种各样的家具,人们最要紧的是逃命,那些家具就成了没人要的多余东西。”
父母的这些话,也许是想告诉我:
“我们家的每一件家具,都是从战争中的废墟上捡来的。”
我家分到的公房,是用未经烧制的砖块砌成的,离开铁路不到百米,座北朝南紧紧挨着铁道线,造型有点像绿皮车的车箱,只是长度不如它来得长罢了。
打开小小的红木门,进去的第一间是吃饭间,大约不到4平方,靠门窗只能横摆一张写字台,再靠堂前摆一张饭桌两张太师椅,这第一间就满满当当的了。
我每每坐到桌前写字,就看到铁路横过眼前,群山也近在咫尺,当火车“轰隆隆”奔驰而过时,就有一种地动山摇的感觉。
走进正对红木门的一个门洞,就是第二间了,摆上一张大床一张小床,大小床间隔两樟木箱,这第二间就挤挤的了。
走进正对红木门的第二个门洞,就是第三间了,摆一菜橱一只水缸,这第三间就再摆不下什么了,就是想摆上一只煤炉也没空间了。
那么,烧饭怎么办呢?我父亲就在外墙搭出了一个简易棚,在里头垒了灶台。这样,烧饭的问题就解决了。
如今,有些事业有成的男士,都有大套房有车了,但就是不想找对象成家。相比之下,真难想象,我父母亲那辈人是怎样在那么艰难的日子里,过着多子女人生的。
现在的人相亲,“有车有房”是许多女方对男方最基本的要求,我年青时,女方对男方虽没什么明确的经济上的要求,但在正式交往之前,都是要经“看人家”的。
所谓的“看人家”,就是女方家人对男方家经济条件的一次“侦探”,看的就是男方家的房屋和“家当”。
若是男方家有新屋,有上档次的家当,那么就证明这家人家经济殷实,女方家就会感到满意,爽快地把这门亲事答应下来。
若是男方家居住条件差,没什么像样的家当,那么就证明这家人家经济不好,女方家就会感到失意,遂把这门亲事黄了。
我二哥离定下的结婚日期还剩七天时,女方突然变卦了!这跟我家“居住条件差,没什么像样的家当”有着必然的关系,更糟糕的是,我家只给二哥的新家做了一张用旧枕木做的床两樟木箱,还有一张写字台是借的。
用旧枕木做的婚床,虽然油漆过了,但仍能看到那黑色的柏油痕迹,还有一股柏油散发出的难闻味道。也许,我二哥的新娘就是被这婚床气跑掉的。
接着,我三哥快三十了,我母亲非常为他的婚姻焦急,到处托媒为他找对象。
三哥谈的第一个对象,是我上海大哥做媒的,是我大嫂的一个亲戚,结果,她来我家看了一下,就被我家“居住条件差,没什么像样的家当”吓跑了。
三哥谈的第二个对象,是我隔壁邻居做媒的,是镇上信用社的一个员工。她长得非常的标致,像是个电影演员,三哥对她非常喜欢。结果,她带着她的母亲来我家吃了一顿中餐,就被我家“居住条件差,没什么像样的家当”吓跑了。
我母亲真是为三哥的婚姻问题愁的“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女方来一个跑一个,就是难过“看人家”这一关。
后来,我快三十时,我岳母带着她女儿来我家“看人家”,竟然没有把我三哥为我找的对象吓跑,至今,我都没想明白:这是为什么?
也许,相亲时女方“看人家”的同时,也看人?只是有些女方偏重于“看人家”,而也有些女方更偏重于“看人”。
我发现,农村人相亲更偏重于“看人家”,若是男方家住着茅屋,家里更没像样的家当,那么女方无论如何都是不肯嫁的;而有工作的人相亲更偏重于“看人”,若是男方长相还行,有个稳定的好工作,那么男方的原生家庭家当不家当的就没太大的关系了。
我看到我的中学班主任结婚时,那结婚用床是俩公用单人床合成的,写字台也是学校用的办公桌,除此之外,就几只箱子了。
我岳父岳母结婚时,也是从公用房间公用床公用办公桌开始的,直到我和他(她)们的女儿谈恋爱时,其家也没看到有什么高级家当。
我的岳父虽然曾经当过宁波某区的区长,他手腕上戴着的也只是上海宝石花手表,后来他中风了,在没经他同意的情况下,我岳母硬是把他的上海宝石花手表给我的妻子戴了。当时,我岳母跟他说:
“你又不上班了,家里有闹钟看时间,你的手表就脱给你二女儿戴!”
我岳父也许是没找到什么反驳的理由,也就随我岳母去了:“你爱咋的就咋的。”
令人想不到的是,我岳父在病重去世前,看到我妻子,就对着她吼道:
“你把你的手表还给我!”
这个时候已是本世纪初了,社会上的人很少戴手表了,我岳父的那只上海宝石花手表也早已坏了。
既然,我岳父那么惦记着他那曾经的上海宝石花手表,我妻子只有赶紧回家把这只早已停止走动的手表找了出来,拿到医院交到她父亲的手上。
我岳父看到他的上海宝石花手表,脸上立即出现了孩子般的笑容:
“快帮我把手表戴上!”
当我妻子帮她父亲重新戴上他的上海宝石花手表时,他老人家带着满脸欣慰而安详的笑容上了天堂。
我的岳父是在上海宝石花手表凭票购买的时候中风病倒的,他仙逝时,人人手里都有了手机,小车也几乎进入家家户户了。
我想,我岳母若是知道我岳父如此的喜爱他的那块表,或是我岳父说出心中藏着的不愿,那么就不会发生《错不该的事》了!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